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独孤行?错!”他小跑到瘸腿汉子身旁,轻轻拍了一下,汉子立马像一堆散了架骨头,“噗通”栽倒在地,兀自还在流着口水可怜巴巴地张望着,好似在乞讨一个半个铜子儿。
“——对于我们本世纪最伟大最英明、胆识与样貌并重、气度与才华共存的****色鬼来说,那些都是小儿科!请允许我隆重介绍,这位就是名动京华两广、威震四海八荒的中华头号色魔,西门达鲁夫!”
“闭门打豆腐?”
“对,很稀奇是不是?不过不稀奇怎么勾引妇女?勾引不到妇女又怎么称得上是色魔?”
“要说这西门达鲁夫,可真是……”他咳嗽一声,刚要踉跄爬起的丑汉吓得突然滑了一跤,又“噗通”栽倒在泥浆里:“可真是了不起啊,上到古稀老妪,下至幼年女童,凡见其风度者,无一不为他伟岸的身姿、英俊的相貌所深深吸引,而善解人意的西门达鲁夫则是来者不拒,通通收入床榻。”
赵小倩狠狠啐了一口,宋莲儿则奇道:“不对啊,我看他长得也就一般,身材也很矮,哪里好看了?”
“呦呦呦,这位姑娘,你这么说可就显得太肤浅了。想当年,我们著名的西门达鲁夫大哥可是一位身高七尺的年轻俊杰,不知为多少女性同胞所青睐。可是他不满足啊,尽管玩弄过数以千计的女人,但洋妞他却没……呃,就是那意思了。后来他来到上海滩,运用种种手段终于钓到一个风采迷人的西洋女人,结果一夜之间就变成这副佝偻丑陋的样子。”说到最后,六子深深叹了口气:“真是可惜呀。”
宋莲儿不解的问:“那一夜发生什么了?怎么会让人……”
还未说完,赵小倩已赶忙她的嘴巴,对那个可怜的汉子狠狠呸了一口:“活该!”
姚慕华继续在耳边吹风点火:“看到了没有,随随便便挑出一个人都有偌大的来头。这儿是贫民街区还好些,再往里走就进市区了,那里更是龙潭虎穴。黑帮林立,杀人犯横行,每天都有数不清的无辜人横死街头,没有龙洞之势等闲不敢踏足,再说你们两个小姑娘孤零零的,万一发生什么意外岂不是后悔一辈子?”
两个女孩神色悸悸,饶是性子辣如赵小倩此时也不禁有些局促:“让我想想。”
……
望着两个女孩原路返回的背影,姚慕华悠悠点上一根香烟,笑道:“好小子,反应挺灵活,够淫。荡的,平时没发现你这么有潜质。”
六子挠头憨笑道:“彼此彼此,你也很了不起,三言两句就把她们赶回去了……唉,不对,我到现在还搞不懂那女的为啥打我?”
老姚摆摆手远去:“或许她有间歇性羊癫疯,手抖了也说不准。”
……
回到家里,夜色已经降临,半轮月牙悄悄爬上夜空。
姚慕华躺在床上,深深嗅了嗅手上的味道,想起邻居寡妇妖娆放荡的身体,又想起那女孩富有手感的屁股,一时心猿意马,不知不觉沉睡过去。
第二日不用干活,他骨子里的惰性蠢蠢欲动,喝了些酒,百无聊赖地在家里躺了一整天。
直到第三日早晨,他睡得昏昏沉沉,猛地爬起来,才发现已经日上中天,骄阳灼人,这才匆匆赶去码头。
劳工们的态度好了很多,即使迟到严立山也没说什么,还热情地和他打了招呼。
老姚还在惦记着严立山承诺让他打倒雷广茂、登上副班头宝座之类的云云,但几个领头人物好像忘却了此事,他心如火燎却不好意思跟他们提及此事,只得先搁在心里,想着等适当的时机再去探讨。
临到中午,让他奇怪的是,余青青那小丫头没有按时给他送来美味的午餐,干巴巴嚼着窝头的同时,心里多少有些连他自己也说不出来的莫名失望。
就这样平静无波澜地又过了几日,他始终没能再见到余青青,老姚终于发现他对这丫头的上心程度仿佛比副班头之位还要高涨几分。
但人家不来看你有什么办法?只能说明你的无关紧要,姚慕华暗想我还不稀罕了,你做的午餐再好,也只是能管一顿不饿,老子吃糠咽菜照样能渡过一个美满的下午。
千篇一律的体力劳动使姚慕华感觉愈加枯燥,直到某一个烈日炎炎的上午,他懒洋洋来到北码头,看到了一群工人如蚂蚁般团团围聚在一起,仿佛在观看什么。
耳边好似传来声嘶力竭的哀嚎声,姚慕华心中一惊,堪堪挤开人群,便见副班头雷广茂正捏着荆条鞭挞着一个可怜少年,嘴里一阵骂骂咧咧。
那少年蜷缩在遍布尘土的甲板上拼命嚎叫翻滚着,几近沙哑的喉咙不住大喊救命,瘦弱的身躯布满了斑驳的血痕,入眼触目惊心。
但黑心的雷副班头没有任何要停手的迹象,反而变本加厉,光溜溜的藤条高高扬起,抽打在少年身上,瞬间鲜血淋漓。
四周鸦雀无声,寂若死灰,劳工们心惊肉跳,却无一人敢上前制止,甚至连大声喘气的都没有,只有源源不断的鞭挞声此起彼伏。
姚慕华呼吸一窒,只觉天旋地转,多年前一个同样饱受欺凌的弱小男孩形象仿佛与地上剧烈翻滚讨饶的少年身影重叠。
顿时铺天盖地的一幕幕凶猛地冲击着脑海,他点上香烟狠狠抽了一口,才对身旁一个老工人问道:“老兄,他发什么神经?这样打下去不怕闹出人命吗?”
那人显然吓了一跳,慌忙把他拉回去,急道:“你可小点儿声,梅伶云那小子不知怎么触了雷副班头的眉头,你这话要是让他听见,指不定也得跟着遭殃。”
“咦,你们这么多人看着,还怕他不成,就没有一个上去说句公道话吗?”
“谁敢?你敢啊?”那工人翻翻白眼:“副班头那脾气是出了名的火爆,平白无故招惹他岂不是自找死路?再说这样的事每天都有发生,大伙都习以为常了,只是可怜梅伶云这小子了。”
老姚不得不再次抽了口香烟,以平复波涛汹涌的心境。
许多软弱的中国人脑子里已深深根植了各家自少门前雪、谁管他人瓦上霜的观念,他们思想麻木,懦弱平庸,殊不知城门失火殃及鱼池,灾难或许迟早会降临到他们头上。
往大了说,自古便有“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名句,那是爱国诗人不满国破山河碎,对麻木不仁、只顾享乐的士族人群进行批判,此乃国事,暂且不提。
当年八国联军进北平,火烧圆明园,数之不尽的无辜百姓丧生倭寇之手。但据资深人士叙述,他们临死的时候,甚至眼睁睁看着刺刀扎进自己的胸膛,却连一星半点的反抗意识都没有。
此时的姚慕华怒不可遏,捡起一块乌黑沉重的砖头,三步上前,不待众人惊呼,抡圆了胳膊,狠狠拍在雷广茂头上。
一刹那,厉风呼啸,浓稠的鲜血飚射而出,半空中溅起一团蒸腾的血雾。
这记砖头不知包含多少怨恨,此时姚慕华最气恼的不是雷副班头作威作福气压劳工,而是围观众人的怯懦胆小。
那威武雄壮的男人悚然痛叫一声,声音之凄厉让人不由生起鸡皮疙瘩,他眼角抽搐,双目暴突,顿时歪歪斜斜向一侧摔去。
淙淙血流自脑门奔涌而出,众人纷纷难以抑制地惊叫出声,数百人的阵容蠢蠢欲动,犹如沸腾的热水,又像即将垮塌的长城。
没想到副班头居然还有力气爬起来,他怒发冲冠,被染红的面目倍显狰狞,咆哮一声,猛然爬起来,狠狠一鞭子对着姚慕华甩了过去。
老姚欲乘胜追击,脚步一往无前,眼见坚韧的荆条如雷而至,咬紧牙关低头生受了一下,后背顿时皮开肉绽。与此同时,他勇武的拳头剧烈锤击在对方下巴上,“咔嚓”一声骨裂,雷广茂喷出一口鲜血,仰头栽去。
地面溅起汹涌的灰尘,顽强的副班头这次没能再爬起来。
姚慕华抬脚踏在他胸口,冷眼扫视四周,扬声道:“都他娘的看到了!辱人者人恒辱之!”
周围重归寂静,劳工们嘡目结舌,只有噗通的心跳声此起彼伏。
“你们饱受欺压凌辱,却都像根木头一样不敢反抗,活着如同蛆虫一般有何意义?难道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生活!”
他指着如泥滩一般雷广茂,声色俱厉道:“睁大你们的眼好好看看,他也是人,狠狠一拳头就可以打垮的人,凭什么作威作福,对我们吆五喝六!凭什么成日成夜欺压在我们头顶拉屎撒尿!凭什么不分青红皂白便皮鞭相向,把我们打得遍体鳞伤!”
一股莫名的情绪迅速在周围蔓延开来,烈日下热浪翻滚,好像有充满血性的气息逐渐苏醒。
当下有人高声叫道:“这位兄弟说的对!”
“说的对!同样是血肉之躯,我们不能再受他欺负了!”
众人一呼百应,不消片刻,铺天盖地的谴责喝骂声便如潮水般充斥着北码头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