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沈悠一直是清醒的,他想着那晚发生的事,想着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想着,自己的为官之道。
对于谁要来见他,沈悠一点也不关心,他只需要知道,有个人要来告诉自己答案,这就足够了。
进入牢房的人穿着锦衣,带着罩帽,伴着昏暗如豆的青灯,着实看不清面貌。
“今天我经过你家门时,看到了你的老母亲。”方牧四处看看,示意那牢头出去后,压着嗓子说道。
“什么?”沈悠不明所以的问道,他不清楚眼前这人的身份,却知道他来的目的,可看现在这情形,好像跟他想的,有些偏差。
“你的母亲跟我夸你,说她生了个好儿子,一个俊俏的公子,品行尤佳,而且还当上了朝廷里的大官.....你知道吗,很少会有娘这么夸自己的儿子,还是在一个外人的面前。”说到这,方牧却自嘲般的笑了笑,自己这个没娘的孩子,哪有资格在这说教...
“你在说些什么?”沈悠依然没听懂。
“你母亲说,她的儿子如此优秀,却被朝廷里的人,定了死罪!就因为要替一个位高权重的尚书公子顶罪,所以将这么一位一心为民的好官架到刑场,路上还要被不明真相的百姓扔菜叶、鸡蛋,听一心相护的百姓对自己恶毒的咒骂,以及他们毫不吝啬的口水!”方牧看了一眼射进来的月光,伸手遮了遮“这,是一位好官的下场。”
沈悠没再发问,他明白,不管自己问什么,眼前这个男人都不会理会。
“今日,我本可以不必来此,不过,我并不相信你的胆识与魄力,所以我过来,跟你说说话。”方牧的话是越来越让人听不懂了,不过好在沈悠看不清他的面容,态度上总会带着丝敬畏,自然也不敢忽视他的话“你的母亲让我告诫你,以后,莫要再如此糊涂。为民的官是好官,可若朝廷不对,再好的官,也不是个官!”
方牧的话,到这里才算是清楚,摆明了看不惯现在的朝廷,想要推翻这个腐朽的统治,另辟一番天地。
“你想造反?”沈悠终于问出了一个能让方牧回答的问题。
“造反?”方牧重复道,脸上却带着讽笑“那是愚蠢的莽夫才会做出的事情,想要清理朝廷,办法多的是。”
“你也不必担心我是要拉你上贼船,现在的你,还没这个资格。方才我跟你说的,是你母亲的告诫,接下来,该说说我的了!”方牧声音低沉有力,他注视着沈悠的双眼,尽管后者看不清其面容,却清楚的感觉到反过烛光射来的眼神,像要洞穿他的思想。
“我不要求你成为一个清官,也不要求你成为一个好官,为民还是为己,你掂量的清楚就行。总之一句话,你可以不是一个好人,但你必须是一个聪明人!”
沈悠皱着眉头,像是在思索方牧的话,尚未有所头绪就听后者继续说道“我话里的意思,你自然会清楚。”
“只是,但愿你是个聪明人,否则......”方牧一声轻笑,转身出了牢房。
......
昭阳殿
自从那日户部尚书献出夜合草,陛下的病情是一路好转,听太医说,身子已无大碍,今日就可以上朝。为此,本定于明日的早朝,也被改在了今天。
此时满朝文武列位两侧,历来早朝都吵吵嚷嚷的昭阳殿,也难得安静了一回。
“陛下驾到!”
郝津粗着嗓子喊道。
官员们听到了信号,头也不抬的就跪在了地上,嘴里齐声颂帝,恳求功德,而后穆沄平礼,这是朝里的规矩,虽然有些日子没做过,这个过场却没人会忘。
不过...有一个人,却没按规矩来!
此人,正是昭阳殿上位在龙椅的皇帝陛下。他像是忘了流程,任由文武百官在那里跪着,也不平礼平身。
渐渐地,朝里的官员们终于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自朕休养以来,已经有一个多月没上过早朝了吧...”
“回禀陛下,一月零七天。”
“噢,那倒是挺久的。”穆沄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懒,文武官员们却没能从他的语气中读些什么出来。
“朕没露面的这段时间里,就盼着你们能够上下一心,稳妥处理国事,你们倒好,看朕病了,就以为大青也病了,大青一病,尔等就可以胡作非为了是吗?”穆沄的声音,终于起了变化,抑怒待发,是个人都听得出来。
“就在前两天,你们是认为朕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吗!所以敢行那般胆大包天之举,丝毫不将朝廷律法、大青祖制放在眼里,朕问你们,是也不是?”皇帝的声音越来越轻,不过显然,蕴含其中的怒意愈来愈重。
皇帝生气,这跪在地上的都清楚,不过却不知道他生的是哪门子气,如今穆沄话虽然说的越来越明白,可大臣们听的是越来越糊涂。
前两天,前两天发生了什么,能让皇帝发这么大火...不就是会试灯会死了个人吗,而且案子已经告破,凶手也早已捉拿归案,就等着午时问斩了,哪还有什么隐秘值得大做文章?
袁孝听到这,也是有些糊涂,不过没办法,皇帝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前两天发生的事,除了会试死人,还有什么大事?这就差点名道姓的指着他了。
“臣知罪。”袁孝老老实实的高声认个错。
穆沄看了他一眼“你何罪之有?”
“臣主管会考,却在灯会举行之际,发生如此凶案,影响了考生会试的心态,可能还会因为状态不佳而白白错失许多人才。臣,有监管不力、渎责失职之罪!”
“你们看看,这就是朕的臣子!认罪的话都说的如此漂亮,怪不得外面的人说朕的朝廷已经腐烂至极,不堪入目!尔等,是不是也与他一般作态?”
皇帝的话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平日里若是听闻有人如此批判,他早就大刑伺候了,此时这话竟然从他嘴里说出来,着实有些令人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