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度竞标虽然以失败告终,但叶汉觉得,还是有可取之处:
自己总算了解了参与竞标的规矩和应该注意之处,这样,以后再参与投牌便会轻车熟路;
通过他这一次的竞标抬价,让傅老榕和高可宁每年要向澳府多缴纳了90万赌饷!这算是他叶汉为澳府做贡献了!澳督如果有良知,应该感念他叶汉。
这些都不过是叶汉的自我安慰。安静下来以后,叶汉便不觉悲从中来:年齿渐长,却一事无成,心里好不焦虑。如果永远如此,自己如何有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先辈!
其实,他应该不会忘记他父亲最恨他嗜赌的事情。这样,即便竞投成功,也必是叶家的不肖之孙,又何面目之有!
不过,转念一想,叶汉便又心里舒适了许多,自己毕竟要年轻于傅老榕,且身体无灾无妄的,而傅老榕即便再有钱,也生不能带来死不能带走的,况且,他久已病笃卧床。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叶汉觉得,自己战胜傅老榕指日可待。
1959年,叶汉浑身又充满了力量,从香港到了澳门。因为,竞投1960—1961年赌场专营权的时候就要来了。
竞牌是要预缴押金的,押金数额为上期年饷的三分之一。因此,这一次需要缴70万,而上次则只需要缴40万。叶汉不觉苦笑,自己上一次投标虽然抬高了年饷,让傅老榕多花了钱,但最终也害苦了自己。对于傅老榕而言,多掏些钱若九牛一毛,可对于他,70万的巨资……
就在叶汉一筹莫展时,又涌现了两位想参与竞牌的人。他们可能是受了叶汉行为的感染吧,也不由野心膨胀起来。试想,几乎一文不名的叶汉都敢两度与傅老榕叫板,更何况还算有有财力和名气的他们呢?更何况,这二位还有些黑道的背景。
他们是叶北海和高海林。
这一次,叶汉吸取了失败的教训。
叶汉想,傅老榕虽然与澳府官员有盘根错节的关系,但他也不可能收买住所有的澳府官员。通过线人,叶汉了解到,在澳府内部,确实有个别官员对傅老榕高可宁长期垄断澳门赌场专营权不满意。
何不从这方面做些文章?叶汉觉得,还需再调整思路。
叶汉还了解到,澳府定标后,还不是最终结果。因为澳夜还得将竞标者的标书呈报葡国政府,经葡国政府批准后方能生效。
何不打个时间差?叶汉有了主意。
于是,叶汉以重金延请了两位律师,为了保证调查的深入性,他特地聘请的是外籍律师。让他们仔细研究两个问题:
傅老榕和高可宁赌场经营的情况;
泰兴和澳府关于竞投的合约。
经过两位律师的努力,最后,研究的结果形成了一份报告书。
报告书主要包括两大方面的内容:
细致分析了泰兴赌场财源广进的盛况、澳币贬值的情况以及澳门政府财政窘迫的现状,以形成鲜明的对比。
列举了泰兴公司为澳府上缴的年饷少得可怜。
“泰兴娱乐公司”开业之初,向政府缴纳的年赌税是180万元,一年之后曾增加到210万元,但垄断经营20年后,在物价已经比20年前高出许多的前提下,赌税非但没有调高,反而减少到了120万!
报告书陈述:如果不是叶汉为了夺得赌场经营权把赌税抬高到210万元的话,泰兴的利润空间更大!
得出的结论是,要引入投标竞争机制,不能维持一家垄断的局面,这样对增加澳府收入不利。
最后,报告书提出了建议:
增强赌牌竞投活动的透明度;
取消旨原持牌人优先权;
适度地逐年增加赌税。
叶汉将报告夹在投标书里面,在截标的最后一刻递交了上去。
有了这一份报告书,叶汉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再输给傅老榕了。因为,报告书的字字句句都对澳府有益,是站在澳府立场上的。
但事与愿违,叶汉又一次败在傅老榕和高可宁手里。
这又是怎么回事?
很明显,他精心写的报告书并未起作用,否则,结果可能会被改写。
叶汉跑到澳府去询问,接受标书和报告的官员通过译员说:这次竞标和前一次一样,游戏规则一样,甚至细节都一样。
原来,叶汉只把精力放在了制作这篇报告上,并未在标价上下太多功夫,因此,在这一点上他与叶北海、高海林并无优势;另外,本次竞标,仍然沿袭着原持牌人优先的规则,当然傅老榕一方仍然占优。两种优势都在傅老榕手里,傅老榕取得胜利就不足为奇了。
叶汉略带着嗫嚅地提醒:“那么,那篇报告……”
澳府官员说:“噢,报告富有建设性,有新意,我们已经转呈总督白理觉审阅了,并且,总督已经表示,他将会在卸任回里斯本述新职的时候把您的报告面呈葡国政府,叶先生,放心吧,总督会给您做个交待的。”
叶汉心里凉了半截:若等到白理觉述职时再面呈葡国政府,恐怕他叶汉早已死在傅老榕的迫害之下了!
其实,叶汉并不知道,他的报告书起作用了,只是起的是反作用!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这个报告表面上是揭露傅老榕和高可宁及其泰兴公司,更是为澳府考虑,但客观上却起到了直斥澳府偏袒傅老榕,无原则地任由傅老榕长时间垄断赌场、不惜损害澳府财政收入的作用。试想,澳府总督就是再豁达、再大度,会容忍这个报告让葡国政府看到吗?这岂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甚至是自己断自己的仕途吗?
对叶汉更不利的是,他这样无情地揭露傅老榕,充分地体现出他的不好监管的特点,像三国时的大将魏延一样,脑后长有反骨,澳府总督会让叶汉这个浑身长刺的人得势吗?
两度投标失败,对叶汉的打击我们可想而知。
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
投标未成,与傅老榕的矛盾已经形成,这却是不争的事实。
不久之后,叶汉就接到了傅老榕爪牙的恐吓。
傅老榕的爪牙说:“叶汉,有本事你就像上次那样抬高标金,这次却暗地里搞歪门邪道,不惜以最恶毒的语言中伤泰兴,你这算什么本事?小心害别人不成,先害死的是自己!”
他们还说,总办对你不薄,你不思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反而以怨报德,这样忘恩负义之徒,如何在江湖立足?难怪两次竞标失败!
傅老榕的恐吓让叶汉毛骨悚然!
毛骨悚然的原因当然不仅仅是担心自己的安危,而是从他们的口中叶汉已经听出,他们不单已经知道叶汉让人炮制了那篇报告书,而且他们还清晰地知道了报告书的内容!
毛骨悚然的原因还在于,叶汉又一次看到了一个事实:傅老榕和澳府官员的关系之牢固、利益之紧密令人发指!
事不宜迟,叶汉匆匆收拾行李,打道回了香港。
之所以退守香港,当然不仅仅是惧怕于傅老榕的恐吓,还在于叶汉知道,自己竞争澳门赌场经营权的事情已经彻底没戏。至少,在白理觉任总督的期间他丝毫没有机会。
或许,这一辈子自己就没有打败傅老榕的机会了!
叶汉仰天长叹,胸中一股怨气、豪气难以倾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