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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放声笑吧,就像从未受过伤一样(1)

我的软弱让我保持警醒,

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更知道我目前还缺少什么。

就像是要建一座高楼,我知道我只有这几块砖,只能建这么高。

如果我一定要建得更高,楼就很容易塌掉。

等到有一天,我各方面的积累和整个人的心态到了那个程度,

我再去拥有我应该拥有的东西,那个时候会更好。

一切就不会那么容易被摧毁,

就算被摧毁了,我也不会乱,不会崩溃,

因为我可以再一次重建,这一切我都已经耳熟能详、熟谙于心了。

1. 就算是世界末日,也要笑得像个傻瓜

从汶川地震到现在,很多人见到我,都觉得我乐观得不可思议。其实对我来说,在最困难的时期,唯一能帮我打发走绝望的,就是这不可救药的幽默感。

最早是我被截肢的时候,在灾区简陋的帐篷里,那长达八个小时的手术中,巨大的恐慌和紧张一直笼罩着我,我努力想让自己镇定,于是就不断地跟医生开着玩笑。在那种氛围里,最开始的快乐肯定是撑出来的,因为你不得不这么做,你想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想要减轻那些痛苦。但你的快乐会让周围的人变得开心,他们对待你的态度也变得更为亲和,你自己也就渐渐地松弛下来了。

我渐渐就有了经验,遇到什么紧张恐惧的情况,都会以玩笑的方式来化解。在用假肢试着走路的时候,我摔倒在马桶上,头上瞬间鼓起来一个大包。我疼得号啕大哭,哭够了,看着镜子里满脸泪痕的自己,我瞬间就乐了。我对着镜子说,廖智啊,你快看看你自己,你怎么会哭成这个样子啊!你哭得好丑啊!真该拍张照片留念啊!原本很痛苦、很难堪的一件事,这么自我解嘲一番,顿时就觉得欢乐多了。

我妈知道我在外面摔倒的事,她很担心,也很难过,于是我就绘声绘色地把我摔倒的样子讲给她听,当然说的是另一个听起来更欢乐的版本。我说你知道吗,我当时还拖着一个箱子呢,结果上了那个斜坡,就变成了箱子在拖我,整个人“咚咚咚”地就被一个箱子拽着跑,路过的人都不知道要不要来帮忙,心想这是什么情况啊?我讲着讲着自己就开始乐,然后我爸妈也跟着笑。所有人就都放松下来了。

其实,生活中真的很需要这样的幽默感,就像我那段已经结束的婚姻。其实,我爸妈对我前夫是有很多不满的,他们一提到他的名字都会觉得很愤慨,觉得他对我不好。我不太喜欢他们在外人面前说我前夫不好,我觉得毕竟我们是相爱过的,如果把他讲得一文不值,那就等于也间接否定了我。所以,在我看来,他并没有那么糟糕,他也有自己很好的一面,只是我们两个人不适合在一起而已。我尽可能地把这样一件别人看来很严重的事说得云淡风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把注意力专注在那些糟糕的事情上。生命这么美好,为什么要在难过中度过呢?

2009年春节,我回老家做义演,表弟陪着我一起去。当时正赶上春运,我们要从德阳坐公共汽车到绵竹,到了车站,等车的队伍都已经排成了抛物线,要从这头排到那头,至少得等两三个小时。

在原地站三个小时,这对当时的我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挑战。我那时候还在适应自己的假肢,最多也就只能站一个小时。我表弟为了照顾我,就到队伍的前面去挨个儿问人家,能不能让我先上。但在那儿排队的人,都已经等了很久,所有人都着急上车,都很焦躁,说着说着,我表弟就跟他们吵起来了。

我赶紧把表弟叫回来,我很不喜欢被围观的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就好像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这样的感觉让我很害怕。像我这样的特殊人士,越是很激烈地去争取一些东西,越是会让人懒得帮你。因为没有人会喜欢一个不礼貌的人,就算要争取自己的权利,也必须在心平气和的情况下,而不能以粗暴的方式去强迫其他人来帮忙。

但不管怎么样,我表弟受了挫,就显得很不开心。后来,我拿他没办法了,就把相机给他,说,我们来拍照吧!我在镜头面前摆出各种各样好玩儿的姿势,把他给逗乐了。于是,我们俩就开始疯狂地在那里拍照,一边排队一边拍。虽然最后我们还是排了三个小时的队,但时间已经变得没有那么难熬了。因为你就算再不想等,也没有别的选择,与其在那里抱怨和苦闷,还不如去做一件有趣的事情,这样就会感觉时间过得飞快。

我们俩一直在拍来拍去,欢乐的情绪也渐渐感染到其他排队的人,大家都开始自娱自乐起来。然后,就有人说,有没有扑克啊,坐在这里斗会儿地主啊,还有的人就在原地开始唱歌。我发现快乐比抱怨更吸引人,它会让人轻松下来,会让人发现原来一件事情还有不同的解决方法。我们除了站在原地抱怨、不满以外,还可以做别的。

当时在医院里也是一样。我每天在医院,看电视是过一天,在病房孤单地待着也是过一天,倒不如去交朋友,去把快乐带给周围的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一群人一起快乐的时候,快乐就会翻倍。因为一个人想出来的快乐方法可能只有一种,但是很多很多人,就会有千奇百怪的方法,我们就会变得更快乐。所以,我就很喜欢这种集体的快乐,喜欢去制造这种集体的快乐。

有一次,我去香港表演,那次我们要跳《鼓舞》,我带了四个男孩子一起去做我的伴舞,还要举鼓。他们四个是大学生,我们早上六七点就出发,要等到下午六七点钟才能上台,中间要等十几个小时。我是已经等习惯了,为什么我在所有候场的过程当中会拍那么多照片?因为我每一次候场都是在拍照,做一些自娱自乐的事情,让自己开心。我想让我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充实的,都被各种各样的快乐和幸福包围,而不是被孤独、怨恨、埋怨、不爽的情绪包围,所以,我会选择去听一些带给我幸福感的音乐,或者是去拍照。

我和那四个男孩子就一直等着,前两个小时还好,我们就在那儿傻等,可是等到后来,大家就受不了了,男孩子可能更容易烦躁。我看出来了,于是就在那里想办法。我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跳起来说,我们来玩吧!我们来玩过家家!我说你们男孩子小时候没玩过吧!他们说没有,不好玩。我说其实就是扮演,大家来扮演不同的角色。刚开始,他们都很茫然,扮演什么角色呢?我就说,你看我们今天穿的衣服都是黑色,我们可以扮演黑社会。

就这样,我们把那个房间的东西全部给搬乱了,把那些椅子、凳子搬成我们想要的样子,还有个电话,是坏的,没人要,正好做道具。我拿着电话装“大姐大”的样子,他们就在那儿摆各种pose,我们还找了一个香港的工作人员过来给我们拍。工作人员也等得很辛苦,很纠结,我们其实根本不认识他,但后来他就完全跟我们玩在一起了。他也玩得很high(兴奋),不想走,还一直给我们拍照。我们拍了很多照片,摆各种pose,我真像“大姐大”一样,爬到他们背上去摆pose,我们还趴在墙壁上,拍那种像壁虎一样连在一起的照片。

我们还装死,就是在那儿躺了很久。这个过程有点搞笑,我们躺在那儿,然后就不动了,刚好有别的工作人员打开门走进来,问我们准备好了没有。结果一看到我们这样,他都不敢说话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就想,一定要坚持五分钟,不理他,不管他说什么,我们都一直躺在这里不理他。这个静止的画面要保持五分钟,是很漫长的,那位工作人员就一直问,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们怎么了?但是,无论他说什么,我们都不给任何反应,就一直闭着眼睛躺着。

后来,有一个人说,老大,时间到了,我们全部人才把眼睛睁开,全都笑了,这件事情就变得很好玩。我很喜欢玩这些东西,会觉得很快乐,那一整天,我们都变得很快乐,而且并不觉得那一整天是在干等,我们做了很多事情,彼此间的感情也变得更近、更亲密了,变成了更好的合作搭档,这一整天的氛围都很好。

这些都是我比较擅长用的方法,因为我觉得不要虚度时光,不要把时光浪费在一些无用的情绪上。如果去做一些带给自己和别人快乐的事情,就算这一天没有做什么大事,也会很充实。也许我们一生能做的大事很少,但我觉得如果能把每一天的小事做好就好;也许我一生中能够陪伴的大人物很少,但我如果能把我身边这些平平凡凡的朋友陪伴好就好,让他们觉得跟我在一起是快乐的。这样就足够了。

2. 做好自己,不屈从、不自傲

地震之后,我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在这些变化里,有好的,也有尴尬的。

比如,有时候我被邀请去参加节目或者活动,到了化妆间里,到处都是名流,我就成了最不起眼的那一个。无论是化妆师还是服装师,都对我随随便便敷衍了事。甚至有时候,我的妆刚刚化到一半,化妆师就连声抱歉,说要先去给另一个主持人化妆,我就这么被扔在了那里。一开始,我会觉得很不公平,甚至会产生一种自己很渺小的感觉,但渐渐地,这样的事情经历多了,我反而变得释然了。

因为我知道,外在的华丽并不是我的闪光点,明星们天生丽质,他们要更多地展现自己的外在美也很自然,我对自己的信心不来自于这里,也不来自于其他人的看法,而是来自于我对自己的认识。我知道自己是谁,所以我不需要华丽的衣着和精致的装扮来突显自己。我对自己有信心,就算是大家都不愿意穿的衣服穿在我身上,我也相信自己能发光。

所以,慢慢地,我学会了不卑不亢的处世态度。无论你如何对我,我都能以礼相待。有时候,我也会遇到一些记者,他们在我面前表现出一种强烈的优越感,觉得让我上节目就是对我的一种恩赐。我会很平静地告诉他,非常感谢你们的邀请和认可。但是,如果我要来,是因为我觉得你是一个值得交的朋友,我尊重你,支持你的工作;如果你认为我只是一个要借着你的平台才能表现出价值的人,那你就看错了,你要找的可能就不是我。如果你不尊重我,就算你是国王站在我的面前,我也没有必要来,因为我对于这件事情,无欲无求。

我说,你知道什么叫“无欲则刚”吗?我没有想过我一定要站上你的舞台,才能够绽放光芒,才能生活下去,我并没有什么要向你索求的。

一般我这样一说,那些记者就会软下来,说不好意思,我不是这个意思。见了面以后,我们会详聊,我也会跟他道歉。我说我这样说可能太直白,但是我如果不这样说,你也很难把节目做好,因为你可能会按你的想法去做,而不是按照真实的样子去做。只有这样开诚布公,才会对我们都有益处,最后,大部分人都会接受。

虚名也好,妆容也罢,这些都是小事,我都不在意,但在另一些事情上,我却很坚持。

我很尊重舞台,如果要让我在台上做出一些虚伪的表现,说一些违心的话,我绝不会妥协。比如,要我带着一群媒体去看望一些需要救助的群体,然后拍几张照片,说几句你要坚强、要加油的套话就走,这种事情,我做不到。因为这是原则性的问题,也是一个人品格的问题。衣服、妆容,都只是外在的,我可以妥协,但是原则性的问题,我不能妥协。妥协了,我就不再是我了。

包括在《舞出我人生》的比赛里,也是如此。在比赛中,杨志刚是我的舞伴,很多人告诉我说,你要去讨好他,如果你不讨好他,他下一期节目不来,你就会被淘汰。我想,淘汰就淘汰,我为什么要去讨好他?如果我要得到一份友谊,那也绝不是靠带着目的的虚伪讨好,而是我发自内心的友善和真诚。如果我能晋级,一定是因为你们觉得我有资格晋级,如果你们觉得我没有资格晋级,那我就回归我平常的生活。没什么大不了。

有一次,导演过来跟我说,廖智,你为什么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去讨好某个导演,讨好某个名人,去讨他们的欢心?我说我的确希望得到观众的认可和喜欢,但我希望他们喜欢的是真实的我,而不是一个虚伪的我。如果一个真的廖智都不能让人喜欢,那何况是一个假的廖智呢?他喜欢我,就是喜欢我本身,如果不是,我不会勉强。如果我去勉强他,他喜欢的也不是我,我又何必要得到那一份认可呢?

这就是我的态度。我要每一个认可和喜爱我的人,喜欢的都是真实的我,而不会是某一天,他们忽然发现,喜欢了那么久的我原来是这样一个人。他不会觉得受骗,而是会觉得值得。这也是我交朋友的方式,我觉得交朋友,只要认定了,就是一辈子的朋友,就不会变。

我对所有事情的态度都是如此。

我不在意在你眼中我是一个弱者,我不会因为你对我的藐视而认为自己是没有用的人。我已经学会了勇敢地站在你面前,不卑不亢地看着你,对你说,我,就是廖智。不管你怎么看我,我就是这样的人。

3. 不惧怕对这个世界示弱

软弱这一点,也是我在地震之后学会的。

地震之后,我一无所有,躺在床上什么都不能做,就像婴儿一样,所有的一切都要靠别人给予。其实那个时候是最考验一个人的,如果你在那个时候崩溃,你就真的垮掉了,因为你真的什么也做不了,你会着急,觉得自己就是个废人。你也会自我怀疑,自我否定,整个人都充满了焦虑的情绪。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会经历这样的情绪低谷期,那真的是一个人最糟糕的状态,你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在这个世界上完全没有任何价值,这是最可怕的。

不过,也是在那个时候,我对自己有了更多的忍耐。我觉得人要爱自己,更需要忍耐,你要对自己有耐心。我在医院时非常软弱,吃喝拉撒都要人帮忙。我每天都在跟自己说,廖智,你不要急,好好养伤,你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养伤,对身边的人微笑,你不是没有价值,你可以带给他们快乐,你有这个能力,你可以成为他们的“开心果”。

所以那段时间,我每天都会很开心,对周围的人微笑,去交很多朋友,因为我只能做这一件事情,这是我在跌到谷底时唯一能做的事,也是我反弹的机会。一个人软弱到极致的时候,也是你的力量最容易积蓄的时候,因为你已经跌到谷底了,不可能再跌得更惨,这时候,所有的东西都是积累,得到任何一点进步,你都在成长。当我想通这一点的时候,反而变得很镇定。我想,怕什么,我已经糟到这种状态了,还能更糟糕吗?我没有什么害怕得不到的,也没有什么害怕失去的,因为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一个女人需要拥有的东西,我都没了。

我知道别人觉得我长得很清秀,我就开始非常重视自己的容颜。我想,当一个人连身体都是不完整的时候,就要拼命地修饰自己,仅仅是因为觉得我这样能够让大家更喜欢我。我完全把自己降到卑微的程度,我觉得我的一切都可以为我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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