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惜之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大半,芷兰和汀兰服侍她起来收拾停当,正好婆子过来禀报说沁湖边的暖阁已经摆了膳,岑惜之问道:“可有鱼羊锅子?”
婆子回道:“有,大爷一早吩咐了。”岑惜之点了点头,让赏了婆子,婆子得了赏欢天喜地地走了。
岑惜之披着银灰色的毛斗篷,带着芷兰和菊影,往暖阁走去。
岑牧之和岑敏之已经等在暖阁,桌上支起的锅子已经冒起了热气,岑惜之解下斗篷坐到桌边,转头对芷兰道:“给我拿一壶女儿红,一个酒杯。”芷兰应了,到外间去拿。
岑牧之和岑敏之对看一眼,岑牧之道:“妹妹能喝酒?”
岑惜之看着他俩笑道:“不知道,没喝过。今天试试。”
岑敏之低咳一声,道:“那你别一口就醉了,这么多菜可就都吃不到了。”
岑惜之笑道:“二哥也太小看我,妹妹我今天定要和两位哥哥各喝三杯的。”
不一会儿,芷兰拿来了杯子和酒,岑惜之给自己倒了,吩咐芷兰和菊影到外间去吃饭。自己则从锅子里夹了鱼羊肉吃了起来。
岑牧之不由失笑:“小妹这几年果然有不少变化。”
岑惜之一边吃一边问道:“是变好了还是变差了?”
岑牧之忙答:“自然是变好了,咱们岑家没那么些讲究。”
岑敏之舀了一碗五色粥,放到岑惜之面前道:“先喝点粥,养胃。”
岑惜之点点头,放下筷子喝起粥来。喝完粥,岑惜之拿起酒杯对两个哥哥道:“妹妹敬哥哥们一杯,多谢两位哥哥对小妹的照顾。”
岑牧之、岑敏之忙举起杯子,三人相碰,一饮而尽,岑惜之呛了一下,岑敏之拍着她的背叱道:“你喝那么快干什么,小口喝。”岑惜之吐了吐舌头,点点头。三人说着话,喝着酒,笑语不断。
岑惜之喝了六七杯觉得自己快醉了,走到暖阁窗边,推开一条缝,看向窗外,湖面上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地上已积了薄薄一层,整个园子因了这白衣在夜晚显得格外静谧清冷,岑惜之深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这一室温暖,脸上漾起笑意,这世间美好太多。
第二天岑惜之睡到日上三竿,起床梳洗了喝了碗燕窝粥就往沈老太君房里去了,沈老太君抚着岑惜之的背问道:“昨天和你哥哥他们喝酒了?”
岑惜之点点头,沈老太君笑道:“在家里学着点喝酒也好,到了外头就别喝了。芷兰她们可服侍你喝了醒酒汤?”岑惜之又点了点头。
沈老太君道:“你母亲也该从议事厅回来了,你去见她吧,中午和她一块儿过来。”岑惜之笑着应了,带着菊影、竹青去了郑氏房里。
郑氏听了小丫头通禀,放下手里的账本,急急地从内室迎出来,在韶安院门口接了岑惜之进去,拉着岑惜之的手坐到锦榻上,来来回回细细打量了三遍,眼眶泛红。
岑惜之劝道:“母亲,我这不是挺好的吗,您这样女儿都不知道怎么跟您说话了。”
郑氏忙用帕子按了按眼角,道:“我这是高兴,以后再不这样了。”
岑惜之心下微酸,问道:“母亲这些年为我操心,可保重了身体?”
郑氏抚着岑惜之的鬓发道:“只要你回来了,我就都好了。”
岑惜之点头道:“母亲放心,女儿如今长大了,以后会天天在家陪伴母亲,再不让母亲担心了。”
郑氏闻言笑道:“这却是孩子话,我女儿如花似玉,迟早会觅得良人嫁作君妇,哪会天天陪着我。”
岑惜之低声回道:“嫁人有什么好,我可不嫁。”
郑氏疑惑道:“惜姐儿,你可是还惦记以前的事?”
岑惜之心里一个激灵,心想怎么把这茬忘了,本想撒个娇害个羞,结果害得郑氏胡乱猜测,于是立刻摇着郑氏的手臂道:“娘说什么呢,我只是不好意思罢了,以前的事我早忘了。”郑氏见她笑得并不勉强,放下心来。
母女两个又絮絮地说了些体己话,直到秋叶进来禀告说沈老太君派了小丫头过来。母女二人忙净了面,转到梧桐苑沈老太君房里。锦纹带着小丫头摆好膳退了出去,沈老太君让岑惜之母女都坐下,三人围桌说说笑笑都吃了不少。
与此同时,京城拱辰街一间名叫归林居的古朴雅致的酒楼里,岑敏之摇着折扇站在二楼临街的窗边,不多时蒋奕带着一个小厮进了酒楼,上楼进了岑敏之那间。
岑敏之从窗边回到圆桌旁坐定,打量了蒋奕一眼。蒋奕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呷了两口。岑敏之收了折扇开口道:“你千里迢迢追过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蒋奕看了他一眼道:“你先带我熟悉这京城里的人、事、物。”
岑敏之轻笑了声,道:“你大伯的两位公子可比我在京城呆的时间长,你跟他们熟悉岂不更方便?”
蒋奕看着岑敏之回道:“两位堂兄都领了差事,成了家,不便叨扰。你反正得闲,况且以你的好友身份出现更恰当。”
岑敏之瞥了他一眼道:“我有那么闲么,不过勉为其难罢了。”蒋奕仿佛没听到他的话,自顾自吃起菜来。
岑敏之端起手边的杯子,道:“这一顿为你接风,我敬你。”蒋奕举杯和他相碰,弯了弯嘴角。
晚间,南平侯和岑牧之从兵部回到府里,更了衣去到梧桐苑,岑敏之和岑惜之正陪着沈老太君说话,郑氏正吩咐丫头们摆膳,丫头们将各色菜品佳酿摆好后都退了出去,正房里只剩祖孙三代围桌用饭。
岑惜之看着有说有笑围桌而坐的家人,心里暖暖的。这个家真是难得,在这个等级森严、男人三妻四妾的古代,自己这个家却有“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家训。上一代南平侯岑林草莽出身,立下赫赫战功二十七八才娶了当时还是江南沈家五小姐的沈老太君沈青玉,婚后一直极其爱重娇妻,在家里从不立什么规矩,如今沈老太君也是如此待儿子儿媳和孙子孙女。岑林三十二岁才有了岑盛一个儿子,此后再无所出,却在临终时定下“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家训。沈老太君极擅掌家,多年来南平侯府上下井井有条,各处产业也出息颇丰,如今郑氏接手过来,各处已理顺,只需守成。郑氏是老明国公郑骞的嫡长女,当年两家指腹为婚。郑氏自小养在深闺,容貌姣好,心思单纯,嫁进侯府后沈老太君手把手地教了多年,方能掌家。虽如此,沈老太君却对儿媳没什么不满,主要就是因为郑欣茹虽谈不上多聪慧,却极受教,对沈老太君言听计从,不打一点折扣,又兼生了两子一女,与南平侯岑盛也琴瑟和鸣。岑家在京城还有一门不远不近的亲戚,乃是岑林堂兄的儿子岑昌一家,岑昌娶了渭南孙家的女儿,育有两女一子,还纳了两房妾室,妾室无所出。如今的明国公是郑氏嫡亲兄长郑轩德,夫人王氏育有一子一女,一房妾室也育有一女。
岑惜之喝着汤,神思遨游,直到岑敏之用手敲了敲她的头。岑敏之凑过来问:“想什么呢?”
岑惜之白了他一眼道:“想京城哪儿好玩呢。”
岑敏之一下来了兴致:“这个我知道,干脆明天咱们出门玩去,我有一位好友从南边来京城投奔亲戚,眼下也想游玩京城,正好一起。”
岑牧之听着二人说话,接道:“明日这京里都过小年,你上哪玩去?况且外头天寒地冻的,不如后日请你的友人来府里一聚,等到过年再带惜之出去玩吧。”岑敏之想了想,点了点头。
岑惜之好笑地看了他们一眼道:“我过年也不出门,外面多冷啊,哪有家里舒服。等出了正月再出去玩也不迟。”
岑敏之道:“过年哪能不出门呢?各家都要串门的。”
岑惜之回道:“就说我犯了灾星了,出不得门。”话落,众人皆是一静。
沈老太君顿了片刻笑道:“惜姐儿不耐寒,不出门也好,天气暖和些再说吧。”
岑惜之瞄着众人的神色,心下微赧,她可真不是怕见人,纯粹是因为怕冷罢了。
南平侯岑盛笑道:“母亲说的是,等暖和些,你们兄弟多带惜姐儿出去逛逛。来年是大比之年,京城里又该有一番热闹了。不过敏之可不能耽误了科考,除了陪你妹妹,余下时间都得用心备考。”众人闻言纷纷称是,都说起了明年春闱的话题。
岑惜之松了一口气,瞥了岑敏之一眼,嘴角微弯,心想南平侯这父亲还真是偏心,让备考的儿子陪女儿出去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