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让它慢慢煨,我们去客厅坐坐。”橡谙将洗过的手擦干净,拉着欧详就出了厨房。
茶几上是中午喝粥就的凉拌折耳根,折耳根一般是在初春才冒出来,北方也很少见,不过橡谙从小喜欢吃这个,平时也买些大棚种植的回来解解馋。欧详对这个东西的态度就明显不一样,只是因为看了一眼竟然也能让他皱起眉头来。
“没吃完就放冰箱吧,放在这里整个屋子都是这味儿。”欧详本已经在沙发上落座,又不得不打算站起来帮橡谙把桌子上的碗放回厨房的冰箱里。
“你就这么闻不得这个味道?刚才让你杀鱼的时候你可眼睛都没眨一下。”橡谙拉住欧详,但却没掌握好平衡,跌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欧详的表情马上一变,若有所思地等着看她对这让人误会的“投怀送抱”怎么解释。
呃,我真不是故意的。橡谙腹诽,主动低下头做尴尬状。
欧详终于还是被橡谙的样子逗笑了,看在她认错态度这么积极的份上,就不打算把她逼得面红耳赤了。
“虽然它又叫鱼腥草,但跟鱼的味儿还是不一样的,我闻不惯。”正儿八经,实话实说。
“可是人家喜欢吃啊,你就不能为了我吃惯它,要不然以后一块儿过日子多不方便哪。”橡谙努力争取着每一个劝欧详吃折耳根的机会。
“人家?人家是谁?”橡谙被欧详的话噎了一噎,她记得她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如果一个女人想让自己变成淑女,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把所有该说“我”的地方换成“人家”,好巧不巧的是,她还曾在电话里和欧详讨论过这一招的可行性,后来她得出结论:这也太能装了吧。
于是此刻,她用她自己的话抽了自己一嘴巴:你也太能装了吧。
橡谙的懊恼状又勾起了曾经铁面无私、冷酷无情的魔鬼教官内心那根虽柔软的弦,他摇了摇头,
“好,好,不逗你了,我吃还不行吗?下次我一定学着吃。”
“干嘛等下次,现在就学!”话毕橡谙伸手从茶几上的碗里捏起一根折耳根的嫩尖报复性地就往欧详嘴里送,欧详避让不及,在上面的酱汁滴落之前咬咬牙张开了嘴。
牙齿嚼了嚼,眉头再皱了皱,喉结再滚两滚,最后吐出四个字,
“真的很腥。”
“是么?虽然喝完苦涩的中药后吃蜜糖会影响药效,不过吃完折耳根再吃蜜糖应该没什么大碍,奖励你,要不要?”橡谙挑了挑眉。
欧详准确地捕捉到了橡谙话里的意思,两手往橡谙的膝盖下面和背后一伸,从沙发上腾地站起来,打横抱起橡谙径直朝卧室走去。这姑娘胆子越来越大了,脸皮也越来越厚了,大白天里也敢这么明目张胆,本来还怕吓到她,自己好不容易压抑下去的火就这样轻易被她又撩了出来,看来这辈子真的是败给这姑娘了。
“你果然越来越坏了。”一阵云雨过后,欧详仍然将橡谙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不是你说的,准我坏么?”橡谙偏过头去,咯咯地笑,也不害羞。
“是有这么回事来着,不过——”话还没说完,橡谙的手指却覆上了他的唇。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比喻?”抽回了手指,橡谙继续,“女人就像一颗剥了皮的熟鸡蛋,表面看起来是白的,其实里面啊——”
“嗯,是黄色的,我看出来了。”欧详被橡谙的这个比喻抖得哭笑不得,不过还是配合着赞同她的手法,“那有没有关于男人的比喻?”
“有啊,男人就像橘子。”
“橘子?怎么说?”欧详没反应过来。
“里外都是黄的啊笨蛋!”橡谙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了,口头上调戏了欧详还不够,还伸手勾住欧详的脖子,借力将自己的身体抬高,在欧详无奈的苦笑下偷袭了他的嘴。
欧详觉得不可思议,这个女人,怎么就能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快乐呢,她明明满身的伤痛,在自己身边却努力快乐得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而那些最深的伤痕却被她放在心里小心翼翼地锁起来。
他是希望她抱着自己痛苦一场的,把她的痛,大方地分给他一些,可是她没有。也许每一次她遭遇伤痛的时候他都不在,她已经放弃了和谁并肩承担的打算,是他没有照顾好她,是他的错。
提前给秦琳打了电话,告诉她不用陪自己去看舒数了,橡谙还在电话里被秦琳取笑了一番,挂电话前电话被递到了成励手里,他在电话里说明天和秦琳来找她,关于严哥的事,到时候面谈。
所以当她的命运因成励的这个电话而改变后,橡谙突然觉得世事无常,她没有错,却必须让自己的灵魂承受那些让人喘不过气的自我禁锢。谁的错?似乎这也是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开门的是舒数。欧详和舒数没见过几次面,不过对舒数完全不认识自己的反应欧详还是有点吃惊,橡谙不得不重新给她介绍。
舒数招呼两人进屋落座,钟少平系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时眼神有些微微发愣,但很快就换上了见到发小该有的笑容,“你小子才刚下部队多久啊就休假,还挑了这么一个人人觊觎的点儿?”
欧详只是笑笑,倒是对钟少平一副家庭煮夫的模样很感兴趣,一边将手里的鱼汤递过去一边打趣,“橡谙花了大半个下午折腾出的鱼汤看来有点多此一举之嫌哪,你这么称职,还怕把舒数亏待了不成?”
橡谙正摸着舒数的肚子和她闲聊,听到自己的名字抬头抿嘴一笑,“学长的手艺确实不错,我们家数儿我是见一次胖一圈儿啊。”
橡谙被舒数拉到房间里看她和钟少平去母婴店买回来的小孩子的衣裤鞋袜,欧详跟着钟少平进了厨房,帮他打起下手来。
“你怎么打算?”摘着空心菜的欧详先开了口。
钟少平搅了搅锅里的粥,将勺子往锅沿上一放,转过头看着欧详,“明年暑假菁菁要带男朋友回来见父母,舒数也生了,我打算那个时候把她正式介绍给家里,我们的事家里都清楚,我家那老头老太你也知道,顶开明的一对,所以没什么困难,现在我就祈祷着她能顺利把孩子生下来,医生说有很大风险,我有些担心。”
“舒数她,看起来——”欧详往卧室的方向望了望,房间门没有关上,舒数一脸幸福地站在衣柜跟前正努力翻找着什么。
“看起来很正常是不是?”钟少平微笑着摇了摇头,将针织衫的袖子往上一捋,两条小臂上居然全是密密麻麻的抓痕和牙印,新伤旧伤几乎布满整条小臂。
见欧详看着自己的眼神复杂,钟少平轻松地笑了笑,“怎么,是不是觉得不像我钟少的风格?”
欧详斜睨了他一眼也笑了出来,从来都是万花丛中过却永远能帅气洒脱地抽身的钟少平,居然也有担心害怕的时候,确实不怎么像他,不过欧详仍有一些私心,他很清楚钟少平从来都没有放弃过橡谙,能有一件事或者一个人占据他心里的半壁江山,对他们三个来说,都算是好事。
吃完饭舒数主动要求洗碗,钟少平也不阻止,医生说平时最好多顺着她的意。
把欧详和橡谙送到门口,钟少平想了想还是对橡谙说了实话,“医生说她会渐渐忘记更多的东西,这是她意识里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欧详她已经不记得了,有时候我跟她提起你和秦琳,她对秦琳的印象似乎也在慢慢变得淡薄,也许很快,她就会忘掉那天晚上的一切,所以,”钟少平顿了顿,“可能有一天她也会不记得你,你要有心理准备。”
橡谙没有说话,但是握着欧详的手力道的突然加大,甚至还有些颤抖,这些微小的反应都被欧详准确感知,他用更大的力道回握了回去,安慰道:“你最想看到的不就是她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重新快乐地生活吗,她现在正在努力这样做,你要给她鼓励,对吗?”
夜里下起了雪,橡谙的雪地靴有些打滑,欧详在前面小心地牵着她一步步朝地铁站走。橡谙在后面出神地盯着明明在往前走却一直侧着身子转过头来盯着自己的脚的那张英俊而专注的脸,突然站住了脚步,欧详反应不及往前多走了一步,拉着橡谙的手就连带着把橡谙也往前一拉,橡谙的鞋子突然在雪地上往前一滑,身体没掌握好平衡就直直摔进了欧详的怀里。
欧详小心地护住橡谙,放在她肩膀上的手用力一捏,“好玩儿?”
“嘿嘿,谁让你盯着我的脚看,看得我都走不动了。”橡谙在欧详怀里吐了吐舌头。
欧详在橡谙耳畔呼出一口带着笑意的气,无奈地摇摇头,护着橡谙的手伸到橡谙后背,将她整个圈进了自己怀里。
“教官。”橡谙伸手环住了欧详的腰。
“嗯。”
“你说,数儿会忘记钟少平吗?”
“也许吧,不过你放心,少平他不会不管舒数的。”
“可是她那么喜欢他,我和她认识那么久我最知道,她对钟少平的感情,也许比我对你的更甚。”橡谙抬起头,眼里闪烁着不安,她努力为舒数不会忘记钟少平找理由。
“有道理,放心吧,她不会忘了少平的,别多想了。”
“我只是在想,想要忘记一个人,尤其是自己心心念念喜欢的人,应该会很难吧。”
欧详良久无言,将下巴在橡谙头上蹭了蹭,安慰着怀里这只受了惊的小花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