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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叶汉组成新财团

其实,事情并不像叶汉想的那么悲观。很快,竟然了有转机。

1959年中,澳门总督白理觉任期已满,被葡国政府召回里斯本。

与此同时,新总督接替白理觉到任,他叫马济时(澳督虽然是葡国人,但为了工作之便,比如和澳门的华人相处之便,都以中文名字行世)。

这是自公元1616年(明万历四十二年)设置第一任澳督以来的第119任。

这一年的9月18日,马济时抵达澳门。

总督已换,这就意味着澳门要变天了。

但对于叶汉来说,天是变得更阴沉了呢还是雪后初霁,晴云乍开?

没有人知道。

但叶汉却相信,新总督的到任会给他实现宏大的计划带来重大转机。

最少,一个新澳督到任,他总要按规律烧上三把火吧?没准,第一把火就是整顿赌场的经营权竞标呢!

别说,叶汉的预见性很令人钦佩。

“汉哥,别太天真了。你的心情我们理解。但你想过没有,傅老榕在23年前就已经竞得了澳门的赌场独家经营权,这期间澳门已经换了多少任总督?六任!六任澳督,他们性格各异,经历也各各不同,但结果却是一样的——都偏向着傅老榕!不然,他为什么能够每一次都能竞标成功?为什么?还不就是傅老榕财大气粗,能够投其所好嘛!哪个澳督和金钱有仇啊!”叶汉的朋友劝他。

叶汉承认,朋友的话说得有理。

但他就是不能容忍傅老榕一直在澳门的赌场称霸。

叶汉又何尝不知,即便是澳督有心改变澳门赌场竞投的现状,但他下面的官员也未必支持。因为总督换任了,可是总督下面的大部分官员还在,他们已经久受傅老榕“豢养”了,他们又怎么会自断财路呢?

朋友的劝说使叶汉心凉。

算了吧,叶汉仿佛听到了来自心灵最深处的声音,这声音不高,但异常清晰;这声音并未重复或强调,但叶汉竟然时刻难以忘记。

不久,叶汉的心又热了起来!因为他听说了新总督马济时曾经派人到赌场去了解情况。

于是,叶汉的眼前浮现出这样的一幅图画:

刚刚卸任的澳督白理觉回到了里斯本,见到了葡国总统。这时,白理觉拿出了一个东西,这个东西就是叶汉让两位外籍大律师精心写成的报告书。总统当即展阅,看毕,非常震惊。

总统大度地饶恕了白理觉纵容傅老榕和高可宁长期独霸澳门赌场之过,同时还高度称赞了白理觉知错能改的勇敢,更对炮制这份报告书的叶汉大加赞赏。

然后,总统差人召来了即将赴澳门任新总督的马济时,告诫他,一定要改变澳门陈旧的赌场竞投制度,从惩治腐败和繁荣澳门的角度进行改革,对那些执迷不悟,不奉公执法的澳府官员严惩不贷。

马济时不时地点头。

……

倏然之间,叶汉又充满了力量。他意识到,傅老榕倒台的时候不远了!

叶汉立即动身前往澳门,在他的眼里,澳门,将会是他大展鸿图的地方!

叶汉在泰兴的中央酒店、福隆新街、十月初五街、新花园等赌场里频繁出入,他有一个预感,他能够偶遇新澳督派来的使者,他要“钦差大臣”面前直陈他的改革主张。

我们不得不说,叶汉的预感不准确。

没有等来马济时的“特使”,等来的却是傅老榕手下的警告。

“不要觉得白理觉走了,马济时来了,你就可以翻起大浪!我们总办很快就将马总督拿下!所以,汉哥,你还是好好照顾自己为上!”

叶汉朗声道:“我现在有新澳督给我撑腰!连葡国总统都看过我的报告。我还会怕你们!”又说:“马济时总督正是带着整顿澳门赌场的使命来的,你们去跟老傅讲,他蹦达的时候不长了!还请你们告诉他,我叶汉不把泰兴扳倒,我就跟他姓!”

正当叶汉磨刀霍霍、踌躇满志之际,1960年,傅老榕撇下世间所有的恩怨情仇,撒手西归,年届66岁。

傅老榕的死,让叶汉瞬间陷入悲戚之中!

叶汉悲戚的原因是:

人死如灯灭,这傅老榕这盏灯已灭之际,傅老榕和他之间的恩恩怨怨一起注入心头。二人相辅相成、情仇参半的奇特关系,令叶汉怅望低徊,唏嘘不已。

满心希望打败傅老榕的叶汉,忽然失去了对手,有一种一拳打空的感觉。

逝者已矣,再无知觉,万事皆空。傅老榕已死,泰兴肯定损失惨重,力量锐减,这样叶汉胜出的可能将大大增强,即便如此,曾经不可一世的傅老榕再也看不到了。看不到叶汉实现自己梦想的得志,也看不到泰兴覆亡的结局了。

傅老榕的死,让叶汉也觉得自己的生命终有尽头,不由产生一种本能的惜命之情。

其实,叶汉并不知晓,即便没有他的竞标,傅老榕也早已有了退意。澳门赌牌是众强眼里的肥肉,觊觎者不知凡几,深谋远虑的傅老榕早在40年代起,就已经在香港、澳门及海外陆续购置物业了。如果叶汉知晓这些,他的悲戚之情会更加炽烈。

人生若白驹过隙,何必苦苦争短较长?

但一心报一箭之仇的叶汉,又哪里有心思去想这些?

傅老榕走完他轰轰烈烈的一生之后,其长子傅荫钊继承了泰兴的管理大权。

傅荫钊年轻气盛,无论从年龄和志向上还是从赌场的巨大利润上,他都不会轻易让出赌场的独家经营权。

因此,叶汉大可不必太过遗憾,傅高两家丝毫没有将竞标机会拱手相让之意。

只不过,傅荫钊在阅历上和老辣上,是难以与其父傅老榕相比的,因此,傅老榕身后的泰兴,在气势上已经远远逊于以前。至少在叶汉的心里是如此。

因此,叶汉的信心更足。

新澳督马济时确实委派过官员了解澳门赌场的情况,事实上,他既不是葡国总统的授意,也不是已经看到过叶汉的报告,他根本不知道叶汉是男是女是胖是瘦是妍是媸,甚至,此时的马澳督根本就不知道澳门的赌界有叶汉这个人。

客观上讲,马济时确是一位具有改革意识的澳督,他到任后的第一把火便是为澳门未来的经济定位,于是,他派人调查澳门的自然条件、经济现状,当然包括赌场的情况。

这与叶汉的想法不谋而合。

通过调考查,马济时觉得,澳门的现代工业不可能有大的发展,因此,在成为远东贸易港方面没戏。

澳门有澳门的自身优势,比如旅游资源。但澳门的旅游资源又迥异于其他地方,澳门不适宜开发一般的旅游胜地的景点观光旅游,而适宜以“赌博娱乐业”为龙头的“博彩旅游”。

澳门未来的发展,只能是具有“博彩特色”的旅游城市。将澳门辟为“旅游区”,准许澳门以博彩业作为一种“特殊的娱乐”。

——这是马济时向葡国总统提出的建议。

当然,葡国总统批准了马济时的这条建议。

1961年2月13日,葡萄牙海外部正式颁布了第18267号法令,批准澳门为“旅游区”,准许澳门开设特殊的“娱乐业”,强调“赌博娱乐”对澳门经济发展的重要作用,明确宣布澳门将成为“永恒的博彩区”。

法令还明确规定对澳门的博彩业采取低税金制。

有了准确的定位之后,马济时开始着手处理他的前任白理觉遗留下的公文材料,尤其是与赌业相关的材料。这个时候,他才看到叶汉请外籍律师拟的投标书与报告。

这比叶汉的预感晚了很多时日。

直到此时,他才知道澳门有一个叫叶汉的人,但叶汉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是一无所知。

马济时发现,叶汉呈递的报告上没有白理觉曾经阅读过的痕迹。

看完报告,马济时深为震惊!

震惊之一是:

他到任之前,在葡国任职之时就听说澳门官场的腐败,现在看来果然如此!傅老榕、高可宁二人霸占澳门赌业二十多年,历五任澳督而不曾变化的事实就是最有力的佐证。

震惊之二是:

在澳门,竟然有叶汉这样的有心人,既掌握了如此详尽的材料,又敢于把这些材料呈递于政府手中,其责任感和勇气着实令人钦佩。

震惊之三是:

像叶汉这样能拿出这么有建设意义报告的人,标金相等居然没有中标!个中原因自然非常明显,叶汉的建议和揭露的事实,冒犯了澳府的某些官员,所以报告被扣压,不敢送往里斯本。也正因如此,才更显出这个叫叶汉的人的可贵!

于是,马济时感到了肩上的重量。

白理觉虽然已经卸任,但澳府中参与招标定标的官员大都还在,他们极有可能早已被泰兴公司的人收买。鉴于此种情况,要进行新一轮赌场经营权的竞标,绝不能走老路,必须另辟蹊径!

可这个蹊径是什么呢?

马济时又反复看了看叶汉报告书上的建议,有一种于我心有戚戚焉的感觉。

随后,叶汉的线人给他传递消息,马济时要在竞标上进行深度改革,将比原来的竞标过程公平、公正、公开,竞标的标准大致为——出价高者中标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要让对澳门经济发展有促进作用的财团成为新的经营者。

另外,线人说,根据马澳督的种种表现推测,现任赌牌持有人将不再享受下期竞标优先权。

得知这一利好消息,叶汉激动得优哉游哉,辗转反侧。

叶汉迅速调整了竞标思路,抓住了两个要点:

必须要有经济实力。

傅老榕虽死,但其子同样不可小觑。傅家高家的财力大家有目共睹,只有具备与之相当的财力之后,才能在出价上不输于他。

而要做到这一点,依他这一方现在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必须吸入新鲜的血液进来。

这新鲜血液是谁?现在还不知道,明天给叶北海和高海林商量再议。

必须想法在经营理念上有大的革新。

傅、高二家以往的经营理念是纯粹赚钱,但马澳督时代他们也必然会进行微调,否则单单这一点他们就极可能会被一票否决。

这一基础上,他也要针对性进行改变,力争在经营理念上高出傅荫钊。

而要确实在经营理念上高于对方,就需要有策划高手进来。

这个策划高手是谁?叶汉也心里没数,但他坚信,会有眉目的。

夜深了,问题也思考得越来越明朗了。

叶汉不觉沉沉睡去。

1961年7月8日,澳府在宪报第27期上刊登了一个公告,公开招商竞投赌场专营权。

该公告令叶汉激动不已,势在必得的他丝毫也不敢掉以轻心。

公告说了以下几件事:

由泰兴娱乐总公司承办的澳门赌博娱乐的专营合约,将于本年度12月31日期满;

自本届投标起,取消现赌场牌照持有人的专营优先权;

招标将奉行公开、公平、公正的原则;

投标底价300万元;

招标承投方式采取暗标竞投,价高者得;

定标之后澳府将公开各个竞投人的投标书及承标数额,以让民众监督。

叶汉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根据他睡不着觉时设计的思路,他开始着手实施自己的计划了。

于是,除了老成员叶汉、叶北海和高海林之外,花花公子叶德利便成了新财团吸纳的第一滴新鲜血液。

叶德利,洋名叫泰迪叶,原籍广东梅县,从父辈起就举家移民印尼,上世纪40年代重返香港。初来乍到时,叶德利上英国人办的国民收银机公司找工作。

英国老板希尼斯,用英语问他:“我们公司可不要庸庸碌碌的人,你有些什么特长?”

叶德利不假思索地说:“我具有超强的谈判能力,或者说,我是个语言天才。我能熟练地讲上海话、潮州话、客家话、福建话、广州话五种方言。外语中我能讲英语、德语、法语、马来语、荷兰语。我想,贵公司应该需要我这样的人才。”

“噢?”希尼斯半信半疑,但显然已经被他吸引住了。

“当然,不信你可以考查我。当然,英语就免了,因为我正在与你用英语交谈。”

“你打算要多少薪水?”希尼斯这才注意到,这个年轻人的英语标准流利,语感很好。

“最好能有你那么多。”叶德利十分自信。

“好。就这样!”

希尼斯马上录用叶德利做了推销员,且按叶德利提出的标准付给他薪水。

对于一个推销员来说,自信是首要的素质。

叶德利没有辜负希尼斯的希望,他连战连捷,攻无不克。很多推销员拿不下的“钉子”客户,只要叶德利出马,立即凯歌高奏。

很快,希尼斯便提拔叶德利做了公司代表。

后来,叶德利屡创辉煌——

继香港之后,叶德利又马不停蹄地拿下了上海、广州、天津等城市,使他们公司的收银机在越来越多的地方扎根落户。

由于叶德利成绩斐然,他被专营食糖进口的建源公司挖走,任缅甸仰光分公司经理,并在最短时间为为公司取得了香港5%的食糖进口配额,随即被提升为香港及东南亚地区总经理。

由于叶德利既精通英语又熟知金融证券,因此为人做股票投资顾问,既为朋友赚了钱,自己也抽取了大笔的佣金。

上世纪40年代,战乱已起,难民纷纷四散逃命。叶德利为躲避战乱,去了越南西贡。偶然的机会里,风流倜傥的叶德利认识了何世光的第六个女儿何婉婉,两人很快坠入爱河,并结为伉俪。何婉婉即何鸿燊的妹妹,这样,叶德利就成了何鸿燊的妹夫。

叶汉与叶德利是在上世纪50年代初认识的。被傅老榕所涮,叶汉同意和朋友简坤到越南西贡开设赌场的时候,初期,人地两生的叶汉和简坤遇到了很多困难,其间曾得到何世光的帮助,何世光深知初到一个地方创业的艰难,热心的他便伸出了援助之手。比如帮助叶汉了解当地商情民风、向当局申请赌牌、租用场地等。

何世光是何鸿燊的父亲,当初因为炒股破产,逼不得已逃到西贡躲债的时候,叶汉常与何世光来往,就顺理成章认识了叶德利。

叶德利有两大嗜好:美女和香车,当然这里的香车指的是赛车。

老年之后的叶德利自我评价说:“没有美女、没有跑车,我的一生便没有意义。我体内流的不是血液,而是电油(汽油),要不断燃烧。我10岁迷上赛车,每年都参加澳门赛车,直到66岁那年,早上照照镜子,猛然觉得岁月催人,体力已今非昔比,再赛车可能分分钟‘瓜直’(死掉),这才专心只搞车队的幕后工作。”

因为澳门政府对赛车非常支持,并且辟有专门的路段及场地供赛车手训练。因此年轻时候的叶德利年年都来澳门赛车。

叶德利自己组织了一个车队,身兼队长和赛手两职,一有空闲,便从香港赶到澳门进行训练。

这就这叶汉与叶德利的交往提供了可能。

50年代中期,叶汉与叶德利年年都能在澳门经常见面。很快,两个人都发现与对方的不同:叶汉酷爱赌博,对美女和赛车均无兴趣;叶德利则相反,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逐美车手”。虽然见面,但两人均觉得能够谈得来的话题并不多。甚至,叶汉颇有些鄙视叶德利:好色之徒,没什么大的志向。而叶德利也认为叶汉不务正业,没有高尚的追求。

两人相同的地方大概只有两个,一个是性别,一个是都姓叶。

其实,在叶德利眼里,叶汉是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都不得而知;在叶汉眼里,叶德利是不是真的姓叶也是个疑问。

既然叶汉与叶德林都对对方不感兴趣,二人又如何走到一起的呢?

1961年,叶汉组织了叶汉集团,以准备与傅荫钊决一雌雄。除了他自己以外,叶汉集团的另两名成员是叶北海和高海林。

叶汉与叶北海、高海林业已相识多年。因为他们曾是澳门赌场的常客,知道叶汉赌博功夫了得,就有意与叶汉走得很近,以求让叶汉给他们在赌艺上点拨一二,为他们提供些赌坛信息等。手痒的时候,三个人还赌上几把。

可以说,二人与叶汉同声相应,同气相求。但这并不意味着,叶汉就对二人充分的信任。

早在第二次参与竞标之前,叶汉就已经看出叶北海和高海林二人非自己真正的同道。因此,他只是将他们当作暂时合作的对象而已,待事成之后,再为二人安排一个职务,让他们在自己手下做事即可,一直以来,叶汉并未停止寻找新的合伙人的努力。

论名望,叶北海和高海林二人充其量是澳门赌场小有名气的人而已,并非真正的港澳名士,如果新财团只有他们二名成员显然不足以与傅荫钊抗衡;

论能力,他们虽然在赌博上还算是内行,但其他方面就难堪得紧。这可以从他们见到莫昌偷拍到手的葡文的标书和合约之后就慌了手脚得到验证,这样的人做自己的马仔还行,如何能够成为自己的合伙人?

论财力,叶汉觉得,集他们三人之力,按期缴纳本次投标的押金当然没问题,但一旦竞投成功之后,用于赌场开张的启动资金就没有着落了!

叶汉觉得,当务之急是必须尽快拉一个财大势雄、对竞标真正有益的人加盟新集团里。

这个人是谁呢?还真不好找。

叶汉为此绞尽脑汁。

他把自己的关系反复的扒拉,但结果一样,都是以摇头告终。他的老相识,要么不过是赌坛的喽啰级人物,根本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么就是把你卖了你还替他兴冲冲地数钱的狡诈赌商,拉进这样的人不仅不宜共事,说不定还引狼入室。

叶汉对寻找这个未知合伙人的标准还是蛮清晰的——他一定要有雄厚的财力,又要有过人的能力,既得能说会道甚至精通包括葡语之外的外语,又不能太聪明,否则不利于控制。

老朋友里面,没有这样的对象。

于是,叶汉不得已扩大了“排查”的范围。

“嘿,怎么把他给忘了!”叶汉兴奋地拍拍自己的脑袋。

“叶德利!”他完全符合叶汉选择合伙人的条件。

首先,他有一定的经济实力。

叶德利是何世光的女婿,经济实力自然不俗,且不说他自己已经赚下的钱,何世光给女儿何婉婉的嫁妆也够叶德利花的;

其次,叶德利有过人的能力,他忽悠英国老板希尼斯的传奇全香港都知道。他后来的成就也是有目共睹;

再次,叶德利岂止是一个“能说会道”能够概括的?按他自己的话来说,我是个语言天才!岂止是精通葡语?他还有什么语言不会!

第四,叶德利利于控制。

他是个有名的花花公子,整天的心思都在美女和赛车上。他如何会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打理赌场?再说,叶德利对赌博丝毫不感冒,甚至一窍不通。这正是他叶汉的最佳拍档!

于是,叶汉便约叶德利到一家茶楼见面。

“德利老弟,近段来有没有什么艳遇呀?给老哥分享一下呗!”

“哈哈哈,艳遇我是天天有,不知你想听哪段?”叶德利提起女人,就像一部赛车被猛踩了一脚油门一样,有着无限的动力。

“老弟,你哪一段我都喜欢听!”叶汉表情颇为暧昧。

“那就先说最近……”忽然,叶德利住了口。

“哎,汉哥,你今天请我喝茶,不是为了听我说我的艳遇吧?”叶德利的脑袋终于不再短路。

“老弟,我叶汉就喜欢和你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我们联手竞投赌牌吧?”

“有没有搞错呀汉哥!竞投赌牌就意味着和傅家在虎口里争食吃!”叶德利把头摇得脖子都快细了。

“老弟,你不要摇头好不好?傅家怎么啦?傅老榕早就死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叶汉表面上责怪叶德利,其实心里面挺高兴。这家伙,果然是一个胸无大志的花花公子。我看得没错!

“ 傅老榕虽然死了, 但他儿子也不是省油的灯! 不行不行不行!”

“你我自己谁给傅荫钊干都不行,但我们几个联手就不怕了!”叶汉胸有成竹。

“联手?几个?都谁?”叶德利睁大了眼睛。

叶汉这才向叶德利介绍了叶北海和高海林二人。

其实,叶汉也不想介绍他们二人,他们二人根本就不能为他面子上争光嘛!只是为了表示他早有准备,以利于把叶德利迅速拉过来,也只有这样了。

“汉哥,就咱们几个,能行?”叶德利心里完全没底。说起泡女人,开赛车,他都能说得头头是道,但这……确实不是他熟知的领域。

叶汉为叶德利打气:“老弟,我实话给你说,自从傅老榕一死,傅家和高家就不足惧了。你知道吧,新澳督马济时也对泰兴的作派非常不满,已经在加大力度改革竞投方法,傅家不再有优先权,咱们获胜的机率非常大。到时候,只要我们能投得赌牌,财源就会滚滚而来。有了钱,你还愁没有更多的美女围在你屁股后面转?还愁没有更多的赛车开?”

叶汉忽然觉得,自己在叶德利这个语言天才面前,说话的能力也见风即长。

不能不了承认,叶汉说得很有诱惑力。但叶德利还犹豫不决:“汉哥,我对赌博可是一窍不通啊。”

叶汉岔断道:“你不懂不要紧,老哥我懂。你只要把你懂的露出来就行了。”

“我懂的?汉哥,现在不是当年了,当年我是什么都敢说自己懂,可现在我除了那两样以外,真是什么都不懂了啊!”

“哎,老弟不要自谦。你懂葡文吧?不光是懂葡文,其他国的语言你也懂吧?你有这本事就足够了!只要咱夺得开赌权,你该玩你的女人还玩你的女人,该开你的赛车还开你的赛车。一切由老哥我呢,你只要把账号告诉我,我定期给你打钱就够了!”

叶德利动心了,谁跟钱他老人家有仇呢?

然而,叶德利到底不是白痴,他已经听出来叶汉想独揽大权的野心。于是叶德利说:“汉哥,咱哥俩可要说清楚,咱们可是合伙人关系,不是我给打工的关系。”叶德利虽然不想参与管理赌场事务,但也不能容忍他只是一个局外人。

“当然是合伙人关系!我说过要你跟我打工的话吗?怎么可能呢老弟!我叶汉在江湖上混,吃尽了苦受尽了罪,还不知道跟人打工的滋味?我最恨的就是跟人打工!否则,我到哪儿打工不能得到一碗饭吃呢?还要跟老弟一起折腾什么!今天老哥把话说到明处,如果咱哥儿几个果真投得了赌牌,你就是新公司的董事长,好不好?”

叶汉说得慷慨激昂,不由得叶德利不信。

说着,叶汉不由暗暗感慨,叶德利这家伙不是傻子啊,看来我还真得好好应对他!这就是叶汉要大度地许之以董事长的原因。

叶德利的确不傻,但叶汉更老到。

叶汉想,现在的要务是先把开赌权拿到手。等到新公司开张后,自己是什么职务并不重要。因为叶德利根本就不懂赌务,他就是当董事长,还不得事事听他的话?再说,叶德利心里只有女人和赛车,让他窝在公司里老老实实地搞管理,还不把他憋死! 叶汉的脑子转得的确够快,既然如此,何不爽利些,先把叶德利抓住!

叶德利把心放进了肚子里,立即答应参与竞投赌牌。

于是,叶汉把与竞投相关的资料,一古脑地让叶德利看,这样做的目的有两个:一当然是进一步取得叶德利的信任;二是给叶德利恶补一些与竞投与赌博的知识,这样他也能为竞投多做些事情。

“汉哥,事情就是这个事情,我也了解得差不多了。你说,我下一步该什么?”叶德利主动请缨。

叶汉说:“难得老弟如此有心。那老哥我就说了。眼下我主内,你主外。我分分秒秒不能离开澳门,以密切关注傅家的一举一动,聘请律师,疏通澳府的关系,这都是必不可少的事情;但老弟你要干的事情更为重要!你马上必须要到里斯本去一趟,利用你精通葡语的优势,该说话就说话,该花钱就花钱,务必要打通葡国政府的关节。这点儿我不行,必须要老弟辛苦。因为即便咱在澳门争到了赌牌,澳府也必须把竞投的结果向葡国政府报批。这中间可是什么事情都会发生。为了防止事情不会前功尽弃,就只能让老弟到里斯本一行了!这件事事关重大,非老弟亲自出马不可!”

叶汉说得入情入理,似乎这样做是完全必需的,绝无另外一条路!

叶德利虽然知道叶汉是为了让他心甘情愿地跑快一些,故意拿一些高帽子让他戴,但也只能如此。

“行,汉哥,我试试看。”叶德利说。

“老弟,不是试试看,是一定要马到成功!这次葡国之行,关系到事情的成功,否则就会前功尽弃,悔之晚矣!以前你当推销员的时候,每一次都会搞定客户,我相信你现在仍然如此!”叶汉见对方反应不热烈,急忙给他一个推力。像叶德利这样的人,必须逼得他没有退路之后,他才不会掉链子。

就要动身了,叶汉叮嘱叶德利说:“老弟,千万不要被葡国美女缠住了,要把正事放在第一位!”

叶德利笑道:“汉哥请把心放肚子里,赌牌投标成功后,你我都发大财,要什么样的美女没有?”

十天之后,叶德利回到澳门。他带回来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他认识了不少葡国海外部的官员,他们表示一定会秉公办事,绝不会偏袒傅荫钊。

叶汉还未来得及对叶德利带来的好消息感到兴奋,另一个消息,坏消息让叶汉的满腔热情彻底掉进了冰窖里!

叶德利说:“从本次竞投赌牌开始,葡国政府有一个新规定,持牌人不仅要在澳门有长久的生意,还要有葡国国籍。”

叶汉不禁失语道:“我不是葡籍,老弟你也不是,叶北海和高海林更不用提;咱哥俩儿也没有资产在澳门,这……这该如何是好?”

情急之下,叶汉再也没有心思细细思量叶德利带回的这个消息,到底是真是假。这个突然的变故生生将心高气傲的叶汉给击垮了!不知是他道听途说的,还是他杜撰出来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在澳门有生意,又有葡籍,对竞牌大为有利,否则就是纯粹的外来户。

回来后,叶德利与太太何婉婉谈起他正在与叶汉合作。

对此,何婉婉很不看好。

何婉婉说出了自己的道理:

如果叶汉新财团果然竞得赌牌,从合伙人到将来赌场所聘请的人都将是叶汉的亲信,他们只会唯叶汉马首是瞻;加上叶汉精于赌博,而叶德利对赌博一无所知,摆明了会被叶汉玩于股掌之上。

叶汉不是一个地道的人。

叶汉与傅老榕合作过,最终二人闹翻,傅老榕固然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简坤也曾与叶汉合作过,但最终二人也是翻脸,凭他们对简坤的了解,简坤应该是一个没有野心的人,这样的人叶汉尚且与之相处不好,足见叶汉是个并不厚道的人。

“怎么办?” 叶德利一间没了主意。

“好办。再拉进一个人哪!这不就改变了原来的力量比例了嘛!”关键时候还是女人沉静。

“拉谁呢?这个人不能是叶汉一伙的人,以后也不会跟叶汉真正地合作。但叶汉也不是傻子,如果硬是拉进来一个和我一伙的人,叶汉肯定反对。”叶德利说出他的担心。

是啊,叶德利想得很有道理。

何婉婉说:“你可以去找阿燊啊,把他拉进来不就行了吗?”

不行不行,叶汉绝对不会同意的!他既然知道我跟阿燊的关系,又怎么白痴到引狼入室呢!

“难道你不会把事实说给叶汉吗?阿燊正好完全符合参与竞标的条件:不单他有葡国国籍,就连他太太也是葡国人。并且,阿燊在澳门还有好多生意!这样的人聪明的叶汉是不会拒绝的,除非他想退出竞标!”

果然,当叶德利说出要让何鸿燊入伙之后,叶汉的眼睛瞪得像牛一样大!

“老弟,你有无搞错啊!竟然想把你的内兄拉进来,你是想孤立我,故意破坏咱的大计吗?”

“汉哥,你误会我了。我不光不想破坏咱的计划,我正是想成全咱的计划,才不得已想这样做的!”

“怎么讲?”打死叶汉叶汉也不会相信叶德利此举竟然是为了他叶汉好!

其实,此前叶汉与何鸿燊素悭一面,更不了解何鸿燊。但不知怎么的,叶汉对何鸿燊没有一点好感。其实,想想这原因也不难分析出来,叶汉之所对何鸿燊有强烈的抵触情绪,不是因为何鸿燊坏,也不是因为叶汉自以为斗不过何鸿燊,仅仅是因为何鸿燊要参与他们的竞牌,添一个人,平均到各人手里的财富就会少一份的——仅此而已!

叶德利便将理由掰开了揉碎了讲给了叶汉。叶汉听得瞠目结舌!

“再说了,咱需要人家进来,人家愿意不愿意还不一定哩!汉哥,你想想,人家在香港生意干得多么的大,又是正经生意,人家没准还真不愿意趟咱们这浑水!开赌场,赚钱是赚钱,可说出不好听啊!”把道理讲完后,叶德利又补充了这么几句。

叶汉觉得,不管自己多么排斥这个叫何鸿燊的人加入到集团中来,但最后还是要吸纳他进来,否则这生意就无法玩下去!

叶德利跟何鸿燊一联系,何鸿燊不假思索地就同意了!这不单出乎叶汉的意料之外,也出乎叶德利的意料之外!

何鸿燊始终不曾忘记自己不得已离开澳门时站在船头说的那句话:“我一定会重新杀回来的!澳门,你等着!”多年已经过去,但往事历历如昨,豪言仍然在耳。

何鸿燊发迹于澳门,受辱于澳门。1953年,在澳门豪强势力的逼迫下,何鸿燊带着满腔怒火和屈辱,放下澳门风生水起的生意,饮恨离开澳门,返回香港。

回到香港后,何鸿燊开始致力于地产建筑生意。到了1959年,短短的六年时间,何鸿燊的身家已从离开澳门时的200万飚升到1000余万,以令人咋舌的速度跻身于香港超级富豪行列!

然而,不论多么发达,不论多么风光无限,不论何鸿燊对香港是多么的爱,澳门始终是何鸿燊魂牵梦绕的地方,他最美好的青春年华是在那里度过,他的第一桶金也是在那里掘到的。但他的耻辱也同样铭刻在澳门,他的志向也始终留在澳门,他的梦想也始终萦绕在澳门——那一片让他不服、让他不忿、让他时刻惦着盼着的热土!无时无刻,何鸿燊不在渴望着有一天杀回澳门去,成为澳门有钱有势的大富豪,令那些当初逼迫他离开的冤家对头在他面前低头!

正当何鸿燊觉得这样的时机不知什么时候才有时,没想到,它竟然悄悄地降临了!

虽然何鸿燊从没想过回澳门要经营赌业,虽然他一向都对赌博敬而远之,虽然他本人从来不赌博,虽然他对妹夫叶德利的亲自邀请颇感意外,但他还是同意了。

这是公元1961年间的事情,这一天,不论对于何鸿燊,对于澳门的赌场事业,还是对于澳门的未来,都是至关重要且值得永远铭记的。

何鸿燊清楚,这一次对他而言是一次绝好的机会。因为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参股,而是作为竞投财团的申请人的身份出现。由于他加入了葡国国籍,由于他在澳门有生意,这种特殊的身份,决定了他将首先成为竞投财团的申请人,接着或许会成为新公司的持牌人。

到了澳门,何鸿燊首先和叶汉接触。

这一接触,让不论是叶汉还是何鸿燊都大吃一惊!

首先,从叶汉这个角度来讲,他早就听说何鸿燊厉害,不好糊弄,软硬不吃,这番一见,果然如此。他不唯身材高大,气度不凡,谈吐稳重而不乏机锋,单是他三言两语之间透露出来的霸气已足以让接触他的人感到震撼。

于是,他有一丝后悔引狼入室,后悔自己听了叶德利的话,把何鸿燊吸纳进来。

但一考虑到何鸿燊的优势,考虑到宏伟计划离不开何鸿燊,叶汉也只得认了。

从何鸿燊这个角度来讲,他一与叶汉接触,立即感觉到事情并非像叶德利所说的那样,由他来做竞牌的申请人和未来专营赌场的持牌人。因为他感觉到,叶汉此举的目的,并非真心吸收他帮忙的,而非真正接受他作为他的合伙人的,而是仅仅借用他的葡国国籍和澳门生意这双重身份!

这个叶德利,头脑简单得真是可以!

叶汉反反复复说:“何老板,反正你不懂开赌,在香港又拥有大宗生意,咱竞标成功后,还是由我来镇守赌场吧。”

“何老板,不论是香港还是澳门,好多大佬和富豪都要参股进来,他们都已经答应只出钱不管事,我都没答应他们。因为你是叶德利老弟的舅仔,我就给了他这个面子。放心啦,日后投得赌牌,我叶某绝不亏待于你。”

“何老板,你如果嫌住在澳门多有不便,就尽管呆在香港好啦,照做你的地产生意,这边赌场赢了钱,你坐着分红就是。你尽管放心,我是不会亏待你的!我发誓!”

“何老板……”

叶汉的话已经言明,他叶汉不光是竞牌的牵头人,还是未来的澳门赌王。而他何鸿燊,不过是被人临时用一下,用后一脚踢开的傀儡罢了!

何鸿燊可不是甘心做人傀儡的人!这不是他的性格,如果他甘心做傀儡的话,他即没有今天,更不会有辉煌的明天!

然而,如果不想点办法,而任事情发展下去,任叶汉折腾下去,他何鸿燊铁定是叶汉的傀儡,束缚自己的绳子永远被叶汉提在手里。

不行,绝不能让叶汉得逞!

但是,他又怎么办呢?和叶汉公开叫板?凭实力他实在远非叶汉所能比。他是千万富豪,叶汉不过是一个做着发迹美梦的瘪三而已!

不好。若是公开叫板了,不光让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尤其是德利更是难以做人,还将会严重影响新财团的计划,说不定,澳府官员正好趁这个时机剥夺他们的竞标参与权。理由当然非常简单,他们公司在未正式起步时已经起了内讧,又如何能够保证夺得赌场经营权后为澳门的发展和澳门民众谋利益!

退出吗?为了争一口气?继续回到香港做自己的地产生意?

不!想到自己的梦想,多年来的渴望,何鸿燊立即否定了刚才的念头!

再说,专营赌牌的诱惑力是那样大,令何鸿燊难以割舍。

澳门的魅力那样大,更令何鸿燊难以割舍!

何鸿燊想,一定会有一条更好的路的!何鸿燊坚信。

不光一定要想出一条更好的路子来,而且还一定要快!否则,就真的什么都晚了。

时间很紧迫啊,何鸿燊竟然想起当年他押船出海的日子来。

那样的危险都已经渡过了,那样的危险自己都不曾怕过,难道会怕叶汉?更何况自己早已今非昔比了!

就在何鸿燊寝食难安的时候,叶汉的心里也在翻江倒海。

他在为自己的处境深深地担忧,因为刚和何鸿燊见了短短的一面,他已经觉得自己被何鸿燊干败了!这还了得!

在此之前,叶汉对何氏大家族的事情多有耳闻,传言说何家后代只图享受,不图发奋,别说会创业,连守业都不会。传言说何家后代在生意场上弱智得可笑,被人骗了还死扛着说自己最聪明,像何鸿燊的小叔何世亮就是如此。

听得多了,叶汉竟然有些信了。恐怕这也是他在自责的前提下,仍然同意让何鸿燊进来的原因之一吧。

然而,见了何鸿燊以后,他发现,自己先入为主的印象是错误的。正式晤面之前,叶汉就听人说“鬼仔”在澳门干出的传奇般的故事,就知道何鸿燊远非等闲之辈,但没想到他竟然如此不等闲!

何鸿燊给叶汉的印象是,他丝毫没有从小养尊处优养成的儒雅宽容,丝毫没有富家子弟的常有的纨绔之气;他微笑之中深含着阴险狡诈,言语谦和里却带有一种逼人的“杀气”!

叶汉的直觉没错,何鸿燊是的确是他的他大威胁。

何鸿燊的直觉也没错,叶汉的确没打算让他做新公司的掌门人。

为了能顺利获得竞标资格,为了能够最终胜出,叶汉信守承诺,答应何鸿燊加盟,并让何鸿燊代表新公司申请竞投。但叶汉担心自己将来会被何鸿燊这个“鬼仔”给排挤出去。何鸿燊的神情气质让叶汉不知不觉地想到傅老榕。但从实力和阅历上讲,何鸿燊又岂是傅老榕所能比?傅老榕不过是一个土包子,靠打拼、无赖和幸运挣了钱,而何鸿燊是香港大学的高材生,阅历丰富,智商非凡,无论哪儿哪儿,都将会是他发挥才智的地方。

怎么办?叶汉在思索。

怎么办?何鸿燊也没闲着。

世上的事情竟然如此的奇妙,两个心思各各不同、甚至是敌对的人,竟然同时想出同一招数来!

何鸿燊想到了一主意——他必须再拉一个人进来,改变叶汉一方三个人,而自己这方只有他和叶德利两个人的窘状;

叶汉也想到了一个主意——叶汉想,最好的办法是再拉一个人进来,这个人必须是自己的亲戚,至少也是自己的“老友鬼鬼”(意思相当于“铁哥们儿”)。

表面上看,叶汉一方已经拥有了三个人——叶汉、叶北海和高海林,其实,在叶汉看来,他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原因就在于,叶北海和高海林不光从财力和智慧上难以与叶德利与何鸿燊小集团匹敌,就是从性格上人品上根本就提不起来。在叶汉眼里,通过他的观察,叶、高二人都是见利忘义、有奶便是娘的家伙。

因此,他才想到必须让一个新人进来,和他构成二人集团,以与何、叶的二人小集团抗衡。

很快,叶汉和何鸿燊又有了一次见面的机会——他们的新财团所有成员聚会的时候到了。

叶汉性急,大家还未说话他就直言不讳地提出要再增加一个合伙人。

叶汉的理由听起来绝对充分。人多势力大,多一个人多一分胜算,这样才有更足的信心战胜竞标对手。

何鸿燊暗暗吃惊,他没想到自己考虑了很久的事情却被叶汉轻轻道破,叶汉说的是真还是假?他不是已经拥有了三个人了吗?同时,他又为叶汉的提议而高兴。毕竟,这带有明显私心的话不必由他说出来了。但何鸿燊是个城府极深的人,他立即顺着叶汉的话锋说:“汉哥的话有道理,我也觉得有再增加一个人的必要,只有这样,我们才更有把握在竞标中胜出。”

叶德利立即附和。在叶汉听来,叶德利的表现是太露骨了。叶德利应该先附和他叶汉的,然后再淡淡地赞同何鸿燊的,毕竟他们是亲戚嘛!

想到这儿,叶汉更觉得再增加一个人有它的必要性和重要性。

何鸿燊继续慷慨陈词:“但是汉哥,我有一个想法,咱们增加人不是为了仅仅凑一个人头数,而是为了咱的竞标大计,是要在财力上绝对压倒傅、高家族,一举夺得赌牌。我想,新增加的人一定符合三个条件——一、要有一定的财力;二、要有一定的名望;三、人要好,容易和咱大家共事。”

听了这话,叶汉不觉愣住了。

何鸿燊真是老谋深算,他本着负责任的原因提出的这些条件,一下子就把叶汉的亲戚朋友全部排除在外了,这样就完全击碎了叶汉想拉一个亲戚进来的设想。而何鸿燊出身望族,自己又是富豪和名士,符合他提出的那些条件的亲友太多太多。

叶德利立即附和何鸿燊的建议,一点都不避讳。

叶汉把求助的眼光投向叶北海和高海林。

让叶汉气愤的是,叶北海和高海林这两个窝囊废,忘记了平常如何汉哥汉哥的叫他的,竟然在关键的时候把脸扭到了一边,像没有看到过他的暗示似的!

“汉哥,香港也是你的老家,你在香港人脉好,想必你早准备了好多个人选。”何鸿燊热情地说。

叶汉马上报了四五个名字,全部都是他的亲戚朋友,没有一个符合何鸿燊提出的条件的。为了争得大家的同意,叶汉尽可能地对他们进行了口头上的包装——把他们“捧”为富人或名人,并随口杜撰了这几个富人或名人的辉煌业绩。

又是叶德利率先表态反对,他认为这几个人都不合格,让他们中的一人进来,不但帮不了新集团,反而会影响新集团的形象。

叶汉又向叶北海、高海林求救,但二人仍旧保持沉默。叶汉心里更加生气。

其实,叶汉错怪了叶北海和高海林了。

他们二人并不是存心要拆叶汉的台,而是为竞牌财团的大局着想,为大局着想就是为叶汉着想嘛;

他们的不表明态度,实际上已经站在了叶汉的这边。因为他们都觉得何鸿燊的建议很正确,会对新财团和竞标有益,他们本该像叶德利一样公开表示赞同的,但正是因为他们觉得都是叶汉的旧友,便没有公开支持何鸿燊,而选择了保持中立。

何鸿燊没有像叶德利那样,直通通地否定叶汉提出的人选,他仍然和颜悦色地说:“汉哥,你再想想,或许还有合适的人选。”

叶汉被何鸿燊不软不硬地将了一军。他赌气似的说道:“既然你们认为我提的人不行,就由你提几个出来让大家议议吧。”

何鸿燊暗喜,他心里默默地说:“我正等着你说出这句话呢!”

但表面上,何鸿燊假装为难的样子,慢条斯理地说:“汉哥,我心里一点准备也没有。但既然你提出来了,我就试着说几个,供大家参考。总之,不管我提出的是谁,大家都要站在咱们新财力的立场上,认真地进行评议,不要带私人感情才好。”

何鸿燊说出了几个人的名字。这些人确实都是香港有钱有势有名望的人,他们都与何鸿燊关系非常密切。为了“避嫌”,何鸿燊没有提与他同姓的人选。何鸿燊刚说完,没等大家开口议论,叶汉便抢在前面表态,一一把何鸿燊所提人选否决掉。

“为什么?”叶德利到底头脑简单些。

“他算是香港名人吗?我在香港长大怎么没听说过?”

“你听说过的都是小混混,你怎么能听说大佬呢?”叶德利和叶汉掐上了。

“听说这个人脾气大,不好共事。”叶汉的声音低沉且含混不清。他心里没有丝毫底气,因为他正在信口雌黄地评论着的人他根本不认识。

“你胡说,他脾气好着哩!”叶德利申辩。

“听说……”叶汉还想从另外的角度否定。

“又是听说,你能不能说点扛事的?”叶德利急了。

“德利老弟,你急什么?咱这不是正在评议吗?难道你不想让我说一句话?”叶汉很委屈的样子。

“汉哥,我告诉你,阿燊提的这些人我都认识,和我的关系都很好。我了解他们……”叶德利的豪情上来了。

“大家听听,咱们刚才还说,不要带上私人感情,可是,何老板提的这些人竟然都是他自己的亲朋好友!唉,让我怎么说才好……”

叶汉总算得了理。何鸿燊就知道叶汉会这样。但他觉得自己并没有输,是叶汉极力强词夺理,最终却输了理。何鸿燊还觉得,自己故意给叶汉留下空档让他杀来,他果然露出了马脚。

大家都看得出来,叶汉、何鸿燊实际上已经掐上了,矛盾一触即发。

叶德利猛地站起来说:“你们这是干什么?计划还没开始,就开始争权夺利了吗?以后怎么共事?大家需要冷静冷静,根据阿燊刚才商量好的条件,财力、名望、人缘好,继续想。只是,都不要再提自己的亲友,要找外面的人加盟。”

叶北海、高海林终于结束了沉默状态,立即赞同叶德利的建议。其实他们早想这么说了,只是觉得自己都分量不够,既害怕叶汉又忌惮何鸿燊。所幸现场有叶德利这个火炮筒。

何鸿燊说:“我同意德利的提议!汉哥,你说呢?”

叶汉没直接表态,他见叶北海和高海林有了反应,就对叶北海说:“老弟,这个人你来提?”话的内容虽是商量的,口气却是强硬的。

叶汉担心,如果不让自己方的人先提人选,万一再由叶德利或何鸿燊再抢先提出来,就对自己更不利了。

叶北海垂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叶北海没想到的是,他提出的这个人,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同意了!

“北海老弟这才叫没有私心!”叶德利说。

“老弟,你是不是说,刚才我和你舅仔都有私心啊,包括你?”叶汉给叶德利开起了玩笑。

说是玩笑,其实也半真半假发泄了叶汉的部分不满。

“汉哥,刚才的事就揭过去了,从这以后,咱都要抱成一团,一致对付傅荫钊了!”何鸿燊含笑说。

叶德利说:“既然这个人大家都赞同,可谁去跟他说呢?我们之中,有没有一个跟他关系密切的?即便有,谁知道他愿不愿意参与竞投赌牌呢?”

“只要有钱赚,没人会拒绝。”叶汉神采飞扬地说,“即便是何东博士在世,我要是拉他进来,他也不会说不同意。你想,谁跟钱有仇呀!”

何鸿燊对叶北海说:“北海老弟,既然是你提出的这个人,想必你跟他比较熟,就由你跟他联系吧!”

叶北海急忙申辩,说自己既无私心,也与他不熟。

叶北海想的有道理,虽然他与这个人相熟,因为这个人几乎每天夜里都会到他家里来。但此时此刻也不能承认,免得被人绞住小辫子,被污水脏了身子。

虽然叶北海提出这个人的时候并非毫无私心,但既然大家集体通过了,就需要在这个敏感的时期避避嫌疑了。

叶汉自告奋勇,说自己亲自与他联系。可是他没有这个人的私人电话怎么办?

大家都沉默了。

其实,眼下的五个人中,至少有两个人知道这个人的私人电话——叶北海和何鸿燊。叶北海知道就不必再提了,何鸿燊与他同在香港地产界,自然有频繁的联系。

另外,何鸿燊还与这个人是香港皇仁书院的校友——只不过是,何鸿燊比这个人稍早了一些。

叶德利与高海林有没有他的电话就不知道了。

至于叶汉,他是不是在故弄玄虚,力图把自己择清才故意这样说,也未可知。

这时,何鸿燊、叶北海的眼光忽然有了一个短暂的相碰,随即匆匆又分开。

然后,二人都不约而同地申明,自己没有这个人的私人电话。

他们不是不想或不敢表示自己与这个人有什么私交,他们是怕叶汉会起疑心,最后连这个人也否定掉。

“真笨,不知道可以查呀!”叶德利快人快语。

叶汉先把电话打到了这个人的公司。公司电话是公开的,这并不难。

接线员是不会轻易告知一个陌生人老板的电话的,或者,接线员压根就不知道。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叶汉才搞到了这个人的私人电话。

叶汉的心通通跳,立即打通了这个人家里的电话。

久经大阵的叶汉之所以如此不沉稳,原因有二:

一是激动,终于搞到了这个人的电话了;二是怕人家拒绝。

但事情的结果不幸被叶汉猜中了。

拨通电话后,叶汉先进行自我介绍,得到对方的回应后,叶汉开始介绍此次打电话的目的。但当叶汉刚说出要邀请他参与澳门赌标竞投的事情,电话那端的态度立即产生了180度的大转弯!

电话里,这个人断然拒绝!

“叶生,我明确告诉你,我绝对不会碰赌博这个行业,永远不会!”口气严厉,毫无转圜的余地。

叶汉蔫了。

叶汉像被人当面吐了一脸口水一样尴尬,恨恨地说:“这个霍英东真是不识好歹,白给他发财的机会他都不要。不要就不要吧,还用这么恶劣的口气跟我说话!”叶汉愤愤不平,“要不是北海老弟提议,别的富豪想巴结我合伙竞牌我还不同意呢!”

原来,先由叶北海提议、得到大家一致同意的人是霍英东!

霍英东,原名官泰,祖籍广东番禺,1923年5月出生于香港。7岁丧父。12岁进香港皇仁英文书院,因抗日战争爆发而辍学。当过渡轮加煤工、机场苦力、修车学徒、铆工等。1985年任香港特区基本法起草委员会委员。1992年11月至1996年11月任香港中华总商会会长。1993年3月当选为第八届全国政协副主席。1998年3月当选为第九届全国政协副主席。2003年3月在全国政协十届一次会议上当选为第十届全国政协副主席。2006年10月28日在北京因病逝世,享年84岁。

霍英东出身于卑微的艇户,连同样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棚户都觉得有资格轻视他。这在当今港澳大富豪中恐怕是绝无仅有的。

霍英东七岁那年,一场台风夺去了他两个哥哥的生命;仅仅几个月后,父亲病逝。不得已,霍英东的母亲刘氏便领着霍英东及他的两个姐妹弃舟上岸,搬进香港当时的贫民窟——湾仔水渠街。以后的日子里,倔强的刘氏靠着承揽驳船卸煤的微薄收入,负担着一家人的生活。

生活是艰苦的,但刘氏硬是咬着牙,把儿子霍英东送进了香港名校——皇仁书院读书。 后来,由于香港也陷入战乱之中,霍英东中断了学业。

艰难的岁月里,霍英东渐渐长大。

偶然的机会里,他掘得了第一桶金。

有一次,霍英东偶然看到了政府的宪报,宪报上刊登的一条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

宪报上说,政府近期要拍卖战时剩余的部分物资,霍英东觉得这或许是个机会。这批剩余物质中,他看中的是40台机器,对于战后重建的香港来说,这些东西肯定有市场。遗憾的是,他没有足够的资金把这些机器买下来。

机会稍纵即逝,霍英东忽然想出了一个主意。

他先出资100元参与这批机器的竞标,结果,他如愿以偿地中了标。

没到政府规定的最后付款日期里,霍英东没有把精力放在到处借钱上,而是放在了找下家上。这样,他顺利地把这批机器倒卖给了一个急需这批货的商人。

100元的本钱,霍英东赚来了2.2万元的巨额利润!

朝鲜战争期间。1950年12月,美国商务部宣布对中国实施全面禁运;第二年5月18日,第五届联合国大会通过了对中国实施全面封锁禁运的决议;同年的6月16日,英国禁止十三大类物资从英国或英属地(包括香港)运往中国。

禁运造成的巨大差价,便形成了一种巨大的诱惑。不少港商铤而走险,将“违禁物资”运往中立区澳门或中国内地。霍英东也是其中之一,和一些港商一样,他也将汽油、橡胶、轮胎、药品等物资偷运到澳门。

很快,霍英东已经有了几百万身家。

1954年6月,霍英东的霍兴业堂置业有限公司成立;

同年,霍英东以120万元巨款和160万银行贷款,购得铜锣湾的一幢大厦,作为出租物业;

随后,霍英东开始开发地产,建楼售楼;

同时,霍英东还购置挖沙船,向建筑工地供货。

到60年代初,短短的十年,霍英东成为亿万富豪。

霍英东虽然胆大心细,经历丰富,但从未参与过赌博生意,他认为,从事赌业是伤天害理的事情。

这就是他严词拒绝叶汉的原因。

叶北海安慰叶汉说:“汉哥,霍生肯定没听清你的意思,这件事在电话也确实说不清。我相信这不是最终最坏的结果。汉哥不要泄气,我和阿燊找机会劝劝霍生,你看怎么样?”

叶北海这样说,无疑是已经透露他和何鸿燊不光与霍英东有交情,并且恐怕还交情不浅。叶北海这样不顾一切地跳出来,是因为他心里最希望霍英东能参与竞牌。如果有霍英东加盟,不单中标的胜数会大很多,新财力成员间的矛盾也会少很多。

叶汉看了叶北海一眼,心里果然对他有了不满:“叶北海啊叶北海,没想到你竟然也这样老谋深算!我以前算是看错你了!”

但事已至此,从大局计,也只有如此了。

虽然叶汉已经知道霍英东进来对他并无好处的事实,但此时,投标日期越来越近,新财团已经骑上虎背,只能往前走,不能往后退了。

叶汉估算了一下局势。如果霍英东同意加盟,在力量配置上,自己会更加削弱:

何鸿燊和叶德利原本就是一伙的,而他原本与叶北海和高海林一伙,如果霍英东进来,他本来就与叶北海和何鸿燊有交情,再加上这番苦劝的缘故,他们以后的关系势必更铁。这样的话,叶北海不准也会改换门庭到何鸿燊那边去。至于高海林,一向既无雄厚的财力又无坚定的立场,即便他不改变阵营,对自己也不会有太大的帮助,如果他追随叶北海而去,自己恐怕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叶汉感到了危机。

但从另外的角度来看,如果就此收手,不让叶北海和何鸿燊劝说霍英东,自己还是个穷光蛋,傅家还是在澳门赌场上称雄,自己要把傅、高两家从澳门赌场上拉下来的愿望还是不能实现,加上自己年事渐高,恐怕以后再无机会。一生的梦想都系于此了,不行!如果竞标成功后,即使自己仍然单打独斗,也已经习惯,也比在遗憾中度过一生强得多!干败了傅家,又能得到滚滚的财源,何乐而不为!

反复权衡之后,叶汉迅速调整好心态,同意叶北海与何鸿燊出面,动员霍英东参与竞投赌牌。

虽然叶北海和何鸿燊已经事先做好了准备,但他们仍然没想到劝说霍英东加入到新财团的事情竟然这么一波三折。

距离截标的期限越来越近,大约只剩下十天了。

叶北海和何鸿燊觉得,是时候了。

于是,一天晚上,何鸿燊便约着霍英东到叶北海家去接他们的太太。他们的太太都在叶北海家里打麻将。牌兴已阑,两家人便准备告辞。

这时候,叶北海忽然提议:“阿燊、霍生,不如咱去吃宵夜吧?”

何鸿燊故意说:“北海,今天不了,时间不早了,改日吧!”

“你呢,霍生?”叶北海问霍英东。

霍英东有些犹豫。

何鸿燊怕霍英东说出拒绝的话来,便装着无奈地样子说:“既然这样,那咱就去吧!”

太太们也同意。

霍英东就应承下来。

于是,三家人开车到了一个叫“太平馆”的地方。

就在三家人兴致正深的时候,叶北海突然讲起竞投澳门赌牌的事。

叶北海说:“霍生,你知道吗?叶汉和高海林今年照样下标投赌牌,我也参加进去了!”

霍英东好像没有听见,不置可否。

“阿燊,你愿意参与吗?”叶北海忽然问何鸿燊。

“我……他们愿意接受我吗?”何鸿燊做出第一次听说的吃惊样子。

“要是我去给叶汉说说的话,他或许会接受。噢,阿燊,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说你财力不行,是叶汉,他觉得开赌场即使利润再大,多一个人进来也会多一个人争份嘛!但是,如果霍生愿意进来的话,应该另当别论!”不知不觉间,叶北海谈到了霍英东。

“我?不行,我是绝不会参与赌博行业的!”霍英东意外并且紧张。

“看你吓的,还亿万富豪呢!不怕人家笑话!”叶北海笑霍英东。

“这和胆量无关,我实在不想碰这个行业。”霍英东口气激烈。

“谁让你碰赌了?我是说,你只要让你的名字出现在参与竞标的新财团的名单中,你就可以食50万元港币的‘饼仔’!”

“食饼仔”原是地产商参与土地拍卖中的一种投机行为。竞投者暗中联合起来,把价格压低。比如一幅地起价500万,预计要叫价竞至1000万成交,那么参与竞投者叫价叫到700万时就不再叫,卖家以700万与最后一位竞价者成交。“节省”下来的300万,就是一块大饼,由参与竞投者分食。最终的买家能以较便宜的价格买到土地,其他的竞投者也能得到好处。

叶北海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白,霍英东是香港的大富豪,财力雄厚,名气远扬,如果以他的名字下标,为了继续把持澳门赌牌,傅荫钊肯定会给霍英东50万港元的“饼仔”,叫他放弃竞牌。

“这样的话,你既没有真正地参与到开赌业中,又几乎不费一枪一刀得到了50万,何乐而不为呢?”何鸿燊从旁边敲边鼓。

“不行,我在香港已经这样的身份和地位,怎能干这样的傻事?50万对我而言并不是一个特别大的数字,我怎会因为这区区50万而坏了自己的名声?”

霍英东因为有太太们在场,不想让她们知道这事,以免传得全世界都知道,就把正使劲鼓动他的何鸿燊拉到门口。

“Stanley(何鸿燊英文名),你是了解我的,我不能说我没干过一点不好的事,但有一件事,就是赌博生意,我是永远不做的。这件事,你们以后千万不要再提,不要把我牵扯进去,免得别人一提起来,就把我和‘食饼仔’联系起来,这对于我来说不是好事。”霍英东的口气很严肃,甚至很严厉,让人不容怀疑,不容置喙。

这时,霍英东的财力比何鸿燊雄厚得多,讲究名声也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

何鸿燊只得频频点头。

何鸿燊说:“霍生,你尽管放心,我知道你的心思了,就不会再提这件事。”

“其实,我知道他们是知道我决不会开赌的,他们只是借用我的名字去下标罢了。但‘食饼仔’也同样是我不忍做的,这是我的原则。”霍英东轻轻拍拍何鸿燊。

霍英东还特别告诫何鸿燊,你让叶北海告诉叶汉他们,无论什么时候,都千万不要提霍英东有份参与投标的事情,因为这是不可能的。

第一回合劝说失败。叶北海和何鸿燊商量,应该另觅他途。

三天之后,也就是离截标仅有一周之后,霍英东忽然接到一个澳门朋友的电话,说是为了给澳门警察厅筹款,特地举行一场足球慈善比赛。他知道霍英东酷爱踢足球,就特地电话邀请他参加。

是的,霍英东是个足球迷,他是香港足球运动的热心赞助者和组织者,还经常亲自参加踢球,因为霍英东年富力强(三十多岁),一年要踢300场,几乎天天都有。

这当然正中霍英东下怀。

一是足球,他酷爱;二是慈善,他热衷。

当天傍晚,霍英东就乘坐快船来到澳门。

第二天一大早,何鸿燊与叶北海就来到霍英东下榻的国际酒店来看望。

“你们怎么也在这儿?”霍英东感到很奇怪。

“我们也和你一样,来踢球啊。”叶北海和何鸿燊今天都笑得十分灿烂。

他们也来参加球赛?他们都不是顶级球迷啊,也没听说过他们踢球的事情。霍英东有些纳闷。

在与何鸿燊和叶北海闲聊的那一小段时间里,他们聊的都是足球和慈善,没有谈到竞投赌牌的话题。

这是何鸿燊和叶北海来前的思路。只谈足球和慈善,不能触及赌博,免得霍英东反感。

当天下午,霍英东准时来到球场。

今天的阵容让霍英东颇感意外:已经到场的不但有澳门的华商界名流何贤、梁昌等,连不少澳门政要也来到了球场,其中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新澳督马济时!

霍英东还看到了一个人:

泰兴公司的掌门人——傅老榕的儿子傅荫钊!

何鸿燊和叶北海没有说谎,他们果然到了球场,并且已经做好了上场准备,高海林也来了。

此时,离竞投澳门赌牌已经很近,而参与竞标的两个集团的代表人物大都到场,难道这场球不是慈善的主题,而是与竞标有关?

尤其是马济时也在场。

或者说,这场球明里是为了慈善而举行,实际上又是参与竞标的两派势力在另一个场合以另一种形式的较量?

管他呢,与我何干?霍英东很快就沉浸于对慈善和足球的热爱中去了。

球场上无话,球赛结束后,大家去聚餐。

席间。众人正饶有兴致地谈论刚才的球赛,霍宝润突然发出不同的声音:“各位,还有几天赌场经营权就要开投了,霍生好像(指霍英东)正在积极准备哦。”

霍宝润,澳门商人,聚餐时正与霍英东同席。霍宝润的财力虽然不是很大,但他的父亲都是名头很大的广东赌王霍芝庭。霍宝润曾是其家族资产——澳门国际酒店的掌门人,但现在该酒店已由何贤家族购得。

卸下国际酒店的挑子后,霍宝润终日无所事事,专好收集八卦,传播八卦。

霍宝润话一出唇,一下子便吸引了全场人的耳朵。

傅荫钊的眼光已经无比犀利地“投射”过来。

“什么竞标?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怎么说我在积极准备?我绝对不会参与投牌开赌的事情!”霍英东窘得很,急忙申辩。

“霍生,你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吧?”

“霍生,既然不打算投牌开赌场,那你就是来‘食饼仔’的,是不是?我估计,依霍生的身份和财力,这个‘饼仔’至少要50万港币才能拿下噢。”人们纷纷给霍英东开玩笑。

“你真会说笑话,我怎么会‘食饼仔’呢?我霍英东什么样的人你们不是不知道!”

人们笑起来,显然是不相信霍英东的解释。

窦娥是怎么死的?冤死的!霍英东就觉得特别冤枉。

第二天,霍英东去酒楼饮早茶,忽然又听到一个让他吃惊的消息:“‘鬼仔’已经过澳门来‘食饼仔’了。”

鬼仔,指的是何鸿燊。

食饼仔?何鸿燊?他真的这样做了?

何鸿燊这样做倒是有可能,那天他不是还试图劝我这样做嘛!

霍英东刚回到下榻的宾馆不久,何鸿燊就赶到了。

看何鸿燊的脸色,他怒气冲冲的,不知为什么。

“Stanley,你怎么啦?”霍英东很奇怪。

“霍生,太气人了!太冤枉了!”何鸿燊不正面回答霍英东,只是气呼呼地说话。

“到底是怎么了嘛!”

“难道你没有听说?现在我恐怕整个澳门都传遍了呢!说我食饼仔,有没有搞错哦!”“这么说,Stanley,你是被冤枉的?”

“看,连你都不相信我了,可见谣言是多么的可怕!我跟你一样,过澳门来纯粹是为了踢踢足球,放松放松,也为慈善做点儿事,怎么会碰到食饼仔的事呢!”何鸿燊越说越气。

霍英东劝解何鸿燊说:“Stanley,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种谣言没什么可怕的,任它传算了,传得多了,人家都不信了。身正不怕影子斜嘛!”

“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我不能容忍有人冤枉我。”何鸿燊很认真地对霍英东说,“老霍,现在整个澳门都传我‘食饼仔’,如果我真的不下标,就真的让别人抓住把柄说我 ‘食饼仔’了!这种事情越描越黑,为了辩明我自己,我还真得下标了!”

霍英东问何鸿燊:“Stanley,你纵然下标又有什么用呢?”

何鸿燊说:“我下标之后,传播谣言的人就会看到竞标书上有我的名字,他们就不会再传我食饼仔了”

“那样你不就参与赌业了吗?我可从来没见你赌博呀!”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得先把‘食饼仔’的事搞定了!”何鸿燊似乎下了决心。

停了一会儿,何鸿燊又对霍英东说:“老霍,你和我一样,也是被人冤枉的,干脆,咱俩都加入竞标,刹刹那些人的锐气,也让传言不攻自破!”

但霍英东的反应让何鸿燊失望。

第一,霍英东并未被“食饼仔”的谣言激怒,反而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的话来劝他消消气;

第二,面对着何鸿燊的鼓动,霍英东也没有答复。

看来,霍英东的工作真的难以做成了。他是真的对参与开赌的事情不感碰。

何鸿燊觉得,劝说霍英东参与竞标的第二个回合又要宣告失败了。

原来,先是说霍英东“食饼仔”,后又说何鸿燊“食饼仔”的谣言的制造者都是何鸿燊,这不过是一种想拉拢霍英东进入新财力的手段罢了。

先冤枉霍英东,后自己给自己泼脏水,目的就是一个,先让自己和霍英东成为一个战壕里的难友,然后就好说话,让霍英东听自己的了。应该说,这应该是一招不错的“苦肉计”。

但这一计没有奏效。

不过,这谣言也有作用,那就是,霍英东心里真的在认真考虑与竞投赌场经营权有关的事情了。他知道,叶汉在这件事情上不遗余力,也知道叶汉已经网罗了叶德利、叶北海和高海林,可是,何鸿燊究竟有没有被叶汉拉拢进去呢?

霍英东不得而知。

如果何鸿燊早已被叶汉拉拢进了新财团,那他劝自己同意参与竞标,虽然可以理解,但用这么多的手段来使自己就范,也太可怕了。

如果何鸿燊尚未被叶汉拿下,他被冤枉的事情就极可能是真的,最后他极可能会进入叶汉的新财团。

到底事情会怎么发展,由于霍英东不关心赌业,也就不想再细细想了。

几乎与此同时,何鸿燊要“食饼仔”的消息当然也传到了傅荫钊的耳朵里。

在传闻里,“鬼仔”何鸿燊要过澳门来“食饼仔”,那么,谁会给“饼仔”呢?

当然是现今赌场泰兴的掌门人——傅荫钊。

其实,何鸿燊与傅荫钊是朋友,他们两家人还曾结伴到日本旅游。

当时,很多人对傅荫钊表示了自己的担忧,并不乏给傅荫钊出谋划策的人。他们说:“嗨,‘鬼仔’过来了,要来‘食饼仔’,你跟他打几铺麻将就搞定了。”

傅荫钊非常清楚这些人的意思。他们是在提醒他,既然他和何鸿燊是好朋友,要搞定这事就非常容易,完全不必拿出几十万的重金。

在麻将场上、在饭桌上都可以解决。朋友嘛!

既可以直接提出要何鸿燊退出投标;也可以让何鸿燊按底价出标,这对朋友来说根本就不成问题嘛。

这些人劝说正中傅荫钊下怀,他也正是这样想的。傅荫钊认为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何鸿燊在香港又做得很大,绝对不会过来与他争抢饭碗。

因此,傅荫钊对何鸿燊过来投标,以及传言中的“食饼仔”的事情,都没怎么当成一回事。

然而,久在商场的傅荫钊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此次竞标,真正不想抢他的饭碗的,不是他的朋友何鸿燊,而是霍英东。

何鸿燊的做法原本也无可厚非。商场无朋友,既然政府给了这个竞标的机会,既然何鸿燊动念而来,他又怎么能被友情所动?让他退出竞标一事,就可能担负“食饼仔”恶名,他是绝对不会答应的;若让他只按政府开出的底价出价,他也肯定不答应。因为何鸿燊害怕被澳门的西洋人笑话。他要面子,他的太太子女都要面子。

何鸿燊一计不成,又心生一计。

这种执着倒非常符合他的性格。若没有这样的性格,就不会有他日后的辉煌。

按照澳门政府的招标公告,本次赌牌竞投的底价是300万元。也就是说,不论任何财团参加投标,都要事先缴纳相当于底价三分之一的押金,即要先期上交100万才能取得竞牌资格。在国际酒店里,何鸿燊以自己本来只是踢踢足球,没打算参与竞投,故而带钱不够为由向霍英东借了40万港元。

何鸿燊说,如果霍英东不借这40万,即使他立即回到香港去取钱,依期缴纳投标的押金的时间也一定耽误。

霍英东同意了。

这就是何鸿燊的第三计。

其实,如果霍英东稍微思考一下,就会发现这条计策的破绽:现在离截标还有几天呢,怎么会回香港取钱都来不及?况且,即使何鸿燊事先并未打算参与竞投,故不曾带很多钱来,但叶汉、叶德利、叶北海、高海林等人可都是有备而来,这几个人可都是有头有脸的,虽然都说不上是大富豪,但也绝不会几个人加在一起都凑不齐100万竞标押金的。况且一些事情还在未知状态:就算是他们早在几天前就已经定好了这条计策,万一霍英东他不同意,谁也不敢从霍英东兜里强硬掏钱不是?再说,霍英东此次来澳门,不过是为了踢场球,他要是没有带上足够的钱,他们的阴谋又如何能够实现?

霍英东当时轻易地相信了何鸿燊,可能一是出于交情,二是确实相信了何鸿燊是“临时起意”,是出于气愤才不得已参与竞标的。

但是,有一个问题又出现了——

如果霍英东的澳门之行仅仅是为了踢场球的话,他为什么要带40万现金呢?是霍英东口是心非,带这些钱本身是为了参与赌场投标?根据霍英东的性格,应该没有这种可能。再一个可能就是,之所以带上这么多钱,目的是捐款。这有两种可能,一是霍英东准备参与投标;二是霍英东带大笔现金,是以备慈善球赛捐款之用。但是,霍英东如果在澳门有生意,他可能需要捐出一笔数额不小的款子,以求得澳府的支持。但事实上,霍英东在澳门并没有生意。这样,即使是捐款,象征性地捐点儿即可,完全不必一下子捐出40万的。

霍英东却带着大笔现金出现在了澳门,在这个竞投赌牌的关键时刻,的确令人难以理解。这不能不让人这样猜测:为洗刷“食饼仔”的谣传,霍英东已经做好了参加下标的准备。

何鸿燊能想到的,霍英东也能想到。

已经被人谣传为“食饼仔”,要想消除这种谣传,就必须加盟叶汉集团,真正参与竞投赌牌,但参与竞投赌牌,自己实在满心排斥,并让自己的名声受损。

可是,如果不参与竞牌,任由“食饼仔”谣言风传,就更加损害自己的名声。

开赌在澳门并不违法,违反的只是自己的原则;而无法消除的“食饼仔”谣言,则是心腹大患。因为“食饼仔”的名声要更加恶劣,那是一个人的德性问题。

试想,一个人的德性都出问题了,他还能在商场上混吗?

因此,斟酌再三,霍英东选择带现金到澳门,真正参与竞投,是完全有可能的。只不过短时间内他的心里难以适应而已。

精明的何鸿燊应该是已经掌握了霍英东的进退维谷的矛盾心理。

都在商场上打拼,大家很多时候想的是一致的,两害相权取其轻,也是中国人的古训。

因此,一拿到霍英东的现金,何鸿燊立即就给霍英东开玩笑:“老霍,你这40万元我们不打算还你了。”

霍英东注意到了何鸿燊话里有话——

首先是“我们”。我们是谁?这已经非常清楚,何鸿燊已经暗示给霍英东,他背后有人,谁呢?当然是叶汉、叶德利、叶北海、高海林他们;

其次是“不还你”。如果是借的,以何鸿燊的性格与财力,又怎么会不还着关键时候给他救急的钱?除非,借钱的时候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这钱并不是借的,而是何鸿燊略施小计诱使他拿的参股钱!只有参股的钱才不用还。

霍英东马上声明:“Stanley,我不参加竞牌,也不参加开设赌场。”

“那好啊,你就准备一辈子担着‘食饼仔’的恶名吧。”何鸿燊口气轻松地回答。

“我当然更不愿意!”

霍英东的语气很复杂,有气愤,也有无奈。

“现在,你两头只能顾一头。我建议,我们一道参加叶汉财团的竞牌。如果竞牌成功,我们只做挂名的董事,还回香港做咱的正经生意,让叶汉他们去打理赌场,因为他们本身就是资深的赌徒。你说好不好?”

何鸿燊终于肯跳出来,露出他积极参与竞投赌牌的真面目了。

这使霍英东感到非常意外。

在霍英东眼里,只有那些下三烂的人才会心甘情愿地赌博和从事赌博业,而何鸿燊,出身香港最有名望的世家,本人又是香港大学的高材生,还是个千万富豪,根本不需要像叶汉这样的职业赌徒靠拢的。

何鸿燊图的是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赚钱?他还缺钱吗?

这样做,难道何鸿燊不怕损害自己的名声吗?

“你老实地告诉我,你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老霍,既然你这样问了,我就告诉你。”何鸿燊向霍英东详细地讲述了傅老榕和高可宁家族凭借开设赌场成为港澳巨富的事实。

“Stanley,开赌赚钱,谁都知道。我看不上的是它的残酷。因为有了它,几家欢乐几家愁,有人发了财,有人穷得揭不开锅。它也不能为社会增加财富,只不过是钱从这个人衣袋里跑到那个人衣袋里罢了。我们在香港那边,大小还算是一号人物,社会也给了我们相当的名誉,我们却跑到澳门来开设赌场,难道我们不怕市民在背后戳我们的脊梁骨,骂我们赚黑心钱吗?再说,我们是香港商人,到澳门来赚钱,难道不怕别人骂我们捞过了界吗?”霍英东振振有词地反驳何鸿燊。

听了霍英东这番话,何鸿燊心里反而轻松了许多。他知道,自己快要成功了。多么艰难曲折的过程啊。

因为他听得出来,霍英东对开设赌场和参与竞标,已经由原来态度极为强烈的反对,变成有顾虑了。

于是,何鸿燊便针对霍英东的这番话,逐个开导霍英东。

“老霍,你的心情我理解,你对民众的责任感我也清楚。你说赌博残酷,我也承认。但你想想,什么生意不残酷呢?地产生意是正经生意不假,但也有不少人因为失败而赔尽了身家性命啊。要不怎么会说商场如战场呢?什么生意都是几家欢乐几家愁。怪谁呢?怪他们自己没有把生意做好。开设赌场是这样,什么生意都是这样。你说开赌场不是为社会做贡献,你已经清楚了,从这一届经营权开始,每年要为澳府缴纳300万的赌税,可以说,澳门的财政收入中的一半都是赌税提供的,这难道不是贡献吗?澳门的发展,民众的衣食住行,社会的公益事业,哪一条也少不了赌税,这也正是澳门不禁赌的原因呀。再说,这儿的人们大都喜欢赌,当他们有了闲暇时间和闲钱时,玩几把有什么不好呢?既放松又能赢得金钱,即使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还有你说的捞过界的问题,说我们是在赚澳门人的钱。难道你没看到吗?现在到澳门玩几把的人越来越多了,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人不是澳门人,而是特意来这里玩几把的外地人,其中就包括咱香港人!这怎么叫捞过界呢?”

何鸿燊说得入情入理,霍英东不由有些动心,只是还拿不定主意。

霍英东沉默了许久,口气软弱地说:“话虽这么说,但赌博到底是害人的东西。你应该没少听说有人因赌博倾家荡产而跳楼自杀的事情吧?现在我们去开设赌场,就等于诱惑人家走绝路。”

何鸿燊笑了起来,说道:“我岂止是听说赌博害人啊,我是亲身经历呀。我小叔何世亮,就是因为被怡和大班欺骗,动员我们这一支的何家人都购买了怡和的股票,结果自杀的自杀,神经错乱的神经错乱,远避越南的远避越南。炒股和赌博有什么区别呀,实际上炒股本身就是赌博!但香港政府并未因为有人自杀、有人神经错乱、有人远走他乡而取消股票。一样的道理,因为赌博自杀跳楼的事情,不单澳门有,香港也不乏其人,民间聚赌也很是要命的。或者说,黑市的聚赌,因为缺乏政府的监管更加可怕。同样的一件事情,比如开设赌场,在不同的人手里是不一样的。比如在傅老榕和高可宁手里,它就是个害人的东西,给政府上缴的赌税少,不顾赌者的死活,只求自己的利益。如果放在一些有社会责任感的人手里,就大不一样。比如说我们,我们可以尽自己的力量多为政府、为民众缴些赌税,可以让赌博这种事情更为规范。你说,这又有什么不好呢?

“老霍,眼下,如果我们不去竞投赌牌,别人就没有足够的勇气和实力与傅高两家竞争;如果你拒绝加盟新财团,我们的胜算就不会太大,这样的结果是什么?澳门的经营权就会永远掌握在傅荫钊和高可宁手里!这样,他们就会继续少为政府缴税,少为民众负责,这有什么好处呢?如果真有另一个新的财团参与竞标,把赌场经营权拿到了手,他们或许比在傅荫钊手里还要黑!怎么能胜过有你参与的新赌场呢?你的社会责任心在,新的赌场就不会坏到哪儿去啊!”

何鸿燊这一席话,且不说霍英东,连他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

你别说,如果不是被霍英东逼到这份上,何鸿燊还真没有这么细致地考虑过与赌场有关的这些问题哩!

霍英东觉得,他已经被何鸿燊说服了。

“Stanley,”霍英东叹了一口气,“我现在已经被你硬推上了虎背,进退两难。进吧,有违我的原则;退吧,食饼仔的恶名我实在背不起。我只能答应你,看来我没有其他路了。”“老霍,你早就该如此了!”何鸿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但是Stanley,我必须对你再次重申,我虽然答应了参与投标的事情,但不管是否竞标成功,我都不会驻守澳门,更不会介入赌场的大小事务。”

何鸿燊连连答应。

多日的努力今天终于有了圆满的结果,别说霍英东提出不驻守澳门,就是再高些的要求他也会答应。

其实,从内心里,何鸿燊根本不想让霍英东留在澳门,留在赌场里。不管赌场的生意有多好,规模有多大,赢利有多丰,主事的人只有一个,若是再增加一个,只会掣肘,不会有太多的好处。

紧接着,霍英东又有个提议:如果果真在投标中获胜,就要彻底摒弃傅老榕和高可宁原来的那一套。

“那咱们将如何运作呢?”何鸿燊一时没跟上霍英东的思路。

“那还不简单,到时候咱就得把赌场办成像香港马会那样的慈善会,不讲盈利,只讲为澳门多做善事实事。”

“老霍,你真是个慈善家!”

何鸿燊一边称赞着霍英东,一边心里在发笑:开赌场不能讲盈利,我们跑到澳门做什么?我们千方百计争得赌场经营权做什么?我们几个身份各异、性格各异的人乌合在一起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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