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里吸过第三只Marlboro后,鹿然还是下车了,冰蓝他习惯了四年,却终是无法喜欢。或许下次,他该愿意尝试一下黑薄荷。
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在鹿然开门的刹那,敲过了最后一响。
“要吃饭吗?”进门的时候,伊诺是背对着他的,她在浇花,窗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剑兰,蒸腾的生命力让人振奋。她穿的,一件浅蓝色的居家服,头发随意的扎了一个马尾,看起来,舒服极了。她听到了有人开门进来,那脚步声,好几天都没有听过了,鹿然,回家了。所以她问,要不要吃饭,午饭,要不要在家吃。
“不了。”有些尴尬的关了门,在玄关处,他甚至不确定,有没有必要换鞋,地板很干净。
“不用换鞋了,反正,一下要收拾的。”伊诺是不是太过于聪明了一点,她甚至知道门口的那个人在别扭什么。
转身,放下手里的喷壶,对着门口呆愣的人微微一笑,顺手拿起茶几上的水杯,去吧台那里倒了杯水,歪着头看向鹿然,那意思是“要吗?”
“嗯。”他确实有点渴了,他需要喝点水,嗓子,干涸的有点疼。
“那个。”他还是换了拖鞋,地板很干净,踩上去,还是有些不好的。
看着他的局促,伊诺有了不好的预感,但是她并不觉得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还有可能更糟。
将水杯放在茶几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柔软的沙发上,拿过沙发上的抱枕,窝在怀里,示意鹿然他可以开始了。
换上米色的拖鞋,走过去,坐到她的对面,他也觉着,他可以说了。
“易颜被绑架了,最近,我要处理这件事,你,要注意安全。”这句话,有三个意思,第一,易颜出事了;第二,他最近都不回来了;第三,要她自己注意安全。想说的,都说明白了,一句话,就结束了。
“放心,我不会有事,那个女孩子,也不会有事。”伊诺笑了,她一点都不担心,无论是自己、易颜,甚至是对于鹿然,她都不担心。
这样的伊诺,鹿然萌生一片说不出的不安,有点陌生。转瞬,也就懂了。应该是因为叶谦的死,那样的伤害于她而言,催化了怎样的改变,都不过分。只是,自己忽略了,太过于沉溺于她这个人,而忘记了,她的伤。此刻的她,已经经历过爱人的死别,自己的离开,又算得上什么。他的小诺长大了,前几天的那种被需要的感觉,丢了。自己不过是她最为脆弱的时候本能的抓起的浮木,一切,仅此而已。
“我,走了。”林嫂不在,在的话他还可以说点什么,既然不在,他,好像也没什么要说的了。
“不带些衣服吗?”他已经转身了,听到她这样说。
“知道你不需要,那易颜的,不带吗?我的意思是,易颜脱险后。”这样的解释,徒增了陌生,他的话,明明不信,她知道,易颜没事,也知道,他这样讲,没什么不好。
“你,说的对。”他的步子停下了,终于记得了,记得了有人要他帮忙拿薄荷味的洗面乳。于是,去了洗漱室,拿了她的洗面乳。
出来的时候,伊诺已经不在了,或者回房了,或者去厨房了,但就是已经不在客厅了。
“我在给她收衣服,你等一下。”这是二楼传过来的声音,伊诺,聪明并且善良。
不着痕迹的笑了一下,坐在沙发上,鼓弄着那只洗面乳,薄荷味,他从来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不是他所喜欢的,好在,也称不上讨厌。
“就先拿这些吧。”伊诺从楼上拎下一个袋子,看上去,不是很沉的样子。
“这里,就只有单薄的衣服,你们,很快就会回来的吧。”把袋子递到鹿然手里的时候,她并不婉转的表达着自己的期许。
“嗯。”她的这句话把鹿然从刚刚的落寞中拔了出来,原来,他还是被期待的,这样的感觉,棒极了。以至于,他笑了。
“鹿然,你笑起来,真好看。”看着他笑,没人会不跟着一起。
“好像,是的。”接过手袋,他的笑更开了,眼睛更亮了,盈盈润润的,柔和的像是要流出来。这样的风景出现在他的脸上,多少有点,虚幻。
“鹿然,我很好,没了叶谦,我也还是会好,我还有,爸爸,所以,我会坚强。”真正的成长,是释然,比如她现在,冷静沉稳的提及“叶谦死了”这件事。这个时候的她,很像是伊湛的女儿。
“嗯。”他终是不善言辞,一个不算短的句子,得到的就也只是他的一个字,漾的很满的笑意,淡了散了,虚幻的温暖,渐行渐远。
手上的袋子很轻,真的就只是几件单薄的衣服,看来,他必须快些解决掉手里的事情,然后,带着易颜回来,不然,就没衣服穿了。
“鹿然,叶谦的死因是因为健康,所以,好好保重自己。”在他走到玄关处的时候,有人告诉他,要好好保重自己。想起秦牧递给自己的叶谦的病例,他觉得那简直太复杂了,叶谦的身体状况“精彩”的让他汗颜,那个男子,身体状况十分的糟糕,以至于“猝死”这个理由,他也并没有怀疑。只是,他没想过,伊诺会告诉他,在这样一个时间,以这样一种方式告诉他,包括她没说出口的那一句“死别”太可怕,她一次,就够了。
他就这样提着袋子离开了,林嫂去市场买东西还没有回来,伊诺也没有注意到鹿然脚上穿着的,还是拖鞋,离开的时候,他,忘记换鞋了。
看着又躺回到病床上的易颜,鹿然的眉毛拧成了一个“川”字。怎么又受伤了?他不过才离开一下,她又玩了什么花样?哪有人总把自己玩伤的?她绝对不该是这种水平,她究竟想做什么?她不是一个喜欢守规则的人,总是试图折腾出什么改变,不听话的让人烦躁。
“给我弄醒她。”身边的李灿很是怨念的准备给她输液,刚刚阮心的电话将他从温柔乡里揪了出来,就是现在鹿然不开口,他也没打算让易颜自然醒来,扎醒她,以示惩罚。
“等等。”阮心阻止了李灿的动作,她有话要说。
“鹿然,是你丢下她,她才会受伤的。”阮心知道自己不该感情用事,但当她看到易颜傻愣愣的立在门口,看向鹿然车子离开的背影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在她心底碎了。每次看秦牧离开的时候,自己的样子,是不是也是这样,看上去,那么疼?
阮心的话让他有点意外,虽然阮心是秦牧的女人,也是这个圈子的人,但她向来懂得分寸,不说越界的话,他和鹿然讲的话,甚至没有江宇和江天多。而今天,她这是在为一个前几天才被她“修理”过的人讲话,这,让人有点不适应。
看鹿然望向自己狐疑的目光,阮心也知道自己多事了,可是她还是有话要说。
“如果你不忙,想一想,如果有一天,她把自己玩死了,你,会不会不习惯,不是难过,就只是不习惯,会还是不会。”言尽于此,阮心知道,自己真的不能再说下去了,她今天的话,够多了。
看着阮心离开,回头看着依旧“沉睡”中的易颜,本能的想着刚刚阮心说的话。
“她,没那么容易是死。”单就目前而言,这个就是他的答案。将手里的那只薄荷味的洗面乳放在她的床头。
“让她睡一下,你,也出去吧。”从来,鹿然都知道李灿不是一个好人,而刚刚看到自己让他弄醒易颜时,他眼底闪过的不善良,他就知道,今天这个怪胎的心情有点坏,这个时候,最好让他离易颜远一点。阮心的话,多多少少的提醒到了他,至少,不想她死,不在意她,但却不想她死,对她,鹿然还是有所期待的,毕竟他觉得易颜绝对是一个称得上聪明的人,如果这份聪明为己所用的话,理论上,他应该是赚到了的。
轻轻的关上门,从门上玻璃看过去,夕阳的余晖照在她的脸上,看上去,没那么白了。有了红润的错觉,那样的肤色,是称得上好看的。或者以后应该告诉她,除了薄荷味的洗面乳,她应该试着去执着些别的,比如腮红。
她究竟是谁?和他一起目的又是什么?而他们之间又究竟算得上是什么关系?这些问题,鹿然一个都没有认真的想过。
他们之间的路,不是直线,也不是折线,因为从来都没有一个清晰的转点。就是走着走着,就这样了。
“或者,我可以对你好一点。”天边的绯红浓烈的让人冲动,人在冲动的时候习惯性的冒出一些非理性的非常规的想法,亦如现在的鹿然。
山中的人,总是很难分辨出山的样子,简单的说,“当局者迷”是人的本性。就像现在的鹿然,他根本不觉得自己是一时冲动。
他不觉得这是冲动,他是有着充分的理由的。
她至少是替他喝酒的人,也是他愿意相信可以替他挡掉些麻烦的人,所以,他才会邀请,邀请她“走进他的世界”,并且愿意保护她,这样的话,自然算是同行者。而对“同行者”好一点,这,简直是太过于正常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