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密的乌云遮住了月光，和平厂区旁的小路杳无人烟，陈曦手里提着两袋烧烤，快步行走在寒风里。
沿着路边，每隔几百米就有一盏昏黄的路灯，灯光范围以外则是黑压压的厂房和深不见底的小巷。
虽然早已不是第一次半夜出来送外卖了，但路过这么偏僻的地方，陈曦心里还是有些犯怵，搓了搓冰凉的手掌，他试图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便轻声背诵起课文来。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窈窕淑女……窈窕……”
课文背到一半，陈曦的心脏猛地停跳了半拍，因为前方远处的黑暗里，突然出现了一团奇形怪状的影子，像是一个生着许多手脚的怪物在蠕动着前进，陈曦下意识地制住了脚步，“嘶”地倒吸一口冷气。
待那身影走进了路灯的范围，他这才看清楚，哪是什么怪物，原来是拉拉扯扯地两个人。
“我靠……自己吓自己。”陈曦抿了抿嘴，心想这大概是一对晚归的情侣。
可当他正准备继续往前走时，却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
男的像是在强迫那个女的一般，动作异常粗暴，女的则是半蹲着，似乎非常不愿走，隐约还传来了呜呜地哭声。
陈曦小心翼翼地闪进旁边墙角的一团阴影里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那双男女却是慢慢地越走越近了。
“再叫，再叫弄死你！”灯光下，男的穿着一件土黄色的夹克，长的獐头鼠目，他恶狠狠地对女人低吼，陈曦注意到，他一手拉着女人的胳膊，一手还拎着一根明晃晃的东西。
竟是一把泛着寒芒的匕首！
男人连拖带拽，女人则像暴雨里的小船，摇晃着，絮叨着，哀求着，但最后还是被拖进了旁边的一条黑黢黢的小巷。
巷子口的杂草晃动了几下就没了动静，接着女人的低语声也渐渐小了下去，周围安静的可怕。
怎么办？阴影里，陈曦的脸涨的通红，遇见这种事，当然是应该报警的，但他没有手机，深更半夜，附近一个可以求助的人也没有，如果现在跑回店里借唐老板的电话报警，恐怕那个女人……
尖锐的刀子和女人哀求的面孔交反复交替着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啊！”终于，一声尖锐而短促的哭喊划破了宁静的空气。
死就死吧！陈曦深吸一口气，心一横就摸着黑朝那条伸手不见五指的巷子里挪去。
他蹙着眉，越往里走就越觉得口干舌燥，脚下发软，连空气都仿佛更冷了几分。
小巷曲曲折折，所幸没有岔路口，走了百来米，就听见了一些悉悉索索的，像是衣物摩擦的声响，不过，还有一些……很奇怪的声音。
密密麻麻的，非常细小，像是耗子叫，又像是什么液体流出一般叽叽作响……
已经很接近了，陈曦确信那恶徒和那个女人应该就在前面拐角处……
风随云动，清朗月辉洒下在破败的深巷里，倾颓的砖墙旁，陈曦从墙角转过，借着月光他看见，那男人整个身子压在娇小的女人身上，疯狂的抽动着，而砖石密布的地面染满了湿腻的鲜红。
面对这赤裸裸的丑恶，陈曦也愣了半秒，他张口欲喊，却猛然发现，不止身体，那个男人的头和手脚都在剧烈地抽搐！就像发了癫痫的病患。
陈曦再一细看，那男人四肢虚不受力，更像是整个人瘫倒在女子的身上，并且仍在不断抽搐着。
如果要用一个词语形容的话那就是——怪异！
叽！
细小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发现了陈曦的存在一般，那男人直吊吊地“站”起来，慢慢旋过身子。
眼前的男人，从脖子到小腹，整整裂开了一条两指粗细的大缝，混合着粘稠的血腥味，一团团内脏的碎块啪嗒啪嗒溅落在地上。
裂缝里横七竖八地插着一条条肉色的小蛇样的东西，刚才就是他们在男人的身体里肆虐……
也正是他们，支起男人的身体“站”在陈曦面前。
而这具残破躯体的主人竟还没有死去，他的一只眼睛不知哪去了，只剩下一个血流如注的窟窿，另一只眼睛的瞳孔剧烈收缩着，在开裂的眼眶里含着丝丝水汽，正用一种无助到极致的眼神看着陈曦。
“救，救，我……”他的嘴唇开合，喉咙里发出微弱嘶哑的求救。
但这声音很快就被欢快地“叽叽”声所覆盖了。
因为那些“东西”又开始在男人的体内横行起来，一缕缕一条条，在他的皮肤下面来回鼓荡，并从身前的大裂缝里噼里啪啦地带出鲜血和肉块。
陈曦吓得魂飞魄散，当下只觉得头皮发麻，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他想转身逃跑，脚下却完全不听使唤，一个踉跄跌就倒在拐角处的高墙边，颤抖着半步也动不了。
黑暗中，更多的肉色触手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像蚯蚓钻入泥土一样盘绕着钻进了男人的身体……
半晌，地上便多了一具干干净净的白骨，那白骨之上，还有一个皮肉俱在的干瘪人头。
陈曦呆若木鸡地看着这一切，大脑近乎不能思考，甚至连后悔的感觉都没能兴起。
只有深深的恐惧笼罩着他……。
血泊中，那个刚才还楚楚可怜的女人梳理着她有些散乱的头发和鲜血浸透的裙子，慵懒地站了起来，姿态宛如刚刚喝了下午茶的贵妇一般，但那些来自她的眼口耳鼻之中的触手却彼此交缠着，乱舞着，恶心之极。
陈曦的嘴唇哆嗦着，声音卡在喉咙尖就是出不来。
月光下，他一次见到了死亡在人间游走的形状。
“呵呵呵。”女人千娇百媚的声音仿佛来自一台老旧的收音机，充满了失真感。
“你好勇敢哦，小帅哥……快过来抱抱姐姐，姐姐好冷……”
她一步步走近，伴随着血腥味而来的是一股猪肉腐烂的恶臭，粘液密布的触手蜿蜒着爬上了陈曦身后的墙面。
“我美吗？”女人轻抚着自己凹凸有致的身材，但是她浮肿的脑袋和那些还源源不断从五官中钻出的触手却让陈曦的胃部更加剧烈地翻腾起来。
“呕！”陈曦再也忍不住了，晚上吃的那点东西倾泻而出，吐了一地。
“咦，你……谁？”女人突然厉声喝到。
“喂，真是不要脸。”似乎是作为回应，一个清脆的女声淡淡地从陈曦的头顶传来。
陈曦发誓，这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了，至少，那听起来像是人类的声音。
缓缓抬起头，顺着冰冷的墙面向上望去，皎洁的月光下，不知何时，一个穿着黑色百褶裙，褐色大衣的少女手插口袋，就那么俏生生地站在墙头的方寸之地。
“一把年纪了还勾引小鲜肉，你老公知道吗？”
少女翘起嘴角吹了吹前额的刘海，纵身一跃，便如轻风似得落在了陈曦和那个女人之间，无边夜色里，栗色的围巾无声地在她身后飘扬。
她回头打量了陈曦一眼，除了下巴藏在围巾里并不能看见，鼻子和眼睛都是陈曦见过最漂亮的，当然，组合在一起也是。
“站远点，这里没你事了。”她说。
女孩转过脸，背对着陈曦，一步一步朝那个全身都开始膨胀，扭曲的女人走去。
“至少你得让我能站的起来啊……”陈曦在心里吐槽。
“小姑娘！你管得太宽了！”此时，女人已经完全丧失了人形，变成了一条满身触手的大虫子，斡旋间杀机毕现，尖叫着朝少女扑去。
“不自量力。”少女笑了。
冷风飘过巷子，一片废弃的断壁残垣里，月色，鲜血，怪物，少女的背影结合成了一副无比神异的画面，从此深深烙印在陈曦的脑海。
这，就是他和马小珂的初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