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画家正在全神贯注地作画,眼前突然闪出一幕:路中,无主白色瘸腿小狗正蹒跚着前行,小狗后面近十米远的地方,一受惊的小毛驴套着车,不听主人使唤向小狗方向狂奔而来。画家的第一感觉是小狗瞬间将被毛驴踩成肉泥,血染大地,而他也将会快速画下这惨不忍睹的一幕,甚至连题目画家都想好了,就叫“殇”。正在画家愣想之际,奇迹出现了,离小狗不足两米远的地方,突然窜出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在毛驴蹄子即将踩到小狗小小的身躯时,男孩快速地捡了块土坷垃对着毛驴头砸去。“吁”一声长长的嘶叫,受到击打的毛驴一愣神的瞬间,小狗乘机从毛驴蹄下溜走。不巧的是毛驴飞起的前蹄不偏不倚正好踢到男孩左眼睛上,“哇”地一声,男孩捂住眼睛重重跌坐在地,狂奔了近两百米远的毛驴车终于在主人的长鞭下,乖乖停下。狗通人性,男孩跌倒的刹那,蹒跚走出几米远的小狗突然又折回头,一瘸一拐地来到男孩面前温顺地蹲下,一双带泪的小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大哭不止的男孩,许是感觉到男孩可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小狗不时用舌头舔舔男孩没穿袜子的脚脖。被这个场面所感动的画家,迅速收起画架,同毛驴车的主人,第一时间将男孩送到附近的医院。检查,通知男孩家长,画家一直忙碌着,直到男孩的父母出现,画家才稍喘了口气。男孩父母听说画家是见证毛驴踢自己儿子的证人,又及时将自己的儿子送到医院检查时,立即千恩万谢起来,画家连推带搡总算推脱了男孩父母的大谢。出了医院大门,画家才长长松了口气。但不知为什么总感觉心里沉甸甸的,说不上的难受劲。医院大门外,画家无意识地向医院墙角瞥了一眼,发现被男孩救下的白色瘸腿小狗,正可怜巴巴地蹲在那里发呆。一贯不关注小动物的画家,此刻却突然想亲近这条不起眼且瘸了腿的狗。许是有缘,见有人走到自己身边,小狗也不躲闪,四蹄着地,耷拉着耳朵用亮晶晶的眼睛直直盯着画家看。画家蹲下身用手轻轻捋了一下小狗的脏毛毛,然后心里打定主意:“不管怎么样,我将喂养它。”
几个月后,画家的《殇》画集出版了。其中,《珍爱小动物,热爱大自然》一幅画,画的就是当时男孩毛驴车下勇救小狗的一幕。这幅画形象逼真,令许多专家称赞叫绝,也就因为这幅画,画家一下出名了,被评为该年度最有影响力的画家。一时间慕名来访者,要求开画展的,请画家演讲的,络绎不绝,忙得画家晕头转向。因为忙,小狗带回家之后一直被画家寄养在农村妈妈家。两三个月画家得空,趁看妈妈间隙会给小狗洗洗澡,顺顺毛,开开荤腥,小狗白了胖了,可惜的是瘸腿却无法看好。每次看到小狗,画家都有一种说不清的情愫萦绕在心,妈妈观察到了,暗自叨叨:“怪怪的,在狗身上费的心思比在他妈身上费得都多。”
三年后,画家应邀去某大学美术系演讲,受到全校师生热烈欢迎。激情演讲中画家提到他的成名作《珍爱小动物,热爱大自然》那幅画因何而来,并顺便讲了他一直像养自己的孩子那样,喂养着那条瘸腿小狗,全场师生均被画家的善心所感动。演讲结束,有许多同学追着画家要签名,求合影,画家忙极了,也惬意极了。在全校师生热烈的掌声中,画家准备启程去另一所大学演讲,上车的刹那,莫名的心动,画家感觉身后好像有双眼睛一直注视着自己,冥冥之中就觉得是……
画家让校长叫来了那位一直注视他的学生。是他,真是他。几年了画家一直在心里惦念着的人——救狗男孩,今天终于再次相见,千言万语一时画家不知从何说起。其实,画家很想说:“谢谢,你的勇敢让我有幸成名。”可如今他已是有名的画家,不可能当着众多的人去说那些,默默对视了几秒后,画家终于和蔼地拍拍男孩的肩头说:“你考上了这所大学,有志气,这几年过得还好吧?”男孩眼睛直直盯着画家说:“谢谢你的关心,那条瘸腿小狗你真的在喂养吗?如果是,哪天你不想养了就送我吧,我为了救它,左眼永远瞎了,我家人花钱给我买了一只狗眼装上,我从小就跟狗有缘,现在,狗又有恩于我,所以你不想养了就把它送我吧。我妈说狗忠诚,通人性,有时比人强。”不知男孩是有意还是无意,画家的脸瞬间变得通红,随即匆匆与男孩告别。
那日与男孩一别,画家大病一场。家人急得团团转,医生也查不出症结所在,但病因画家心里清楚。这么多年他不敢想,不去想就怕自己抗不住,盼望见到一个健康的男孩,总担心,担心的事最终出现了。其实,当年他完全可以先放下手中的画笔去救狗,这样就不会有后来男孩救狗使眼睛致瞎和他的成名画集一说。但为了一己私利,急于想成名的他,不想错过那惊人的一幕,结果一切即成定局。其实,从送男孩到医院,到养狗不就是为了期盼男孩健健康康吗?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期待男孩健康,结果真实的画面让他成名了,却害了男孩一生,自此以后画家每晚悔得夜不能寐。
后来,画家再没出过画集,也没参加过什么演讲,一直高高悬挂在他家客厅的那幅成名画作,也被他永远地压在箱底。人们偶尔在早市的遛狗市场上见到画家,也只是看到他专心伺候瘸腿小狗的一面,而不是在专心作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