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一阵沉默,从病房里突然传来的尖叫声显得突兀得让人毛骨悚然,四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声从沉默中回了神,离门最近的钟少平最先冲了进去。
舒数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两只手紧紧攥着被子往自己身上扯,一双惊恐的双眼将眼前的四人拒之千里,钟少平正想往前,舒数的尖叫声又开始响彻整个病房,她瞥见了自己左手上的输液管,惊慌失措地松开抓着被子的右手就要去拔,一边疯狂地拔针头嘴里还不停地发出因恐惧而颤抖沙哑的叫喊,鲜血从针眼里冒出来,手背上瞬间就冒出了一颗血珠,艳红色的血珠又在舒数颤抖的手背上往手臂的方向流成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钟少平趁舒数低头拔针头的空档迅速上前坐在床边,将她从背后拉进自己怀里,并努力抓住舒数那两只乱抓乱挠的手,舒数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大力量禁锢,但身体的颤抖更加厉害,眼里更是近乎绝望的恐惧,她挣脱未果,直接低下头就朝着钟少平的手臂上隔着衬衫狠狠咬了下去,只见钟少平牙关紧咬、眉心一蹙,一声闷哼后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最后他忍着小臂上入骨的疼痛,将嘴凑到舒数耳旁,轻声细语一句:
“别闹了,宝宝还在睡觉呢。”声音温柔缱绻,神情苦涩宠溺。
舒数真的因这句话放松了齿间的力道,渐渐抬起头,一双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一样的无辜眼神看得钟少平喉咙一紧,抱着舒数的手臂也更用力了一些,舒数握着钟少平环抱在她胸前的一只手往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脸上的表情慢慢放松下来,在钟少平怀里轻轻地睡去。
舒数的情绪一直不稳定,不管是在医院还是回到公寓,她几乎会在每一个或长或短的睡眠醒来之后失控,精神科医生的诊断认为她虽然刻意去忘记那晚的痛苦遭遇,但每每入睡后那些记忆会一遍遍出现在她的梦里,导致每一次入睡就犹如重新经历了一番凌辱一样强烈地刺激着她的大脑,让她疯狂地挣扎、嘶吼。
医生建议,舒数现在这样的精神状况下不适合妊娠、分娩,这样不但对胎儿不好,甚至有可能对她的健康产生严重的威胁,但是舒数在对待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这件事上却异常清醒,她不允许任何人打她肚子的主意,在舒数一再恳求下,钟少平最终拒绝了医生把舒数接进精神病院的提议,他跟家里诚实地解释了一切,然后留了下来,专门照顾舒数,一来这边有全国最顶尖的医疗技术,二来严哥的事还没解决,他要亲眼看那个人渣被绳之以法。
寒假橡谙没有听欧详的话去沈阳。舒数的肚子已经渐渐大起来,钟少平在市区一座环境相对比较安静的高档小区里重新租了一套公寓,那个地方离舒数的学校比较远,他帮舒数办理了休学手续后就带着她住了进去。橡谙经常去看舒数,但每次都是秦琳陪着,钟少平在照顾舒数上的悉心她和秦琳都看在眼里,而且似乎舒数的情绪也有所好转,最起码在她们去看她的时候是这样,而且从钟少平的话里她们也知道舒数现在对那晚的记忆越来越淡,似乎是她在刻意忘记,不管怎样,这是一个好消息。
不过,要她在未来一个月里都对舒数不管不顾,她还下不了那个决心,所以当欧详提议要她寒假去沈阳过,她没多想就拒绝了。
橡谙心里想什么欧详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对于舒数出的事,她一直是有些内疚的,她一向是一个重情的姑娘,即使她什么也不说,欧详也知道她是因为不放心舒数才拒绝了自己的提议。
哎,他家的这个姑娘啊,懂事得让他心疼,最近在电话里很少听她笑,看来自己这个当男朋友的,这个时候该做点什么了。
北方的冬天总是让橡谙这个从小在南方长大的姑娘习惯不了,出门前宽大的羽绒服和厚厚的棉质围巾是基本装备,虽然新闻上天天播报PH2。0指数超标,但她仍然不喜欢戴口罩,那种给耳朵增加的牵扯感让她很是不爽,所以她尽量往脖子上被缠了几圈的围巾里缩了缩,让围巾将自己的口鼻遮住。去超市的路得走上十几分钟,看来得遭不少罪了。
橡谙不知道欧详是怎么找到她的,因为他们再次见面居然是超市里的生鲜区。
那时的橡谙正在选购食材打算给舒数煲汤,她已经和秦琳约好了傍晚的时候去一趟那边,现在刚过了中饭时间,买完东西回去小火慢炖,时间刚刚好。
所以当她为了躲避被水池里蹦达的多宝鱼溅出的水下意识往后退的时候,身后一双有力的手突然拽着自己的肩膀往后一拉,一道灰色身影突然再往前一步,一个一百八十度急转身,那个自己朝思暮想的脸孔就已经背对着水池定定站在她的面前,还成功帮她挡住了溅出的水渍。
“你,你,你——”橡谙惊讶得口齿凌乱,竟“你”不出下文来。
“你这样的反应我有点小失望啊。”欧详耸了耸肩故作无辜。
“教官?”橡谙一脸犹豫地试探性发问。
“教官!”突然醒悟过来,真的是他!惊喜和激动过度,瞪着一双黑色葡萄一样的深瞳大声喊了出来,脱口而出后才发现声音竟大得几乎整个生鲜区的视线都瞬间集中到了他们身上。
欧详也不管周围讶异的眼光,将橡谙往怀里拉了拉,嘴角微微上扬,看来这姑娘上辈子果真是只小花猫。
“是我,我来陪你了。”
“可是,你,你怎么可能——”
不等橡谙问出心中的疑惑,欧详就抢先给出了答案:
“你不来看我,所以只能我来看你咯。”说完还故意叹了口气,无奈道,“估计我是整个单位里第一个敢占老兵休假名额的新兵蛋子了,回去了日子不好过啊。”
“你干嘛呀!”橡谙握拳在欧详胸口捶了捶,心疼地抱怨,“暑假不是刚见过么,你没必要为了我弄这么难做。”
“谁说是因为你了?我只是想我们家姑娘了。”欧详一脸傲娇地望着超市顶上的白炽灯,像是真的在想他们家姑娘,而这姑娘,又好像真的跟眼前的橡谙没什么关系一样。
橡谙瞥了他一眼,“什么时候这么会油嘴滑舌了。”
买完东西后两人回到橡谙租住的小公寓,这里自舒数被钟少平接走了之后,就一直空着,橡谙也没有退,她毕竟回家的机会已经越来越少了,放假了有个自己的空间落脚也不错。
欧详帮橡谙搭理好鱼后,将鱼放进已经被橡谙清洗干净的砂锅里,加上姜片和适量的清水,打开了燃气,橡谙也将葱和香菜摘好了,正在小心翼翼地将豆腐切成小块儿状。
“小心点儿,把豆腐放案板上切就行了,别非得放在掌心。”欧详一边往手上涂着洗手液一边关切道。
“嗯?哎呀没事,我的技术这种程度还是搞得定的。”橡谙没有抬头,继续将豆腐放在掌心切块。
欧详从背后挽住橡谙的腰,将头抵在她的肩上,闭着眼睛在橡谙脖颈间深深地吸了一口,再慢慢呼出。
橡谙被这一吸一呼挠得瘙痒难忍,心也跟着痒痒起来,正打算把他支开,欧详却先开口了:
“我想你了。”
橡谙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又恢复,她一直觉得她和欧详是有缘的,要不然,谁能想到曾经那个一脸冷酷、对自己不是一张冷脸就是气势汹汹的人,如今却能恋恋不舍地抱着自己用温柔得溺死人的声音说,“我想你了。”
“别闹,我这忙着呢。”
虽说是嗔怪,声音同样温柔得酥麻。
欧详松开圈住橡谙的手往旁边让了让,他将手臂环胸,肩膀再轻轻倚在墙上,静静地欣赏橡谙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虽然这爱心汤不是给自己煲的,但是欧详也能从这里看到以后他们在一起的日子里,每天享受着她在厨房里为自己忙碌,他回到家,也不用再去摸冷冰冰的钥匙,不用一个人面对空旷的屋子,甚至会有一个甜蜜幸福的微笑来迎接自己回家。
家。
温暖而奢侈的词。
欧详嗓子一阵苦涩,曾经那个幸福的三口之家,如今竟冷得他害怕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