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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夜已深,秦觅秋独自一人坐在平景山上,双手支颐,两道满怀幽怨的目光呆滞地注视着前方。每逢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她都会不自觉地回想起与刁庭纲共同度过的那段时光,那段日子虽然刀光剑影、险象环生,但却是她一生中最甜蜜的岁月,想着想着,嘴角上已不知不觉地浮现出一丝发自内心的微笑,只不过,这一丝微笑中夹带着太多的无奈、太多的凄美、太多的苍凉……她知道,这很有可能将成为一生中唯一一段值得留恋的回忆,她也曾经憧憬过和别的女孩子一样快快乐乐的生活在阳光下,本来她有一次可以重见天日的机会,只要她缠住刁庭纲软磨硬泡,刁庭纲未必不会答应与她一起私奔,但是,既然她的主子已经发现了她还没有死,就绝不会轻易放弃这个花费了多年心血才培养出来的顶级杀人工具,那么她和刁庭纲将面对一股难以想象的强大而神秘的黑暗势力,也许将一辈子都难以睡上一个安稳觉,她自己倒是无所谓,本来她也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但她不愿看到刁庭纲也跟着过这种日子,更何况刁庭纲如果选择了她,就意味着要放弃他的师门,要放弃他童年所有的记忆,她不能让自己的情郎为自己作出这么大的牺牲。那天晚上,她本想激怒刁庭纲,让他跟自己反目成仇,也好断掉彼此的念想,但刁庭纲的那一番话,使他们非但没有断掉念想,反而对对方更加牵肠挂肚。那晚,她选择了离开,选择了放弃唯一一次走出黑暗的机会,选择了永远被人操纵的命运。她仰望茫茫夜色,到处是黑沉沉的一片,她自己的一生将永远在这种无边无际的夜幕中度过。一时之间,秦觅秋芳心痛楚,柔肠欲断,她将刁庭纲的扇子紧紧攥在手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口占一诗:

东风拂柳柳牵衣,

冷月凄清照别离,

依依欲语泪先垂。

多情本是断肠诗,

平湖从此永涟漪,

何日方是鹊桥期?

夜阑闺梦寄相思,

关河万里妾行迟。

朝来寂寞倦胭脂,

一任余哀染青丝。

秋寒叶瘦归去时,

无悔当初女儿痴。

忽然,秦觅秋听到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声,她立即手按刀柄,喝道:“谁?”廖云卿缓缓从林中走出来,道:“是我。”秦觅秋道:“你躲在那里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廖云卿道:“原来你和刁伯纪是情侣,可是为什么又分开了呢?”秦觅秋怒道:“你管不着。”廖云卿并不生气,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委屈,很多无奈,我是外人,不便过问,我只想送你一句话: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水满则溢,月满则亏;乐极生悲,否极泰来。这福祸之间的变数总是物极必反,天道是如此,人道亦是如此。人生在世,难免会遇到些失意之事,即使你把它看得再重,也不要停在原地纠结。把目光放长远一点,等到将来时机来临之时,只要你能好好把握,说不定反而会因祸得福。”秦觅秋默然不语,良久,她忽然抬起头来,注视着廖云卿的脸,道:“我那天要杀你,连刺了你七八刀,你不恨我吗?”廖云卿笑道:“那都是闹着玩的,谁还会当真呐。再者说了,我恨你,你又会怎么样,会少一根头发吗,痛苦的人还不是我自己,吃亏的人还不是我自己。”秦觅秋道:“你倒是个想得开的。”廖云卿道:“那可不,要不然我怎么每天都活得这么潇洒,你也应该多跟我学学,你在这里为他牵肠挂肚,他又能得到什么呢,又不能多长一两肉,倒是你自己能瘦下几斤肉来,他也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啊。”秦觅秋道:“你是个好人。”廖云卿道:“对、对、对,我是个好人,我是个大好人。”秦觅秋心道:“你这人,我夸你一句,你还真顺着竿子往上爬,也不知道谦虚两句。”

廖云卿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秦觅秋道:“我叫秦觅秋。”不等秦觅秋回问,廖云卿就自报家门:“在下姓廖,名云卿,字翼之,号随云居士。秦姑娘,你和刁伯纪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到底有什么苦衷,能不能说给我听听,我虽然帮不了你什么忙,但你说出来心里总会舒服些。”

他脸上那一抹淡雅从容的浅笑,使秦觅秋感觉不到丝毫压力,秦觅秋略微迟疑了片刻,而后便不由自主地把一肚子苦水都倾诉了出来,说到伤心之处,不禁潸然泪下。廖云卿就呆呆地坐在一旁,认认真真地听他倾诉,待她全部说完之后,才接腔道:“秦姑娘,你也是个习武之人,那你就应该知道,天下无论是哪门哪派的师父教徒弟,入门第一课,必然是先让徒弟挨打,只有在不断挨打的过程中,才能锻炼出敏捷的反应速度,武功招式和内功心法都可以言传笔授,但唯独这反应速度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套用别人经验的,必须要自己苦练才能练出来。高手过招,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有多少名侠名剑与敌人生死对决的时候,就因为快出来一丝一毫,所以到最后,死的人是对手而不是他自己,他这快出来的一毫是怎么炼成的,还不是他师父当年一棍一棍打出来的,有多少习武之人曾经在背地里埋怨过他们的师父,但最后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候,他们就会明白,当初挨的每一棍都是值得的。其实,人生在世又何曾不是如此,命运是每个人都必须面对的老师,只不过有的老师严,有的老师宽。既然当初你的老师给你安排了这些课程,既然你无论如何都躲不过,那你不如坦然的面对,认真的学习这些课程。而这个过程中锤炼出来的性格,积累下来的经验,都将成为你一生的财产,这些财产是别人无论如何也抢不走、买不到的。蜕变的过程总是痛苦的,但不经历破蛹而出的痛苦,你纵然长出了翅膀,日后又如何承受得起风刀霜剑的冲击呢。你的确是个苦命的女子,但你早年受的那些苦,将来说不定能在危难关头帮到你的大忙呢。至于说你和刁伯纪的事吗,只要你们俩都还坚强的活着,不就还有希望吗。越是苦命的女子往往性格越是坚韧,相信你也不会例外吧,勇敢一点,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他。”秦觅秋会心一笑,道:“谢谢你,廖大哥。”廖云卿道:“好了,我还有事,就此告辞。哦,对了,平景县令已经答应不再移山了,你以后就不要再去找他的麻烦了。”说完飘然而去。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秦觅秋自言自语道:“我真是糊涂,昨天他说他是个杀手,我居然还信以为真了,他这一身仙风道骨,哪里有半点人间烟火的味道,真不像是凡尘中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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