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吉他,他仿佛在说:“张涛喜欢暴殄天物,我要让你重见天日!”
在宿舍拨弄了几下,他觉得宿舍真的像张涛所言,不适合弹吉他。于是,他抱着吉他兴冲冲地往外跑去,他知道有一个地方适合弹琴,当然,更多的人觉得那个地方适合谈情。那就是绿园。
刚出宿舍门口,迎面碰上了伊浩林,这个嘴刁的家伙,见他抱着吉他春风得意的样子,马上就说:“你抱着吉他去哪儿泡小姑娘啊?”
“送你两个字……”还没说“滚蛋”两个字,伊浩林就截住他说:“打住,你爱去哪儿去哪儿,争取多泡几个啊,别省着。”郭林海没有理会他,径直朝着绿园而去。
那里,秋高气爽的天气下,绿草茵茵,凉风习习,像极了郭林海多次幻想过的场景。
刚一坐下,他就迫不及待地开始了盼望已久的“表演”。这与那次在课堂唱歌大不相同,这里是他冥想中自由弹唱的心灵徜徉地,而课堂上虽然他也唱得投入,却无法尽情尽兴。
优美的琴声,配合着他深情、清透的声音,他将这片绿地装点成了音乐的天堂,也许,他就是一个音乐的精灵,在校园里跋涉了很久、郁闷了很久才终于找到一个快乐的栖息地,释放出压抑很久的性灵之歌。
不久,这里就围了几十号人。除了聋子和对音乐有敌意的人,人们大抵会被优美的音乐所吸引。而实际上,聋子也能成为着名音乐家!
郭林海有些不好意思。他抱着吉他跑出来的时候,全然没有想到会出现什么景象,会遭遇什么状况。他只是想尽情地用音乐来表达自己,其它的来不及去想。
外面无拘无束、天高云淡,适合弹吉他唱出自己的心声,就这么简单。“什么听众,什么女生,都不需要,我只需要那一片蓝天,一抹绿意,一丝清风。”郭林海是这样的心思,但此时,当人们围住他的时候,他顿时显得局促不安。
郭林海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搞行为艺术的,故意在这里吸引别人注意。他很冤枉,很郁闷。原本愉悦的心情,瞬间就急转直下了。
“我弹我的吉他唱我的歌,你们凑什么热闹,该谈恋爱的谈恋爱,该上自习的上自习,这里又不是动物园。”郭林海这样想着,就站了起来想立刻离开。
“怎么不弹了?”有人疑惑地问。郭林海是不会回答的,他郁闷的时候就像要吃人的样子。
一个女生从人群中走到郭林海身边,居然是蒋怡!
“郭林海,你弹得真好,唱得也真有感觉。”蒋怡的话绝非吹捧。郭林海见是她,原本郁闷的心情舒缓了许多,说:“我就想一个人好好享受一下音乐,人多了就感觉很不好。”
“哦,我能理解。不过我觉得,大家都是被你的音乐吸引,我想他们都是喜欢音乐的人,对你也是由衷的欣赏,你不用想的太复杂吧?”这些话郭林海既觉得有道理,有觉得像是在打圆场。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心情再弹了。”郭林海说得是真话,他是很情绪化的人,从天堂到地狱,或许只需要一个不对的表情,一句反胃的话。
“好了,我的才子同学,你就再给大家弹唱几首嘛,看这么多人都翘首以待呢。”蒋怡的这些话让郭林海感觉舒服,加上他确实没有尽兴,于是又坐了下来。虽然神经质的本色暴露无遗,围观的人们还是原谅了他的阴晴不定。
艺术家是很奇怪的,如果有人这样说,郭林海会很开心,会觉得遇到了知音。
郭林海静静地弹唱了五六首歌,周围的人也静静地欣赏,只是在每首歌结束时给予真诚的掌声。
蒋怡在旁边就像是一个小女孩在欣赏陶艺一样,有些好奇,有些惊叹,也有些窃喜。至于为何窃喜,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郭林海早就恢复了先前的愉快,弹完以后对周围的人说:“今天就弹到这里吧,我得去食堂喂我的肚子了。”刚才那个气冲冲的家伙,这时候就能愉快地跟惹他郁闷过的人们开玩笑,这就是郭林海。
蒋怡说:“正好我也要去食堂,一起去吧。”郭林海点头。
当郭林海将吉他拿回宿舍的时候,伊浩林跟韩平正在宿舍吃饭。伊浩林看到了蒋怡,向韩平眨眼努嘴,意思是:看看,他真的用弹吉他的方法钓到了女生。
“不错啊郭林海,真有办法,改天也教我弹吉他吧。”伊浩林坏坏地说。
“好啊,不过我觉得你这手更适合敲钟,巴黎圣母院的那种。”郭林海狠狠地反击了一回,然后跟蒋怡走出了宿舍。
“对了,上次那件衣服还没还你,改天我让欣悦给你吧。”蒋怡想起了那天晚上在天安门的事。郭林海微笑着说:“没事,不着急。”
吃完了饭,蒋怡去自习了,郭林海回到了宿舍。
一进门,伊浩林就说:“今天还真被我说中了,你也太牛了吧?”“什么呀,那个女生我早就认识了。”郭林海解释说。
“是吗,我看着不像啊,她一定是被你的琴声迷住了,说说,你唱什么情歌了,还是唱陕北信天游了?”伊浩林不依不饶。
“我们真的早就认识了,她恰好路过,就一起去吃饭。”“哦,这么巧,真是天赐那什么……良缘!”伊浩林大概是吃饱了没事做,用这样的方式消食。
郭林海没说话,韩平突然冒出一句:“我看那女孩长得挺干净,人也挺利索的,泡她!”他还是这么有力道的措辞。
“你能不能吐一个象牙出来?”郭林海没好气地说。
“我是说真的,我觉得你们挺般配的……”韩平还没说完,伊浩林马上说:“对,狼才虎貌。”
“滚蛋!”郭林海狠狠地说了句。
第二天是周日,上午天气不太好,郭林海忍不住在屋里弹起了吉他。伊浩林被吵醒了,他睡眼惺忪地起来,喊道:“你太狠了,我才刚睡一会儿。”实际上他已经睡了超过十个小时了。周末的人们,喜欢将时间装进垃圾箱。
“起来吧,都几点了?太阳都快落山了。”郭林海夸张地说。
张涛和范梓清出去了,张远在看书,韩平在看电视,伊浩林见没人支持他,就扭扭捏捏地起来,嘴里还絮絮叨叨地骂郭林海不仗义,不让他睡个踏实觉。
郭林海弹唱了几首以后,一向“含蓄”而“低调”的张远又给出了自己的评价:“你太厉害了,跟专业的一样。”这大概是他能给出的最高评价了,郭林海说了声“谢谢!”那意思是:难得你抬举我一次,我都要感激涕零了。
“难怪能泡到女生,你还真有两把刷子!”伊浩林又开始取笑。“那是,你还没刷牙吧,要不我给你刷刷?”郭林海也不示弱。
“去你的!你留着给女生刷鞋吧。”伊浩林继续还击。
郭林海不再跟他纠缠,又开始弹唱,这时候张涛回来了,本来他对郭林海的琴艺有点不屑,当他弹唱结束以后才心想:这小子深藏不露啊。但是他还是觉得有义务有必要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我觉得间奏弹的稍显凌乱,副歌部分音不太稳……”他以专业的口气,说着专业的术语,郭林海觉得貌似有点道理,别人当他是在诵经。
与吉他为伍的郭林海,似乎看到了星火。晚上,他梦到自己成了一所艺术院校的学生,激动地将自己拉出梦境,发现仍在狭窄的床上,唏嘘之余,觉得自己该去那些梦想过的艺术院校看看了。
第二天,郭林海就开始并很快结束了他的寻梦之旅。
“我去那里做什么呢?我能怎么样呢?”这样的踌躇终究还是被心中的好奇打败了,上午一堂课结束以后,他就迅速回到了宿舍,穿上了廉价而自己认为比较得体的衣服,向着梦想过千百回的北影出发了。
“郭林海,你打扮的这么帅,约会去呀?”伊浩林从没见他这么认真地捯饬过自己,觉得很奇怪。
郭林海绝对不会告诉伊浩林他的目的,那是他心底的秘密。他冲伊浩林笑笑,没说什么。伊浩林自然就认为他一定是去约会,兴许就是去见上次来宿舍的那个女孩。他们这些人永远都看不穿郭林海在想什么,要干什么。郭林海是一个谜!大家都这么认为。
郭林海早就打听清楚北影的所在,离他们学校并不远。
他没有坐车,似乎那样不诚恳。他就像是一个虔诚的朝圣者,一步步地朝着梦想过的地方前进,心中充满期待和激动。
“那是个天堂,而我,是一只被困在笼中的鸟。那里欢迎我吗?”郭林海不得不产生这样的疑问。他觉得自己有能力进入那里学习,从而让自己的梦想照进现实,而对于那所殿堂来说,这个清瘦而穷酸的访客,有点像外星球的怪物,言语不通,思想各异。
郭林海想到了这一层,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向前。“我只是去看看,膜拜一下也好。”那里没有能帮他打开梦想之门的仙家、圣人,可他一定要亲自体验一回,那让无数人挤破脑袋都想进去的地方,到底有多么神奇、瑰丽。
这就是梦中的圣殿吗?当郭林海走到北影门口的时候,虽然那石头砌成略带古意的造型给他的印象还不错,但还是略感失望。
当然,那个大门看到面前这个陌生的人,倘若知道他曾经有属于这里的奢望,一定会给他最利索、最傲慢的嘲笑。
郭林海有点头皮发紧的感觉。我要进去吗?我凭什么进入这里?逡巡许久,他还是走了进去,门卫像看乞讨者一样看他。
这里也是秋天!当一片黄叶落在面前时,郭林海产生了这样一个奇怪的念头。天空、草地、树木都没什么特别,郭林海更添失望。
“这就是传说中的艺术殿堂吗?”虽然觉得自己没有资格,但他还是开始审视眼前的一切。
他曾经想过,这样的艺术殿堂,无论是哪个角落,哪个角度都必定透着艺术的魅力、开着艺术之花。但是这里好像也没那么特别,一溜的宣传栏,创意一般的楼房,疏疏落落的树木,树叶平淡地落在地上,似乎没人听见它的哀伤。
如果那里的人知道他在想这些,那没有人会怀疑,他是一个疯子,一个异族。
名牌车不断擦过郭林海的视线,他又开始郁闷了,甚至还有点伤心。
“所谓艺术,就是用金钱搭建的空中楼阁,这才是现实。”郭林海这样对自己说着,心里凉飕飕的,就像是整个秋天只朝他一个人袭过来。
他对自己的天赋充满信心,而现实让他只能以陌生人的身份来窥探这艺术殿堂。
“名牌车又怎么样?艺术的累赘!”郭林海有点酸葡萄的想法。他是一个简单的人,喜欢弹吉他就弹吉他,喜欢唱歌就唱歌,但现实却复杂到让他窒息。谁知道那名牌车里载着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
除了名牌车,这里当然还有时尚靓丽的女人们。郭林海觉得,必须称她们为女人才合适,对得起她们的身份,符合她们的规则。
几个漂亮女人从郭林海身旁经过,无意中瞥见了这个呆子,迅速地将眼神移到别的地方,好像生怕多看一会儿眼睛就会长出虱子,或者沾上灰尘!
郭林海不是衣衫褴褛,但是在这里,在那些名车、美女的面前,他必须享受乞丐的待遇。
“我是个闯入者,带着满身的灰尘,穿着便宜的衣服,走到了这里,可是这里没有我想要的。这里充满了有钱的男人、漂亮的女人、名牌的轿车、不屑的眼神。除此之外,就是跟别的地方一样衰丧的秋天。”郭林海告诉自己。
失落从脚下的树叶被风吹起,飘到他的脸上,进入他的心里。
“我何必来这里受辱?这是有钱人的地方,跟艺术距离很远。”虽然仍有酸葡萄的味道,但是郭林海真的觉得自己来错了地方。他的大学虽然形如鸟笼,但是他可以自由唱歌,自由思想,而在这里他必须在别人鄙视的眼光里下沉到尘埃,而他没那么低贱,甚至相反。
陡然间,郭林海有些莫名的自豪感。他决定离开那个充斥着奇怪气味的地方,呼吸新鲜的空气,和天高云淡的秋天。
于是,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门,轻快地走回到他的学校。那里,鸟在轻唱,叶在飞舞,笼中有笼中的乐趣。至少在这一天郭林海深爱这里。
“郭林海,你干嘛去了,怎么才回来啊,吃饭了吗?”范梓清看他回来,问道。
“我去见了一个人,还没吃饭呢,食堂还有饭吗?”郭林海只能这样掩饰。
“应该还有吧,不过恐怕都凉了。”范梓清说完,倒在床上午休了。
伊浩林突然在床上蹦起来,说:“呀,你回来了?约会成功吗?”郭林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如果这的寻梦之旅算是一次约会,那一定是最失败的约会,差点连尊严都搭进去。他宁愿那只是一次随意的旅行,然后将见过的景物全部遗忘。
郭林海笑着说:“托你的福,很成功。我先去吃饭。”然后就朝着食堂而去了。
虽然吃的是残羹冷炙,但是郭林海觉得特别香,他从来没觉得学校的饭这么可口,好像吃过了就能忘记很多烦忧一样。他是想把对那些名车、美女的记忆也一并吃下去,然后让他们变成别的东西!
疯子的想法,总是这么奇特,偶尔还带点恶心。
吃完回到宿舍,伊浩林还是不放过他:“今天跟你约会的是上次来的那个女生吗?”郭林海无奈地点头,然后说:“我们玩的很开心,谢谢。”他是想用这句话让伊浩林闭嘴,但是目的没达到。
伊浩林又问:“那女生几系的,是大一的吗?”他这八卦问题,让郭林海头痛不已,只能耐着性子说:“是大一的,电子工程系的。我觉得你还是睡觉吧。”
伊浩林仍不罢休,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真的不是那天弹吉他时认识的?”
“天哪,你杀了我吧!”郭林海心里呐喊着,说:“哥们,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我累了,求求你让我休息一会儿成吗?”
伊浩林终于“噢”了一声,不再说话。
晚上,郭林海没有去自习,他突然来了兴致,用录音机录了很长的“戏”。情节是胡思乱想的,人物是分饰数角的,对白是即兴发挥的,场景是自由变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