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宿舍这几条光棍还是对文艺部部长评头论足了很久。郭林海虽然选择了不发言,还是不停地被拿来取笑,他无计可施。
男生宿舍,永远都充斥着女生或者女人的话题,即使是他们入睡以后,这样的话题也不会停止。
中秋节过去一周以后,就是所有人翘首以盼的国庆节了。回家的兴高采烈地回家了,不回家的不知道干什么才好,不得不与无聊做伴。
郭林海很不幸属于后者。他其实也很想回家,对于遥远的陕北,他深深地眷恋着,但是他怕坐车,怕在车上再体会那种不良反应,而且,回家就意味着超支,他不愿意背着包袱过十一以后的日子。于是,像很多不回家的人一样,郭林海选择做宅男,在宿舍自圆其说地说:看我过得多悠哉!实则是,看着无聊的电视,听着让人快乐不起来的歌,吃着食堂咸淡难辨的饭,心里想着:这是******什么日子?
一名光棍,过着典型的光棍生活,这就是国庆节时的郭林海。跟他一样无聊的还有不少人,他们自由地享受着无聊、乏味的假日生活。
幸好还有足球,它是郭林海最忠实的朋友,那些日子他能带给郭林海很多快乐,虽然此时的郭林海仍旧只有被足球戏耍、摆弄的份。
这是后话,九月三十日的夜晚还是精彩纷呈的。
不知是谁提议去看升旗,百无聊赖的郭林海随大班的十几个同学来到了天安门。人群里有一个郭林海似曾相识的女孩,仔细回忆以后,郭林海终于记起来,她就是报到那天遇到的那个女孩。
缘分?天意?这些词汇不断地充斥在郭林海的脑海。郭林海还没有天真到以为这个女孩是为他而来,他只是觉得这样的巧遇很惊奇。
实际上,这个世界就是充满了惊奇。那个女孩也发现了人群中的郭林海,这个不高不壮不爱说话却有着一种神秘气质的男生,再次吸引了那个女孩的眼光。
“啊?是你?”他们几乎是同时惊呼。听到他们大惊小怪,郭林海的同学白欣悦问:“怎么你们认识?”郭林海说:“我们报到的时候见过。”然后他有补充了一句:“不过也只是见过,我都不知道她叫什么。”
“这么巧?”白欣悦有些将信将疑,“那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吧,这是我高中同学蒋怡,是电子工程系的;这是我们班的才子加歌手郭林海。”他指着郭林海说后面那句话的时候,明显带有取笑的意味。郭林海讪笑着说:“才子就免了,菜籽还差不多。”
蒋怡却颇在意“才子”两个字,她微笑着说:“现在才子可是稀有动物哦!”“那你认识了这位才子,岂不是三生有幸?”白欣悦显示了她的调笑本领。
“当然,我前世修来的福分。”蒋怡说完,三人都笑了。
郭林海心想:别拿我开心了,还才子呢,这无聊的大学快把我憋屈成傻子了。
天安门挤满了人,为了看十月一日的升国旗仪式,人们将天安门的地下通道当做了临时住所,而天安门在那个晚上是露台。
“看升国旗这么有趣吗?”郭林海的想法总是这么怪诞、滑稽,他关心有趣与否,胜过了其他方面。所以,很多人觉得他怪异,并没有冤枉他。
他们这一群人在天安门转了几圈,在人群的夹缝中拍照,在璀璨的灯光下周旋,大家都玩的很尽兴,郭林海却感到厌烦。
“这么多人挤在一起,沸反盈天的,你呼吸我呼吸出来的气体,你踩我没放对位置的脚,多么无聊!”这就是郭林海的感受。他觉得来这里还不如宅在家里看电视,至少不用冷得打战。
蒋怡看他很久都不说话,问他:“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郭林海说:“没事,就是觉得人太多了,闹得很,没什么意思。”蒋怡愕然。
“这是个什么动物呢?难道他有着超级奇怪的基因?”如果蒋怡没这么想,那她还算是善良。不过,蒋怡确实感到郭林海有些与众不同。她低声问白欣悦:“这个郭林海还真有点奇怪。”“那是,才子必须跟别人不同。”说罢,两人偷偷地发笑,再看郭林海,他仍旧在人群中静静地走着,像极了一个失去灵魂的躯壳。
大约十二点的时候,所有人都厌倦了,如果他们一直不厌倦,郭林海一定会觉得他们都是神,或者怪物。而他们早就将郭林海定位为怪物,毫无疑问,他们是正确的。
蒋怡买了几个地瓜,递给郭林海一个,郭林海想推辞,蒋怡说:“天气冷,吃点东西就就好多了。”郭林海接过了地瓜。白欣悦看蒋怡先给了郭林海地瓜,故意说:“你可真偏心,而且有重色轻友的趋势。”蒋怡笑着说:“去!”
郭林海说了声“谢谢”就开始享受美味了。白欣悦在蒋怡耳边嘀咕:“他还真听你的话。”“什么呀,你这张嘴太恐怖了,改天我给你缝上,看你还胡说。”
饥不择食,被郭林海演绎得淋漓尽致。
“咱们去王府井吧。”不知是谁提出这个议题,很快就得到了响应,大家一致通过。郭林海不发表意见,他选择了随波逐流,当然,他知道,他的意见参考价值并不大,怪物的地位并不高!
过了十二点,王府井颇为冷清。他们找到一家快餐店吃了些东西,男生还喝了些啤酒。不过一会儿他们就发现喝酒有多么失策。啤酒在他们体内发生了转化,他们必须找到一个解决问题的地方,找寻了很长时间,才发现一个废旧仓库。他们没工夫去想为什么这里会有个废旧仓库,因为“水火无情”!
女生们偷着乐,分明在说:让你们得瑟,这下知道痛苦了吧!
废旧仓库在接待了他们好几回以后,那个晚上不像平时冷清,却也平添了一些奇怪味道。
他们很像是一群流浪者,在王府井大街无聊地转悠,偶尔有外国人经过,用很外国的普通话冲他们说:“中国朋友,你们好!”他们也冲对方说“你么好!”心里却想:这些奇怪的老外,又不看升旗,大晚上不睡觉出来瞎逛什么?当然,他们并不能确定,那些外国人是否对升国旗有兴趣。
天气越来越考验他们的抗冻能力了,郭林海看蒋怡穿的不多,有些瑟瑟发抖,就将自己带的那件厚外套递给她,说:“穿上吧,要不该感冒了。”蒋怡问:“那你怎么办?”郭林海说:“我没事,我们那里比北京冷,我习惯了。”其实他也觉得天气有点变态,但是他必须让蒋怡穿上那件外套,因为他是男的。白欣悦看郭林海是真心想把衣服给蒋怡穿,对蒋怡说:“你就穿上吧,看我们才子多细心,多体贴!”虽然是调笑,郭林海还是觉得很满足,而蒋怡也深表赞同,于是她不再拒绝,穿上了外套。
“谢谢啊。”蒋怡是由衷地感谢郭林海。“不用客气,谁让我们遇到了呢。”不知道蒋怡会怎么想这句话,郭林海说完以后,自己都觉得奇怪为什么会这么说。
冷飕飕的风不断袭击着这群人,于是,他们不得不回到天安门的地下通道。那里,很多人已经在熟睡,而更多的人以饱满的情绪显示着他们对升国旗的期待。郭林海暗想:吃饱了撑的,这么冷来这里受罪,何苦呢?他忘了,他也是那群人中的一员,虽然他对看升国旗兴趣不浓。
他们中的一些人开始打牌,一些人在闲聊,当然也有急于拜见周公的瞌睡虫。
“郭林海,要不你给大家唱首歌吧。”白欣悦突发奇想。
郭林海心想:这个丫头片子,出什么馊主意,这个时候还唱歌,要了我的命得了。他说:“你饶了我吧,我的嘴都结冰了,快张不开了。”
“有那么夸张吗?我猜如果你唱一首歌,这里所有的人都会鼓掌。”白欣悦继续鼓动。“得了,这时候我不需要掌声,我需要一张床。”郭林海是铁了心不唱。
“你就别为难他了,这时候是不太适合唱歌。”蒋怡打圆场说。白欣悦白了她一眼说:“你这么护着他干嘛?有什么不适合的,你不知道,上次他在课堂唱得有多投入!”
蒋怡说:“我们聊天吧,唱歌的事以后再说。”白欣悦假装生气地说:“聊什么天啊,你们聊吧。”然后她作出要睡觉的样子。那里不适合睡觉,所以她还是斜靠在蒋怡身上。不过,一会儿功夫,她就迷迷糊糊,不知身在何处了。
“你很喜欢唱歌是吗?”蒋怡问郭林海。“嗯,很喜欢,从小就喜欢。”郭林海想着过去唱歌的经历,说得兴致勃勃。
“那你是不是想当真正的歌手呢?”郭林海想说“是”,但是那个答案不合适,于是说:“那是个梦。”
蒋怡沉默了片刻,又问:“白欣悦说你是才子,为什么?”郭林海笑道:“他是取笑我呢。我就是喜欢写点东西,抒发抒发感情而已。”
“不过我看你还真有几分才子的样子。”“是吗?真的假的啊,我醉了啊。”郭林海开玩笑地说。
“我说真的,我觉得你有种与众不同的气质。”蒋怡这么说,郭林海觉得自己要飞起来了:“你抬举我了,我顶多就是有点神经病的特质。”他还真了解自己,这话说出来也是不卑不亢,不急不躁。
蒋怡“咯咯”地笑了,说:“神经病要都像你这样,那就好了。”“是啊,我这样的人看上去省粮食。”他是指自己瘦削的身体。蒋怡再次笑起来:“你可真幽默。”
白欣悦突然睁开眼睛说:“你们说什么呢这么开心?”看她突然“复活”,蒋怡笑着说:“我们说你打呼噜的声音呢。”
“去,谁打呼噜啊?你别污蔑我!”白欣悦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有打呼噜的本领。
蒋怡说:“不信你问郭林海。”白欣悦说:“不用问,一定是你胡说。郭林海,你听到我打呼噜了吗?”虽然觉得自己不可能打呼噜,白欣悦还是有些不安。
“打了,而且巨响。我刚才真担心自己的安全。”郭林海故意说。
“去去去,你们太坏了,不理你们了。”白欣悦说完,继续靠在蒋怡背上作睡觉状。
郭林海跟蒋怡聊了很久,直到凌晨四点多,他们才困顿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人们已经挤到了广场上,升旗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他们只能在远处找一个落脚的地方,看人们如何践踏草坪,如何占据各个高点,如何展现他们的爱国情怀!
升旗仪式很快就结束了,广场的周围一片狼藉!
“这些爱国的人们,怎就不知道爱护脚下的花花草草呢。”郭林海百思不得其解。
这群人,经过了一个眩晕的晚上和一个寒冷的早晨,早已疲惫不堪。他们真想就地躺下去睡个痛快,幸好他们都知道对自己的生命负责。
很快他们就坐公交车回到了学校,然后各自回宿舍,那里有温暖的床、甜蜜的梦。
“你们丫的还真行,冻坏了吧?”范梓清看郭林海满身疲惫,说道。
“挺无聊的,没被挤死和冻死是运气。不说了,睡觉先。”说完,郭林海就重重地将自己扔到了床上。
醒来以后,就是与无聊做伴的那七天。
国庆节那七天虽然无聊,但还是过得飞快,比起这样的日子,要去憋闷的课堂上课显然更让郭林海头疼。在他看来,做一名无聊的宅男,比去上那些让人神经错乱的课,要舒服一些、自在一些。
“我必须找点事做,否则我会疯掉。”虽然大家已经将他成功地划入疯子的行列,他自己还是有点后知后觉。
入学的时候,他就看到了张涛带来的那把吉他。那是一把铁红色的民谣吉他,是郭林海很喜欢的颜色。那时候,郭林海问张涛:“你也喜欢弹吉他?”张涛说:“还行,就是有兴趣。”这句话让郭林海觉得张涛深不可测。郭林海想象自己抱着那把吉他在校园的某一个角落弹唱,天空蓝得透彻、白云随着音乐悠悠地飘荡,微风吹动发梢,有女生送来赞叹的目光……在这种自我陶醉的幻想中,郭林海不得不遗憾地回到现实:为什么那吉他偏偏是别人的!
郭林海弹吉他的时间并不算长。高一的时候,他哼着歌曲经过一家琴行,老板听他唱得不错,就让他进去,问他有没有兴趣学习吉他,说愿意免费教他。他那时候完全不了解吉他,就像吉他不了解他一样,他只是很喜欢唱歌而已。听老板这么说,他虽然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答应了。后来的两年半,他几乎每天下午都去那里学习一个小时左右,直到高考的那一学期。
让人呕心沥血的高考,让他远离吉他很长时间,并将他无情地送入那所大学,他称之为“造物弄人”。
他很有天赋,两年半的学习,让他的吉他水平突飞猛进,他可以轻松弹唱很多高难度的歌曲,潇洒地弹出绚丽的华彩。
他终于发现,弹吉他是很帅的,弹吉他唱歌是很迷人的。随着水平的精进,“觉悟”也不知不觉提高了。
郭林海以为,张涛会拿着吉他在学校的什么地方,招徕目光。奇怪的是,自从入学以后,人们从来没有看张涛弹过吉他,就连宿舍的人也没有看到过。
这是为什么呢?没有人知道。一个带吉他来大学的人,始终没有弹过一首歌,任凭吉他落满了灰尘,这不是咄咄怪事吗?所有人都认为他是有实力的,人们善良地用“低调”来为他开脱。
不能说郭林海觊觎那把漂亮的吉他,但是他的确多次幻想过将那把吉他拥入怀里,弹出动听的歌曲。
他终于忍不住了,一个周末,他问张涛:“怎么从来没见你弹过吉他呢?”这个问题范梓清曾经问过张涛,他的回答是:“这学校里边太憋屈,没意思,没心情。”这次,他给郭林海的回答是:“弹吉他得有情绪,得有个让人心旷神怡的地方。”
被郭林海誉为“鸟笼”的大学,的确不是让人心旷神怡的地方,郭林海理解张涛,但他更理解那把吉他被束之高阁的痛苦。它是可以发出动听声音的,奈何让它与灰尘做伴呢?
郭林海问张涛那个问题,是有预谋的。他想拯救那把吉他,同时拯救无聊的自己。
“你那把吉他让我弹一下行吗?”郭林海知道张涛是一个大方的人,所以他这个问题也可以这样理解:把你的吉他递给我弹吧。
果然,张涛爽快地把吉他拿给郭林海。这把吉他跟郭林海以前弹的那把很像,所以他格外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