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灵想起上次去采访空羊圈的事，方元元也是其中的一个，她那天好像不高兴。空灵笑了一下，她对方元元没有恶感，她说，我哪有工夫溜腿，我是为“百花园”的事来的，马翠花那样子实在是不雅观，我弄不明白你们电视台怎么就任她在电视上胡说呢？方元元听空灵是来说这事的，她对空灵的敌意马上就没有了，像是找到了知音，她说，你问问这李大局长，他怎么就让马翠花那样一个女人上了电视呢？这不是太没有职业水准了吗？电视台怎么就没了审美趣味呢？李壮举说，小方，你这是什么话？马翠花来找电视台反映问题，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理？这是消费者权益的问题，不是艺术片，你还苛求什么审美趣味呢。
方元元说，反正马翠花那样子我望不顺眼，谁知道你们这些当官的葫芦里卖的啥药？你让作家说说，电视台是什么地方？我敢说，电视台绝不是杂货摊子，什么人都可以上去亮相。空灵说，方记者说得对，我也不知道马翠花有什么背景，但我知道“百花园”发展成现在的规模很不容易，那个老板玉荣也不容易，我来是想请你们先去调查一下，再决定播不播马翠花的节目。方元元说，李局，还是让我去“百花园”做调查吧？李壮举说，小方，你就别给我添乱了，“百花园”的事也不是我们管的事，那是质检局该管的事。方元元还想说什么，李壮举摆摆手，小方，你先陪作家谈，我有个事要出去一下。
说着就跟空灵握握手，中途退场了。空灵没打听出什么，她有点不甘心，她觉得这做官的都这样老奸巨猾，方元元大概不会藏着掖着的，她也许知道点真相，不然她刚才的话也不会那么尖锐。空灵望着方元元笑，她的表情和含义让方元元困惑。方元元说，你笑什么？空灵说，你和李壮举不是一路人，你和徐灵芝也不是一路人，你刚才那样说马翠花，你有你的见识，看来你也不满意这样对待“百花园”。方元元说，我不满意有什么用？当官的满意谁也翻不了天，电视上马翠花不是照样风骚，也不知是给谁看的。空灵说，徐局长对马翠花的节目怎么看？方元元说，她怎么看？她很看重这个节目，大家一片喝彩，还不是为了附和她？什么水平嘛！
空灵说，徐局长是不是和“百花园”有什么过结？她为什么要看重马翠花呢？方元元说，她不会和“百花园”有过结，她是从外地调过来的，她才来不久，没有工作经验，就给那个马翠花缠上了。可是李局长不一样，他为什么要和马翠花搅和到一起呢？空灵听了方元元这话，觉得这小女人太天真了，她是离真相最近的人，却也是最看不清真相的人。空灵突然失去了和方元元谈下去的兴趣，她有点疲惫，她就起身想走。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方元元示意空灵等一下，她去接电话。她对着话筒说，噢，是徐局长呀？李副局长不在，他说出去有点事。空灵作家来了，李副局长让我陪空灵作家，我正在这里和空灵作家说话呢。嗯，是的，是的，好。什么？
您也想和她聊聊？行，我一会儿和她过去，好，再见。方元元放下话筒回过身，一时愣住了。空灵不见了，方元元一时想不通空灵何以就这样不见了，这女作家也太没礼貌了，吭也不吭一声就走了。方元元觉得自己受了欺负似的，她一阵风地跑出了办公室，她看见空灵已出了电视局的大门。
方元元也没多想就追了出去，空灵就这样走了，让她如何对徐局长说？这不是让她在徐局长面前找不自在吗？
空灵见方元元追来，觉得有点好笑，她就没停步，继续走她的路。方元元跟着她走，她走多快方元元就走多快，也不说话。空灵只好停下脚步说，你还有什么事吗？方元元气势磅礴地说，有你这样的人吗？我陪了你一会儿，你竟不打招呼就走了，我在你眼里是不是算不上个人？空灵没想到问题居然如此严重，世上还有这样死心眼的人，为了一个不相干人的突然离去，竟然还要追来问个明白。空灵笑了，她觉得方元元伶牙俐齿的，全身却充满了孩子气。空灵说，我看你忙着接电话，我就先出来了。元元说，我接电话也就几秒钟的事，你怎么就等不住？空灵说，我主要是不想见那个徐局长。元元说，为什么？听上去她对你还蛮热情的。
空灵说，我本来就是来找她的，可现在我觉得没必要了，“百花园”的事背后隐藏着什么问题，我想徐局长也不会说出真相的。李局长和你都不知道真相，我又能有什么办法知道呢？我来这一趟是白来了。方元元说，真相？什么真相？
这里面会有什么真相？空灵说，我只知道有真相存在，但我也不知道真相是什么。方元元说，我跟你去“百花园”一趟，我想了解真相。空灵说，“百花园”现在也是一头雾水，她们也不知问题出在哪里，横空冒出个马翠花，电视台也跟着瞎起哄，灾难兜头而来，还不知道这股阴风是怎么就刮到自己头上的。方元元说，反正我想去“百花园”看看，有调查才有发言权。空灵说，行，我陪你去一趟。方元元心切，几步路的事，却招手叫了一辆黄包车。方元元早把徐局长要见空灵的事忘了。她就是这样的人，该忘的很快就忘了。
方元元和空灵没说上几句话，黄包车就到了“百花园”。
俩人进去，卉铃正被一群顾客包围着，有些顾客手里拿着从“百花园”购买的化妆品要退货。卉铃满脸汗水地向大家解释，可是不起作用。有人说，电视上都说“百花园”是“骗子花园”，我是不敢再用“百花园”的化妆品了。又有人说，你们“百花园”多年来信誉一向很好，为什么现在也干起了骗人的勾当？接着就有人说，西部大开发把“百花园”的老板弄昏了头，她是想借机淘金呀。还有人说，淘金淘金，这不是挣黑心钱吗？马翠花让“百花园”弄成个大胖子，以后谁还敢来“百花园”呢？卉铃说，马翠花本身就是个大胖子，她是自己吃胖的。卉铃的声音被唧唧喳喳的吵声淹没了，她无论怎么大声说话，她的声音还是过于小了。在一伙人的攻击下，卉铃只得给她们退货。在这样的情势下，她没有退路，她不退货，这些过于激动的人会撕了她，也许还会把“百花园”砸了。舆论的力量有时候也是可怕的，它可以蒙蔽一大批没有心智的人，这一批人会跟着推波助澜，毁掉一个人或是一个私营机构也是很容易的。以前的卉铃一直不服气玉荣，现在玉荣把这一摊子事交给了她，她难以应付时她才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在很多地方不如玉荣。
空灵和方元元看到了卉铃的难堪，俩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就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方元元看不下去，就拨开众人站到了卉铃的身边。方元元说，大家都不要吵了，我就是电视台的记者方元元。方元元这样一说，人群就安静下来。
有人说，你就是电视台的记者？你说说看，“百花园”的骗术也太高明了，马翠花都上电视了，她们还不承认“百花园”是“骗子花园”，这不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吗？方元元说，马翠花的事只是个意外，你们也有眼睛有耳朵有大脑有心，不能这样认识问题。现在谁是骗子还没弄清楚呢，你们跟着这样闹，这不是白费功夫白花力气吗？那人说，你怎么能这样说话？马翠花的事不是你们电视台捅出来的吗？你们不把马翠花抬出来，我们哪能知道上当受骗呀？我们早被哄怕了，现在谁都不信，就信报纸和电视。方元元听人家这样一说，心里很不是滋味，报纸和电视本来是人们心中的一杆秤，可是这杆秤现在也没个准星，真相永远都被各种势力蒙蔽着，人们都在远离着真相却又一再的在真相上覆盖一层又一层的东西，这真相也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方元元为真相悲哀的同时也在为这一群寻找真相的人悲哀，她们什么都不信了，她们只信电视和报纸。
如果电视和报纸也不可信的时候，她们靠什么信念和准绳来活着？难道她们永远都以为自己生活在骗局中吗？方元元无话可说，作为电视台的一个记者，她不能对这群人说真话，她不能对她们说出报纸和电视也是不可信的这样的话。她宁愿她们信报纸和电视，她不能让她们没有了活着的信念和准绳。方元元远远地看了空灵一眼，空灵也是无奈的眼神，她就从那群人中退了出来。那些人也不理方元元，她们只是抓着卉铃不放，她们要求“百花园”赔偿她们受骗的精神损失费。卉铃没有救命稻草，她只有抓住方元元了，她把方元元重新拉进了人群，她说，方大记者，马翠花的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百花园”把她弄胖的，可是你们电视台为什么要让她在电视上胡说呢？是不是马翠花和你们电视台的谁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呀？不然，马翠花怎么会长久地待在电视上不下来呢？就说马翠花在我们这里出了点问题，也不值得你们电视台这样捧一个踩一个呀！听说马翠花和你们那个李副局长有一腿，就说李副局长和马翠花有这样的关系，可你们电视台的人难道全都听他的，让他这样颠倒黑白地玩下去？
卉铃也是没招了，只好把战火往方元元身上移，她想的是先保全自己和“百花园”，别的她顾不上。她上次和小秀去找徐灵芝，徐灵芝让她俩去找李壮举，她俩后来还真去找了李壮举，可李壮举对她俩不耐烦极了，几句官话就把她俩给打发了。卉铃心里对李壮举有气，这次对方元元说话，就想出出气，她想当然地把李壮举和马翠花归类到男女关系那一层，她知道人们对这种关系最敏感也最有兴趣，只要这群人围住方元元，她就可以脱身了。可是她的话在方元元心里却炸响了一个猛雷，本来方元元对李壮举就有点意思，现在让马翠花搅在中间，她心里很不舒服，不过她还真没把李壮举和马翠花往男女关系上想，她没想主要是觉得李壮举不会看上马翠花，现在听“百花园”的员工这样说，她也觉得这事有点邪乎，没有李壮举撑腰，马翠花凭什么在电视台呼风唤雨？卉铃等于是把一个鬼放进了方元元心里，方元元虽然觉得卉铃是在胡说，可她又没有充足的理由反驳她。她只能底气不足地说，马翠花在电视上亮相肯定有她亮相的充足理由，但这理由究竟是什么，我回去肯定会搞清楚的，到时我会给“百花园”一个交代。卉铃说，等你有一个交代时，“百花园”早让你们给折腾垮了，“百花园”倒闭了，你们电视台能得到什么好处？卉铃的话说得恶狠狠的，方元元被卉铃眼中的寒光吓得退了一步。一个女人眼中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光？有这样目光的女人，会不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这“百花园”又不是她的，她何以这样激动？方元元让卉铃的话和目光弄得透不过气来，她猛地挤出人群，拉了空灵就走。开向卉铃的战火没有转移掉，她重新被那群人包围了起来。卉铃在那个包围圈里拼着力气喊，方大记者，你回去问问那个李壮举，他是不是睡了马翠花不好交差，要靠糟蹋“百花园”向那个肥猪婆讨好啊？
方元元几乎是从“百花园”逃了出来，她在外面站着透了一会儿气。空灵不说话，就那样陪她站在马路边上。过了好久，方元元说，“百花园”的老板咋不在？空灵说，她家里出了点事。方元元说，空灵作家，你说，李壮举真的会和马翠花有一腿吗？空灵说，谁知道呢，这种事是不好乱讲的。方元元说，不可能，他不会看上马翠花的，他要是看上你，我还真信，看上马翠花，这不是太可笑了吗？空灵说，你在电视台工作，你还是想办法弄清真相，不然，人们肯定要往那方面想。方元元说，是呀，我都忍不住要往那方面想，何况别人。这次电视台可真是把“百花园”给折腾惨了，李壮举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空灵说，也许不是李壮举要这样做，而是另外有人要这样做。方元元说，另外有人？你是说徐局长？空灵说，我没有这样说，我只是在猜想事情的真相。方元元说，这事弄大了，丢的是电视台的面子。空灵不好再说什么，就沉默着。方元元说，明明是李壮举一手策划了这个节目，难道他真跟马翠花搞到一起了？空灵说，这是表面的猜测，真实的东西人们一般是看不到的。方元元没吭声，不知低着头想了些什么，就落寞地和空灵分手了。
空灵看着方元元离去，她不知道上哪里去，就那样在太阳底下站了很久。她的背后是“百花园”，“百花园”本来是个快乐的花园，快乐的女人来这里美容，会感到愉悦和幸福。可是现在这一切都变了味儿，人生的悲哀、忧愁、痛苦、无奈也在这里得到了最充分的展示。玉荣老板现在在哪里呢？她是故意躲了出去吗？还是她已拼搏累了，她无所谓了，“百花园”就是变成一片废墟，她也不会热血沸腾了？空灵从“百花园”想到自己的羊圈，突然感慨万千，原来生活中存在着各种各样的黑洞，你要付出一大部分精力来和各种各样的人周旋，这样你身边的黑洞就会少一些，什么豪情壮志在这样恶劣的人际关系中都显得是可笑的，也是可叹的。
你得先想法堵住身边的黑洞，完整地生存下来，才可以去奢谈别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这样你才有可能成功。玉荣就算走过很多路过过很多桥了，她没有协调和徐灵芝的关系，她就一脚踩进了黑洞，这黑洞也不知有多深，也不知还能不能探出头来看个究竟。大街上是繁华的，面前熙熙攘攘的人拥来挤去的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空灵却是漠然的，懊恼、凄凉之感充塞着她的大脑，她知道自己是一个和“百花园”毫无相关的女人，可正是这种不相关却让她对“百花园”寄予着希望。她可以不要“百花园”的呵护，可是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女人需要“百花园”的关爱和呵护，像她的姐姐蒋小春就离不开“百花园”，她需要通过“百花园”来释放她生命中最美丽的光芒。为了这些女人最美丽的光芒，“百花园”也该起死回生，摆脱目前的困境，进入正常的运转状态。
空灵这样天马行空地思考问题时，蒋小春来到了她身边。蒋小春是来找玉荣道谢的，玉荣救了她女儿，佳音吃了那个老中医的几副药，胸部恢复了原状，佳音现在欢天喜地的，学习成绩又上去了。蒋小春最近找了玉荣几次，都没找到，今天在“百花园”的门口见到空灵，她还有些惊讶蒋小春说，蒋小玉，你怎么出现在这里？空灵说，我为什么就不能出现在这里？蒋小春说，你莫不是也想臭美？空灵说，还臭美呢，“百花园”现在乱套了。蒋小春说，也就是，不知从哪儿蹦出个马翠花，天天在电视上臭“百花园”的名声，可是那玉荣老板也怪，她愣是不在“百花园”露面。空灵说，她现在是分身无术。空灵给蒋小春讲了玉荣和洪青的事，蒋小春不理解，她说玉荣老板把男人和女人的事弄得那么复杂干吗，这不是自寻烦恼嘛。空灵不想和她这个姐说这个话题，她知道说下去就会扯上她姐夫，又会惹她姐不高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