第十五章：天池清清
二、一碧清水
天池在城市的西边，离城区有一二十里路。
天池，是一个很有诗意的名字，也是给人有很多想象空间的名字。据记载，天池从唐代开始就是一个景色秀美的天然湖泊，也是一个游览胜地。唐朝戎州都督韦皋有诗咏之：舟浮芰荷十里香，歌发一声山水绿。每到夏季，湖光山色，十里荷花，凌波起舞，所以古代人称之为凌波池，天池是后来的名字。到清朝年间游人眼中还是“翠盖密擎波自静，碧筒初试午方长”的景观，一池碧水，满塘荷花。
不过这些美好的景色，如今不过是传说而已。天池在民国初期就荒芜衰败了，景观没了，游人没了，成了杂草丛生的一潭死水。本世纪50年代后，一些人不尊重科学，光有一番改天换地的雄心壮志，放水填池，造田种粮，结果事与愿违。天池遂成了如今湖不湖、田不田、地不地的一片沼泽。
从吴能记事开始，这天池就是现今这荒芜的样子。楼台亭阁早就没影了，一条公路从中间经过，把原来的天池分为外天池和内天池。
外天池靠金沙江，尚能见到一些荷花。但那已经不是作为景观的荷花，而是庄稼人种的莲藕的荷花，远没有传说中的气势。过去的一些堤坎还在，堤坎两边由鹅卵石垒成，七零八落；树木还有一些，散布于堤上，已不成规模；沟渠多堵塞，还有一些不连贯的水塘；其余就是一些庄稼地了。尽管如此，那水塘里布满水面的荷叶，那从密集的绿叶中挺拔出来的荷花，亭亭玉立，摇曳多姿。探头出来的莲蓬，果实累累。在花苞盘旋停留的蜻蜓，忽上忽下。再加上岸边的垂柳，以及远处的青山，构成了一幅美丽的画。内天池更宽阔，一直延伸到山脚下，全是一片沼泽地，荒芜得面目全非了。
要不是有那些记载，哪个能相信面前一眼望不到边的这大片沼泽地，就是那曾经的古戎州八景之一的——天池夕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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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天池，还是那样荒芜。但这内天池还是保持了很多自然野趣的地方，是很吸引城里娃儿来耍的地方，要不是因为远，会有许多人来耍的。内天池的水很清凉，很多地方水不深，浅的地方深度三四十厘米，深的地方四五十厘米。这层水之下，是土和植物根茎构成的一层软底，像漂浮在大洋中的板块一样，基本上都能承载住人。遇到较薄的地方，往往会一脚踩穿，人会一下陷下去很深，脚一拔出来后，就冒出一股一股的浑水上来。透过浅浅的那层水，能看见水草从下面垂直地长上来。湖水晃动时，那些细细的水草也在水中，随波起舞，但动作很轻柔，从根部开始，缓缓地摇摆，越到上面舞动的幅度就越大。
湖面上长满了许多水生植物，最多的是水葫芦。水葫芦叶子肥厚油绿，绿得像要冒出水来，叶柄膨胀起来，圆鼓鼓的，状如一个一个圆圆的小球，像葫芦一样。水葫芦长得特别旺盛，蔓延在水面上，一眼望不到边的绿色。它的花像一束喇叭，虽然不大，但非常艳丽。一片花瓣上就呈现三种颜色，周围是淡紫色，中间是蓝色，蓝色中心是一个圆形黄斑，像凤眼一样，又像孔雀尾巴毛上的花点，非常耀眼。所以它有一个非常美丽的名字——凤眼莲。又叫凤眼蓝。
在吴能的印象，小学的时候就与同学专门到这内天池来耍过。男娃儿只穿着短裤，光着脚丫，兴致勃勃地踩水耍，在广阔的湖水中恣意乱窜，相互间追逐，嬉水泼水。有的同学还带着用小竹筒自制的水枪，比赛喷水，看哪个的喷得更远，喷着喷着，就相互往身上喷。没有水枪的人，够不着对方，就扔石砸水，溅得对方一身水。追逐的人，有时陷深了，会把裤儿湿一半，这时追的人和被追的人反而乐得哈哈大笑。年事渐长，视野更宽，这些充满童趣的事就渐渐从生活中消退。
想到这些年少时的趣事，吴能不禁笑出声来。在吴能看来，武兴华是一个爽快大方的人，有自己主见的人，已不再是小女孩了，没想到她还保留着这种童趣，约他到天池来耍。
这里有一块很大的青石，旁边还几棵树。武兴华和吴能把自行车停放在树下，把书包也丢在大青石上。武兴华坐在石头上看着这清亮的湖水出神，去年暑假她和弟弟就是到这里来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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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兴华也想起了自己的儿时，小时候她特别喜欢当男娃儿，头发剪得短短的。她觉得男娃儿有好多好耍的游戏，男娃儿不让她参加，说姑娘家家的，不要跟着我们耍。父母也不让她参与，说女孩要有一个女孩样。可是她偏爱参加。她从小就和弟弟武兴宇亲，很小时，要是有男娃儿欺负了武兴宇，她一定出面去为弟弟报仇，追得对方躲避她为止。她到哪里耍，武兴宇也爱跟着她。到她读初中时，随着身体的发育变化，她就转而喜欢女娃儿的感觉了。她觉得女娃儿可以穿好看的花衣服，可以穿裙子。她开始注意自己的衣着、打扮，少了很多过去任性的举动。
去年放暑假时，她已经初中毕业。结束了初中的学业，她很高兴，开学后，她就将是一名高中生，更重要的是她觉得自己就是成人了，不再适合耍小娃儿的游戏。所以她拽着武兴宇到这内天池来最后耍一次。她还记得自己把裙子脱了，穿着短裤，光着脚，和弟弟俩人在浅水里跑来跑去。有时还互相泼水，然后又把那些原本长得立冲冲的水草，一根一根地连根拔起，让它们在水面上横着漂走。水草的根上带着泥，漂一漂的，又慢慢沉入水底。那种感觉特别好，无拘无束，忘了自己是一个姑娘，又像回到小时候，有一种久违了的感觉，疯得气喘吁吁的。武兴宇说：
“姐，你要累了就到边上去摘凤眼蓝，我到那边去抓小鱼。”
“我不累，你去吧，不要再走已经踩过的地方。”
“我晓得。”
水里有一些细小的鱼苗，比铅笔还细了许多，也就一寸长，像小精灵一样，在水里倏忽地来倏忽地去，快得来眼睛跟不上它。有时它突然又啄一下武兴华那光滑的小腿，痒痒的，心里有一种忽然麻一下的感觉。武兴华兴奋得一惊一乍地尖叫，引得武兴宇问她：
“姐，你咋啦，又踩空啦？”
“不要紧，小鱼啄了我一下，像被绣花针扎了一下，麻酥酥的。”
当得知她不要紧时，武兴宇不高兴了：“姐，你别惊乍乍地乱叫好不好，小鱼都被你吓跑，我这里刚要捧着，你一叫，小鱼跑了。”
武兴华忙捂着自己的嘴巴，表示晓得了。但隔不多久，又忍不住尖叫起来，虽然声音小了很多，还是招来弟弟的不满。武兴宇正在那里躬着腰，小心翼翼地用双手合拢，想捧住那些像精灵一样的小鱼。武兴宇认真地对她说：
“姐，鱼的眼睛不好，但耳朵特别灵，有一点点声音它就晓得危险降临。一眨眼就游跑，再想抓它就难了。”
“小宇，你从那里晓得这些的？我咋不晓得。”
武兴宇没再理她，接着聚精会神地捕捉目标。他不移动自己的脚步，手合成一捧在那里悄悄地等着，一旦小鱼进入他的包围圈，他就立刻合拢双手。尽管他动作很迅速，但是小鱼明显比他更迅速，往往从他尚未最后合拢的那一瞬间，溜走了。武兴宇并不气馁，又开始了下一次捕捉。
武兴华被弟弟那种专注的精神打动，也开始像弟弟那样去捉小鱼。这是一个很锻炼性子的事情。她刚沉下心来，忽然武兴宇叫起来：
“姐，快来，快来帮我。”
“咋啦？”
“我抓住了一条。你快过来，我裤兜里有一个小玻璃瓶，帮我掏出来。”
武兴华帮着掏出小瓶。瓶口不大，武兴宇小心翼翼地把那小鱼放进去，盖上盖子后，就把小瓶丢在水里，小瓶立刻沉下去。
“呀，小宇，你咋丢水里，会沉到底的。”
“不会，姐，里面有空气，待一阵它就浮上来。”
武兴宇的话还没说完，下沉的玻璃瓶就浮上来，那小鱼还在里面悠然自得地游着。武兴宇又开始小心翼翼地等待小鱼儿来上当。十多分钟后，武兴宇又捉住了一条，叫武兴华过去帮忙。当小瓶里已经有5条小鱼后，武兴宇说：
“姐，我们走吧，时间不早啦。要得不？”
“要不得，我一条也没抓着。都怪你，我这里刚要抓住，你就叫我去帮忙，我非要抓住一条才走。”
“那好，我等你抓着一条再走。姐，你不要着急，不要小鱼一来你就下手。你多等它一阵，等它觉得没危险了，放松警惕时，再出手抓它。”
终于，武兴华也抓住一条，兴奋得高声尖叫，连脸都变得绯红。回家的路上，武兴华还高兴得很，说就这里好耍，明年暑假还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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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兴华想那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那就是弟弟最后一次和自己耍，以后就再也没有和自己单独耍过了，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一样，不再需要她这个姐姐了。她虽然还不到18岁，但也觉得自己是长大成人了，一来那些天真无邪的小女娃儿生活已经远去了，二来她也常常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些姑娘家的事。认识吴能后，她有时会情不自禁地想到吴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