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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众人回到齐孟真的卧室,开始仔细搜查整间屋子。魏元和打开摆在角落里的那个衣柜,见柜子里面分为若干层,上面几层都放有衣服,而且所有的衣物全部都是整整齐齐摆放着的,但最下面一层却是空的,里面只有一个铜制的小喇叭,喇叭的末端接着一根铜管,铜管的另一头埋在地底下,究竟埋了多深,无人知晓。在铜喇叭旁边的柜壁上,还发现有几个按钮。魏元和道:“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用的?”范翔道:“不知道,师父的卧室,平时我们都很少进来,即使是那些打扫房间的下人,也不会去碰柜子里面的东西,谁也不知道这柜子里还藏有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众人又打开摆在房间西边的那个书柜,见柜子里摆放着一些书籍和文具,与衣柜不同,这书柜里的东西显得有几分杂乱。魏元和道:“齐老爷子应该是一个十分爱整洁的人,这一点从他的床上和衣柜里就可以看出。”范翔道:“不错,师父平日里的确很讲究,无论书房还是卧室,总是收拾得整整齐齐。”魏元和道:“既然如此,那他就不可能把这些书籍和文具如此杂乱的堆积在书柜里,一定是有人翻动过这些东西,看样子这个人是想在书柜里找一件什么东西,他究竟在找什么呢?”黄明章道:“咱们大家都别闲着,一起动手,把柜子里的书一本一本拿出来仔细翻阅,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当下众人一起动手,翻阅柜中藏书,找了将近两个时辰,无丝毫收获。

突然,魏元和发现地上散落着三支款式完全一样的极品狼毫笔,三支笔都还是新的,笔杆上都刻着“飞凤斋”三个字。这飞凤斋乃是长安一家卖笔的商号,由于做工精良,在当时颇有些名气。魏元和将范翔叫到身边,道:“这三支笔……”范翔道:“这三支笔是上次大师兄乔邺去长安办事时,师父托他捎来的,昨天我们整理大师兄的遗物时发现了这三支笔,师父把它们带回了卧室。”魏元和发现其中一支笔末端的木塞有些松动,他拔出木塞一看,见笔杆里居然藏了一块白布。众人大惊,用针挑出白布,见布上写着七个血字——杀我者黄瞻朱彦。薛清道:“原来这就是朱彦要找的东西,但他怎么知道笔杆里藏了这么一块白布?再者,乔邺的遗体就是他运回来的,他既然知道这块白布的存在,当时为什么不把它取走?”这两个问题谁也无法回答,房中一片寂静。魏元和将那块白布拿在手里反复端详,良久,终于吐出一句话来:“这块布好像是从某件衣服上割下来的。”突然,他两眼一亮,道:“乔邺的尸体现在何处?”范翔道:“在西跨院。”

众人来至西跨院乔邺的停尸房,见乔邺身上已经换上了干净的寿衣。魏元和道:“从他身上换下来的那些旧衣服呢?”范翔道:“在侧房。”众人来到侧房,将乔邺的衣服一件一件拿起来仔细检查,终于在他贴身的内衣上发现了一处缺损,魏元和将那块白布拿到缺损处一比对,与缺口完全吻合。魏元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颇有成就感地道:“事情终于水落石出了。”众人道:“愿闻其详。”魏元和道:“半年前,乔邺奉齐老爷子之命到长安办事,上个月,他在返回洛阳的途中突遭黄瞻、朱彦的伏击,被打下悬崖,临终之前,他用匕首从贴身内衣上割下一小块白布,在布上写下‘杀我者黄瞻朱彦’七个血字,并将布条藏于笔杆之内。朱彦寻回乔邺的遗体,杀死黄瞻,以为万事大吉,但昨天晚上,他为乔邺换上寿衣时,意外发现乔邺的内衣上缺了一块布,他知道这块布上很可能有乔邺留下的线索,所以必须尽快找到它并将其销毁,于是遍查乔邺留下的所有遗物,但是都没有找到那块布,此时,他想到了那三支笔。当时,齐老爷子还没有回房就寝,这一点可以从床上整齐叠放着的被子得到证实。朱彦趁此良机潜入齐老爷子的卧室,轻轻从里面将房门关上,打开书柜,寻找那三支笔,不料恰在此时,齐老爷子回到了卧室。朱彦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心中大急,他知道凭他的武功是绝对打不过齐老爷子的,情急之下,他右手掏出匕首,左手在书桌上的香炉里抓了一把香灰,然后躲在房间的角落里。齐老爷子走进卧室,刚刚关上房门,朱彦突然冲出,将香灰洒向他的眼睛,而后用匕首行刺,齐老爷子挥拳反击,但终因二目不能视物,被朱彦刺中心脏。朱彦转身欲逃出大门,齐老爷子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一掌击出,正中朱彦背心,二人同归于尽。”

魏元和这一席话讲完之后,房中鸦雀无声。又过了许久,薛清才吐出一句话来:“想不到朱彦也会干出这种人面兽心的事。”黄明章以赞许的目光望着魏元和,点了点头,叹道:“魏世兄不愧为武林后辈中的佼佼者,果然精明能干,不到一天便破此大案,真是后生可畏呀。世兄有如此才干,日后成就只怕不在中原四大名剑之下。”魏元和躬身道:“前辈谬奖了,元和汗颜。”

众人各自散去,辜仁恪回到客房,此时日已过晌,他突然感觉到腹中有些饥饿,直到此时他才想起,今天一天他还粒米未进呢。范翔正忙着办理齐孟真的丧事,也无暇照应园子里的各方宾客,众客人各自到后面的饭厅里就餐。辜仁恪站起身,刚想往外走,忽然闻到一股饭菜香味,苏倩儿端着一只大托盘已笑吟吟地走了进来,托盘上盛着两盘菜,一罐汤,两碗米饭,一双筷子。她一边将饭菜放到桌上,一边笑道:“辜大哥,你从早上一直忙到现在,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我到厨房帮你要了两个菜,你多少吃一点吧。”辜仁恪但觉心头一热,目光中丝毫不见了往日的犀利。他柔声道:“倩儿,谢谢你。”苏倩儿道:“你要不要喝酒?要的话,我马上去拿。”辜仁恪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不喝酒,你也坐下一块儿吃点吧。”苏倩儿道:“我已经吃过了。”辜仁恪道:“你的气色比昨天好多了。”苏倩儿笑道:“这还多亏了你医术高明啊。”她大大方方地在辜仁恪对面的凳子上坐下,举手投足之间不见丝毫扭捏之态,让辜仁恪看了觉得心里很舒服。

有这么一朵解语鲜花陪着聊天解闷,辜仁恪自然食欲大振,一顿狼吞虎咽,把桌上的饭菜一扫精光。就在此时,刁庭纲、顾庭斌带着另外四名昆仑弟子走了进来,苏倩儿连忙站起身道:“我先出去了。”辜仁恪笑道:“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你但坐无妨。”苏倩儿只好又坐了下来。

刁庭纲道:“慎达,齐老爷子到底还是死了。”辜仁恪叹了口气道:“我亲自留守齐园,却依然没能阻止悲剧的发生,窝囊,这件事办得真是窝囊啊。”刁庭纲道:“这也不能怪你,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得到齐老爷子竟会死于这样一场意外呢?”辜仁恪道:“意外?你真的认为这只是一场意外吗?”刁庭纲道:“难道不是吗?这件事跟连环谋杀案扯不上半点关系啊。”辜仁恪道:“这也正是对方的高明之处。”刁庭纲道:“莫非魏元和的推论有误?”辜仁恪道:“魏元和的确聪明过人,只可惜江湖阅历略嫌不足,倘若稍加磨练,假以时日,必能成为一代英豪。”刁庭纲道:“那齐老爷子和朱彦不是互相斗殴而死啰?”辜仁恪道:“当然不是,凶手布下这个局,自以为天衣无缝,哪知道却是百密一疏,他忽略了一个极不起眼的细节,但恰恰是这个细节暴露了他的整个作案过程。”刁庭纲道:“什么细节?”辜仁恪看了他一眼,嘴角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微笑,道:“伯纪呀,你难道不觉得那个案发现场少了点什么东西吗?”刁庭纲道:“少了什么?”辜仁恪道:“地面上太干净了,连一丝灰尘都没有。按照魏元和的说法,当时是朱彦从香炉里抓了一把香灰洒向齐老爷子的眼睛,但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把所有的香灰都洒到齐老爷子的眼睛上,一点儿不落在地上。”辜仁恪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把在场所有的人都说得心头一震,屋里顿时一片寂静,苏倩儿不禁向辜仁恪投来钦佩的目光。

良久,顾庭斌才开口道:“辜先生,依你之见,那个案发现场是假的?”辜仁恪道:“也并不完全是假的,因为朱彦是俯卧在地上七窍流血而死,地上的血迹与他尸体所处的位置完全吻合,无论是谁作假都不可能把血迹作到如此逼真的程度。”刁庭纲点点头道:“不错,朱彦绝不可能是在别的地方被杀死的,但地上没有香灰这又怎么解释呢?”辜仁恪淡淡一笑,道:“很简单,那个案发现场有一半是真、一半是假。”刁庭纲道:“怎么讲?”辜仁恪道:“对于朱彦来说,那个案发现场是真的,对于齐老爷子来说,那个案发现场是假的。”顾庭斌道:“对,一定还存在着另外一个案发现场,但是辜先生,现在我们该从何处入手呢?”辜仁恪轻轻抚摸着自己的下巴,缓缓道:“我昨天在齐园住了一宿,也并不是没有一点收获,首先,在初更时分,我亲眼看见齐老爷子走进自己的卧室,从里面将门关紧;其次,大约在四更天左右,我看见一个黑影背着一盏四尺多高的灯往园外跑。据倩儿说,齐园内只有一盏四尺多高的灯,是铁掌天王于恒前天送来的贺礼,被齐老爷子存放在齐园北院的密室里,密室分为内外两层,外间铁门上的锁,只有齐老爷子和齐门四虎五个人有钥匙,里间的闸门上有一把八卦锁,这把锁普天之下就只有齐老爷子一个人能打得开。”顾庭斌道:“昨晚你亲眼看见齐老爷子回房睡觉?”辜仁恪道:“对。”顾庭斌道:“你看到的那个会不会是别人假扮的呢?”辜仁恪斩钉截铁地道:“绝不可能,我自己也是易容高手,如果那个齐老爷子是假的,我一定能看得出来。”顾庭斌道:“这就怪了,齐老爷子被杀的时候,他应该是不在卧室里的,但既然他于初更时分就已经回到了卧室,那么是什么原因导致他三更半夜又走出卧室的呢?”辜仁恪道:“是那个铜喇叭。”刁庭纲、顾庭斌都不明白辜仁恪的话是什么意思,齐声道:“铜喇叭?”辜仁恪看了他们一眼,笑道:“干吗这么吃惊地瞪着我,别人不知道那个铜喇叭是干什么用的,难道你们这些墨家弟子也不知道吗?”刁庭纲道:“我们当然知道啰,那是墨家最常用的一种窃听敌人军情的工具……”突然,他两眼一亮,道:“你是说铜喇叭下面接着的那根铜管是一直通到北院密室的。”辜仁恪点了点头,道:“如果有一个什么地方让齐老爷子如此关心,以至于想要昼夜监听那里的风吹草动,那么这个地方应该就是那间密室。不过,铜喇叭旁边的那个按钮是干什么用的呢?”最后面这句话他像是在问刁庭纲,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刁庭纲道:“如此说来,另外一个案发现场应该就是那间密室了,昨天夜里,有人潜入那间密室,想要盗取那盏灯,不料被正在卧室睡觉的齐老爷子听到了动静,于是齐老爷子走出卧室,来到密室,结果被窃贼杀死在密室之中。但那个窃贼是如何潜入密室的呢?”辜仁恪笑道:“伯纪,我倒认为这二者之间恰恰是一种相反的因果关系,凶手不是因为要取走那盏灯,所以才潜入那间密室,而是因为要潜入那间密室,所以才送来那盏灯,那盏灯是凶手的作案工具而非作案目标。”刁庭纲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辜仁恪道:“从朱彦的尸体、笔杆里的布条、乔邺内衣上的缺口可以看出,这显然是一次蓄谋已久的行动,如果凶手的最初目的真的只是盗灯,那么齐老爷子发现窃贼并被窃贼杀死就完全属于意外了,如果这只是一场意外,那么凶手就不可能把外面的假现场布置得那么滴水不漏。所以我认为凶手的目标是那间密室,他是想借助那盏灯进入密室。”

顾庭斌道:“辜先生,这些话,刚才你为什么不说?”辜仁恪道:“因为我还没有拿到确凿的证据,而且这个案子我想暗查,以免打草惊蛇。”刁庭纲道:“你是想到那间密室里去找证据?”辜仁恪道:“不错,不过,还是等天黑以后再展开行动为好。另外,如果我的推论属实的话,那铁掌天王于恒就有重大的作案嫌疑,要派人盯住他。”刁庭纲道:“这样吧,我和慎达去密室找证据,庭斌,你们五个人去盯着于恒。”顾庭斌应了声“好”,领着另外四名昆仑弟子刚要往外走,刁庭纲又把他叫住,道:“庭斌,你们只要暗中盯住他就可以了,千万不要和他正面交锋,于恒凭着一双铁掌在两川称雄多年,绝非泛泛之辈,别看你们人多,真要动起手来,你们未必能占到便宜,一切等我和慎达回来之后再说,切记,切记。”顾庭斌道:“知道了,大师兄。”待他五人走后,辜仁恪转过头道:“倩儿,今天晚上,你带我们去找那间密室,好吗?”苏倩儿正想为辜仁恪出一份力,如今见辜仁恪开口相邀,她立即笑着点了点头,道:“好。”刁庭纲心中暗暗纳闷:“昨天还是‘苏姑娘’,怎么这会子就成‘倩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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