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许了什么愿望?”疗养院的病房里,一个面色依旧苍白,另一个有点鬼使神差。
“好像,还是不想死。”没有转身,却依旧熟悉那个声音,错乱的神经无力梳理,唯一清晰的,是不舒服的感觉,这样的声音,让自己从头发丝开始难过。但也就只是难过,对于死亡,却还是讨厌呢,至少,今年的这个平安夜,还是想活着的。
“没有人,真的想死。”自己好像并没有被讨厌,那么,他想他可以走进这间屋子。
这里的颜色,只有白色,白到让人疲倦。从前,他并不知道易颜喜欢什么颜色,他只知道,她喜欢薄荷味道的洗面乳,仅此而已,不知道,现在的她,还喜不喜欢。
他杀过很多人,却依旧不喜欢“死”这个字眼,如他所讲,他相信,没有人真的对死亡渴望,不管多么糟蹋的人生,都没有放弃的理由,活着才有变数,有变数就是一件好事。
“很多很多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她忘记了很多,甚至包括展瞳,她每天都想知道,这个世界上自己还有没有关心自己的人。她记不起自己的家,偶尔的片段让她回到了那间餐馆,但她又好像知道,那里,不是家,易爸爸可能是熟悉的人,但不是亲人现在的她最痛苦的事情就是她记不起自己的骨血亲人,爸爸、妈妈或者说兄弟姐妹,分不清在现实还是梦里的时候,好像记起来过,一间洛可可式装潢的房子里,自己在吊水,一个很美丽的女人在和自己讲话,可就在这里止步了,那里是哪儿?自己找不到过去的路,那个女医生是谁?自己也不知道。这五年,她真的忘记了太多的事情,自己爱过的、恨过的、缠绕其中的故事,全都忘记了。对于鹿然,五年之间,没有一点点的侵袭过她的记忆,那些扎人的零散碎片,她发誓是在看到这个男人的瞬间窜出来的。那天之后,自己在疗养院的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同,难过的事情,就不去想,她是害怕的,关于鹿然这个男人,她一直怕想起更多。
“是吗?那,你现在,还好吗”关于她的情况,她有问过她的主治医师,关于她依旧活着的这件事情,不大不小,算是件值得表扬的事情。她很疼,几乎每周都会有上一天,头疼欲裂,这种身体上的折磨却好像没有让她特别的难过,因为没人见过她的眼泪,在这种地方,她是最正常的一个,不哭也不闹,只是即便再安稳,分不清现实和记忆的这种状态,足以将她排挤在“正常人”之外。
“嗯,还好。”没有转身,后面有自己不想见到的人,只要不转身看不到,感觉就会好一点。这样简单的事情,从前的她不懂,现在的她却非常的明白。
看着她蜷缩在窗台上的背影,直到现在,鹿然也没搞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他可以去找萧琳、可以去找西亚,甚至还有别的女人,只是,为什么他来到了这里,而且,今天是平安夜,烟花满天的日子,在身边的人,应该是重要的人。
“想我死吗?”自己和她之间,最初的开始,本应衍生出一个美丽的故事,直到最后,鹿然都愿意相信,易颜或者说是展沫儿是爱他的,无论以怎样的方式,他都相信那就是爱。那么,现在的他想知道,自己在她的记忆里,除了某些无法粘结的碎片,留下的还有些别的什么?爱,还在不在,恨,有没有离开。
“不想。”尽可能简单的回答,她在想着要不要开口让他离开,不想他继续呆在这里,对于他,易颜不再想要什么记忆窜出来,爱也好,恨也罢,都算了。懦弱甚至不害羞都行,就只是真的不愿意再想起一丝一毫关于他的事情。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五年时间,简单平稳的生活,鹿然的戾气减了些许,但对于眼前的这个女子,他依然学不会“公平”,他已经有点不悦了,对于从进门到现在,易颜没有看自己一眼这件事情,他很别扭,感觉像是被无视了。
“看到你,我就难过,我干嘛要见到你啊!”现在的易颜,当真是想什么便说什么,她已经够疼的了,真的不想再疼了。
这样的回答,他有点意外,从前的易颜,不会这样。那个女孩的心思很深,深到不是一个好人。现在的这个她,平白到如此的回答,他觉着,更别扭了。
“为什么不想见到我?”不见的时候可以一辈子不再相见,见了面却觉得,一辈子太长。
“不想见就是不想见,见了你我会难过,你烦不烦啊?”倏地转身,她生气了,这人,怎么这么的讨厌,话怎么这么多?
“你,不想知道吗?知道你的什么在我这里?”上次没有回答的问题,他现在想告诉她,就当是平安夜礼物。
“出去!”随手拿了一个装着鸢尾花的花瓶,顺着鹿然的方向便丢了出去,自然的,鹿然躲过了,那只花瓶连带着里面的鸢尾花,碎了一地。
“易颜,我没多想见你,但是既然见了,你能不能别闹了?”看着易颜越发和展瞳相似的眉眼,即便没有骨血的关系,她们依旧有着无法忽视的相似。鹿然忽然地就想得到她的原谅,也许和易颜之间是一笔算不清楚的烂账,但是对于展瞳,他是个罪人。
“你别过来!”窗台上没有别的物品了,剩下的就只有一个白色的马克杯,被她丢出去的时候,里面还有水的,好在鹿然依旧闪开了,那些水,没有湿到他一点。
“让我把欠展瞳的还给你,易颜,我们休战吧。”展瞳刚去世的时候,他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是后来,渐渐的,自己身边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却再也没有一个人对自己像展瞳那样好,自己不爱她,却也无法否认,这个世界上,展瞳对他最好。
“啊?”易颜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展瞳”这个名字,她陌生得狠。
“你不记得?一点印象都没有吗?你记得起我却忘了她?”鹿然觉得不可思议,他不明白易颜怎么可以忘了展瞳,那是她的姐姐,她的脑子里究竟还剩下些什么。
“我是个疯子,我不要回答你的问题!”自己的手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供她丢出去。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后退,后退到窗台边,尽可能的离这个男人远一点。
“让我照顾你。”之前没有立场,而现在,他有了照顾她的理由,这个孩子,她与展瞳的相似,凭借这一点,她足以被原谅之前所有的不善。
“哥哥的身份?”类似的话好像有人对她讲过,好像是在那座很漂亮的房子里,那个人是谁?是自己的亲人吗?泡沫一样的不确定,却像是有了希望的润泽,她不再害怕。
鹿然不知道Sampson和易颜之间的那个约定,那个“把你放在展瞳的位置上,好好照顾”的约定,听她提及“哥哥”这个词汇,他忽然没有办法接下去,展凡以及展家的破败都是他一手造成的。虽然不曾有过愧疚,却也足以让他现在有些尴尬。并且,自己有着自己的妹妹,伊诺,他是伊诺的哥哥。年纪大了,鹿然觉着自己的心,越来越不“坚强”。
“你是说,你是会像一个哥哥一样照顾我?”看着有些局促的鹿然,易颜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明明不想见的人,却又见不得他有些不安的模样,刚刚的排斥及反感,都逃掉了。现在的她,看到那双本应该漾满清澈的小鹿一样的眸子暗了下去,心一抽一抽地难受。易颜真的确信,自己是个疯子。
“我愿意照顾你,但是与‘哥哥’无关。”鹿然也说不清楚自己会以一个怎样的身份去照顾易颜,也许是像是履行义务一样、也许可以试着像朋友一样,但他唯一确定的是两种身份他不会碰,一个是“哥哥”、一个是“恋人”,一个是他不配,另一个,也不配并且不愿。
有些不理解的看着他,他说的话,她不是很明白,倒也没有想搞清楚。她只是将目光停留在了鹿然的眼睛上,时隔九年,对他的眼睛,她依旧无法抵挡,不看则已,看到了,就再也无法移开目光,甚至忘记了,这个男人,会让自己头疼甚至连心也跟着不舒服。
“你的眼睛,怎么不亮了?”这样的眼睛应该是明亮的,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暗了?
“这双眼睛,从来,没有亮过。”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鹿然笑了,即便长得那样好看,可他的这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不开心,就不要笑了。”完全没有刚刚的害怕,现在的她,好像换了一个人,她只是想靠向鹿然,因为他看起来那么的不快乐。而自己想要做什么,自己也不知道,倒也没有蠢到认为自己可以让他快乐,就只是单纯的见不得他不快乐。
“让我照顾你,让我照顾你,我就开心了。”走到他身边的易颜,眉毛拧成了不符合年纪的条纹,看来他的不快乐是依旧是她的困扰。那么从前,和自己一起生活的日子,她也是这样吗?也会在心底在乎自己开不开心这件事吗?
头依旧疼,心也依旧乱得让她非常不舒服,可是,她想忍耐,因为,真的见不得这个人,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