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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处世智慧(2)

实际上,如果我们在对待别人时偶尔将一些藐视的态度掺杂其中,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没什么关系,那将会使他们对你的友情更为珍惜。意大利有一句谚语十分奥妙:“藐视就能得到重视。”假如我们对某人是真正地非常敬重,那可千万不能让他知道。虽然我们并不想这样做,但是这样做是应该的。老实说,家犬尚且没办法容忍我们过度的溺爱,何况人呢!

Δ不同的人

当人们觉得你要依赖他们时,这是最令人无法招架的事情。一旦有了这种想法,人们对你的态度就会变得无理而专横。有些人,只要你跟他们建立任何关系,就会变得不礼貌。比如说,若是你在某些场合对他们谈到秘密的事,他们马上就会异想天开地试图逾越礼貌的原则,觉得对你可以随便乱来。这可以解释,你为何愿意只同极少的人结交,为何不能太亲近粗俗的人。有人一旦认为他依赖于我远不如我依赖于他,他马上就会有他的什么东西被我偷过的感觉。他会想办法报复,试图夺回点什么。想要在与人相处时获得优势,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让对方看到,我们并不依赖他。

在品性高贵、心胸广阔之人身上,对世故的缺乏往往是罕有的,他们对人们知之甚少,尤其是年轻时更是如此。因此,要对他们进行欺骗或误导极为容易;而另一方面,性格平凡的人反而更能适应世界,取得成功。

大多数人都完完全全地主观,没有什么能引起他们的兴趣,除了他们自己之外。无论是说什么话,他们总能想到自己,只要偶然有机会提到与个人相关联的任何事,哪怕关系极其疏远,他们也会将自己的全部注意力倾注其中,聚精会神。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一旦转移话题,他们就无法客观地评价事物,对于那些有损其利益或虚荣的话,他们也无从对它的有效性进行承认。所以,他们的注意力极易被分散。他们动不动就发恼,觉得自己被污辱或者被冒犯,因此要跟他们讨论任何一般性事务,我们都得加倍小心,千万别让我们的话,与我们面前之人的价值观和敏感想法,发生丝毫的可能关系,因为我们说的所有东西都或许会对他的情绪有所伤害。

倘若对自身没有影响,人们大多对任何事都不在乎。那些真实动人的观感,或是精巧、微妙和机智的谈话,与他们完全无缘:他们不懂,或者毫无感受。可是,对于那些最为间接、可能性极少的、会对他们无聊的虚荣有所扰乱的事物,或是对他们极为珍贵的自身会有不利反映的任何东西——只要是这些,他们就再细心敏感不过了。在这方面,他们就像可能被你不经意地踩到脚趾的小狗——从它的狂吠乱叫你就知道;或者像全身都是溃疡和脓疮的病人,对他们可要小心,得避免无谓的照料。在有些人当中,这种情绪已经达到极限,倘若在跟人谈话时,对方将自己的才智表现出来或者未能全部掩饰,就会被他们认为是绝对的侮辱。纵然他们当时将自己的恶意隐藏,事后这位无心的冒犯者也想不通他们为何有此行为,他拼命回忆,想找出自己到底做过什么事,竟使得人家如此痛恨和仇视。

在对他人批评时,就是在对自我进行改造。那些习惯于在暗中对他人的一般行为进行审视,对别人所做或未做之事都给予严厉批评的人们,能够使自己得到改进,尽可能完善自己,因为在他们身上具备足够的正义感,或是毕竟有足够的骄傲和虚荣,使自己不会做出在他处招到更为严厉责备的行为。宽容的人正好与之相反,他们会对他人宽容,也会对自己宽容。

Δ臆测

在经验欠缺或是毫无经验时,若要对事物做出判断,我们必定要依靠臆测的概念。此时,臆测的概念总是无法与经验相提并论。对于一般人来说,臆测的概念实际上就是出自其私心的看法。那些在心性上高出一般大众的人士,就不是如此——在“不自私”这一点上,他们不同于其他人。他们会按照自己的高标准去对其他人的思想和行为进行判断,但往往会得来不符合自己盘算的结果。

远离卑劣之人

一个品德高尚之人通过自己的经验,或是学习别人的教训,最终仍会看出,有六分之五的大众都在道德和智力上存在问题,对于一般人你所能期望的也就仅此而已。所以,除非环境使得你跟那些人存在亲谊关系,否则最好还是避开他们,尽量和他们远离,不同他们发生任何关系——即使这样,你仍未能足够对其卑劣性有适当了解:对于他一向所持的关于人性卑劣的估评,需要不断地扩大和加深范围。与此同时,他将会犯大错而使自己受损。

Δ上天的才能

上天可跟那些拙劣的诗人不同,当我们看到后者介绍傻子或坏人时,其做法是如此笨拙,设想是如此肤浅,我们几乎能看到诗人就站在他所写的每个人物的背后,一直在剥夺人物的情感,他会用警告性的语言来告诉你:这个人是坏蛋,那个人是傻子。对于他说的话,我们不必去听。上天的才能是好比莎士比亚和歌德这样的大文豪一样的,他们笔下的每一个人物(甚至包括魔鬼),都拥有自己的多面性格,当其以不同角色出场时都恰如其分。文豪们对于每个人物都是如此客观地进行描写,激起我们的兴趣,让我们没法不对他们的观点产生共鸣。大文豪所创造的人物,跟真实的人没什么两样,他们都是受到某一明显定律的作用,他们的言行是那么合乎自然,因而那样发展下去也就是必然的。要是我们期望魔鬼头上都长着尖角,傻子一走路就会叮当作响,那我们将一辈子都成为他们的受害人。

摇尾巴的狗可能最为凶狠

在跟其他人交往的时候,人们只会让自己的其中一面被你看到,就好像月亮或者驼子一样。每一个人都是天生就会伪装——利用自己的容貌来造出一副面具,故而他总能将自己想要假装的模样演得十分逼真。因为他总是在其个性范围内来谋划,能装扮出极为适合自己的外表,别人很容易被迷惑。每当他想讨好某人,企图赢得某人好感的时候,他就会把面具戴上。对于这种面具,我们须加留意,要当它是蜡制的,或是硬纸片做的。有一句意大利的绝妙谚语可千万别忘了:摇尾巴的狗可能最为凶狠。

Δ日常小事

一个人的性格可以从他处理小事的方式上看出来,因为这个时候他不会特别留心,完全不会对他人有所顾虑。这常常会为我们观察一个人性格上的极端自私提供好机会。倘若在一些小事上就会显露出这些缺点,或从一般行为中可以看出,那我们就会知道在处理大事时,这些缺点也会同样在他身上潜伏,尽管某些事实可能已有所掩饰。我们不要错过这种机会。在一些日常生活的小事中,以及“法律不会追究”的琐事中,如果某人置公众利益于不顾而中饱私囊,那我们可以断定,他心中不存在正义,要是没有法纪和强制力来对他进行束缚的话,他必然会是一个十恶不赦之徒。对于他,我们不可信任,应禁止让他进门。这种在小事上不怕破坏法纪的人,一旦有机会觉得自己就算触犯国家法律也可逃脱的话,他们会不惜以身试法。

Δ知人断事

如果跟我们有关系或是我们必须与之打交道的人,显露出一些令人不快的习性,那我们就要问问自己:这个人是否有那么大的价值,以至于我们竟要忍受他那接二连三、变本加厉、不断展现的坏习性?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可说的话不多,因为空谈无用,我们只有任事情继续发展下去,不管我们是否对此表示过不满;但是我们要记住,这样做无异于令自己处于再度被冒犯的危险。倘若答案是否定的,那就要马上断绝与这位尊贵的朋友之间的往来,不再恢复关系。要是对方是仆人,立刻辞掉他,因为尽管他曾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不会再犯,但是一旦出现同样的情况,他仍然会不可避免地重犯同样的或类似的过失。不管是什么事,人们都可以忘记,绝无例外,可是惟独自己,以及自己的性格无法忘记。性格是没办法改变的。人们的一切行为都是被内心的原则所驱使,所以如果碰到同样的情景,毫无疑问,总是会做同样的事。

如果一个普通人的善性超过他的恶性,那么在与其交往时,我们可以无所顾忌,尽可以对他的正义感、公正心、感恩、忠实、博爱与同情保持依赖。可是实际情况正相反,大多数人都是恶性超过善性,对此我们就要采取较为谨慎精明的措施。“宽恕不计较”实际上就是意味着,扔掉自己花高价买来的经验。

Δ环境变更后的期望

一旦人们的兴趣有变动,其行为和情绪也会随之改变。在这一方面,他们的图谋就好比近视眼所开出的票据,而如果对此毫无异议地接受,那这个人一定更为近视。所以,若你打算将一个人安置在某个机构,你想了解其行为的话,你就不能仰赖于他的允诺和保证。因为,就算我们接受他是诚心诚意的,但对于所谈论的问题,他并不明白。要对他的行为进行估计的惟一办法是,考虑他将被安置的环境会如何,以及可能与他的性格发生冲突的程度,这样才会看出点端倪。

Δ真实素质

构成大多数人的性格的真实素质都颇令人为之沮丧,若想要对这些素质了解得清楚而深刻(做这种了解是有必要的),我们不妨从文学作品中来学习,对于其中各类人物行为的描写,都可将其作为一篇对于他们在实际生活中行为的评论,相信会获得不少教益。从相反的方式来看,人们的性格也是如此。无论是用来避免对自己还是对他人抱持错误的看法,这样得来的经验都会相当有用。不过倘若你在真实的人生或作品中,碰到任何异常卑鄙或愚蠢的脾性,你一定要小心别为此烦恼或难过,你只需将它看作是一项能够令你的见闻为之增广的材料,或是一桩在研究人性时不妨可以考虑的新事实。对待这些卑鄙和愚蠢,我们所采取的态度,应该和矿物学家偶然发现极为特别的矿物标本时没有多大区别。

Δ行为规则

要去了解一条与人相处的行为规则,甚或是发现这条规则,并且将其精确地写出来,都是很容易的事;但是,很快你就会发现,在实行这条规则时需要观念和箴规去制约,还不如自己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在这里,跟所有想获致实际效果的论说一样,首先是对规则进行了解,其次是学习怎样将其付诸实践。如果致力于推理,可能立刻就能懂得理论,但是要真正做到则需要时间。

任何人都不具备充分的条件能够独自发展,并完全按照自己的方式来行事。每个人都需要得到预先设想好的计划所做出的指引,并对一般性的若干规则进行遵循。不过,假如有人过分循规蹈矩,努力培养一个不合乎自己天性的性格,这种性格的取得是靠人为的功夫,并完全依靠推理才有所进展,那他不久就会发现,贺拉斯的话可以得到确认:

用棍棒赶走自然,她仍然会返回。

Δ不自然的东西是不完美的

拿破仑大帝说过:“不自然的东西是不完美的。”这句话对于一个人的习惯性格同内在本性之间的关系进行了表达,同时我所说的话也在此得到确认。它可以应用到各方面,物理或伦理方面均可。金石英是我所能想到的惟一例外,矿物专家比较了解这种物质,其人造品要优于天然状态。

Δ动物的简单举止

在交谈中,如若有人感觉对方在智力上远甚于己,他就会暗中漫不经心地得出结论:对方一定会对自己的能力十分低估。这是一种省略推理法,而正是这种推理法激起了他怨恨交织的痛苦之情。葛拉西安说得好:如果你想受人欢迎,就要表现出最像动物的简单举止。

英译者注:见葛拉西安的著作《神谕指南:一系列的人生行为箴规》240页。葛拉西安(1584-1658),西班牙散文家及耶稣会教士,其作品主要描绘人生百态中所见之人。叔本华,包括其他人,都非常倾心于他的处世哲学,将其上述著作译为德文。17世纪末,该著作之英译本问世。

Δ表现与隐藏

一个人表现出自己的才智和精明,就可以受到世人欢迎——如果你这么想,那你一定是初涉人世。大多数人都会对别人具有这些优点产生憎恨和愤慨,而且自己发怒的真正缘由还需要隐瞒(甚至是对自己),这就更加令人难以忍受。

如果人真正具有才智,他不会想到要将其大肆显露:他清楚自己底蕴厚实,而且颇为满足。有一句西班牙谚语正好可以用在这里:叮当作响的铁蹄少一颗钉子。当然,我先前说过,任何人都不应该完全放松缰绳,而使自己的真实面目显露。因为我们的天性中有很多邪恶凶暴的一面,是需要隐藏的。这也就是说,人们可以接受消极的掩饰,但如果本来没有这种品格,就不能假装自己有。还有一点需要记住,别人立刻就能发觉矫饰伪装,甚至在他还不清楚所伪装的是什么之前。最后一点,伪装造作不可能持久,面具终有一天会掉落。塞尼加说:“没人可以长期伪装不存在的性格,因为天性很快就会依然故我。”(塞尼加《宽厚》)

Δ赞扬自己

有时尽管你有赞扬自己的理由,但千万可别受诱惑这么做。“优质”并不多见,“虚荣”却很普遍。如果有人赞扬自己,哪怕十分含蓄,人们也会以百倍的赔率来打赌,认为那人如此讲话定是出于虚荣,他太糊涂,以致没有看出自己是在献丑。虽然这样,但培根的这句话仍然很有道理:扔出去的泥巴够多了,总会有一些沾上去,无论是对于诬蔑他人还是赞扬自己都是如此。恰当地赞扬自己是值得做的,这是他的结论。

Δ理想与现实

某些品格高贵的人,在年轻时会有这样的想法:从性质上来说,人类之间盛行的关系,以及这些关系所导向的结盟,毕竟是“理想的”。这也就是说,是相似的情操、气质、智慧力等等才导致其产生。可是到后来,他发现那些结盟都是在“实际的”基础上建立的,其着眼处是某种“实质的”利益,所有结盟的真实基础几乎都是这样。老实话,除了这种结盟之外,对于任何其他基础的结盟,很多人根本是一无所知。

Δ惯例

我们发现,一个人的职位、职业、国籍或家庭关系总是决定了他所获得的评估——总之,好比一件工厂给货品贴上标签一样,人们按照惯常措施对其地位和角色进行指派,这就是他所受到的对待。根据一个人的特性,来谈论他具有何种内在品质,这个很快就会被人弃置一旁而不顾,除非有人发现它不相宜。这种情况时有发生。一个人的内在价值越多,他从这些惯常措施中所获得的乐趣就越少,他也就会从这些地方退出。而这些措施之所以存在的原因是,苦难和贫困是这个世界的主要特色,所以,想尽办法解除民困是各处生活中最首要的任务。

Δ真正的友谊

就好像这个世界流通的是纸币,而非真的银币一样,在人生中,我们所能见到的也仅仅是那些外表——一些尽量根据原物仿制的赝品,而非真实的尊敬与真正的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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