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老房子要拆迁了,老祖母的身体也不如往年,娅,如果时间可以安排,今年暑假你们带着安妮回来探亲吧,我们都很想念你们,欢迎回家,亲爱的女儿。
--------摘自肖父给肖娅的信1998年3月21日
洋娃娃安妮在苏州受到了空前的欢迎。
当三岁的安妮用不太熟练的汉语叫外公外婆和太婆婆时,家里人都眼含热泪了。尤其父亲最为动容,他最牵挂的小女儿终于结婚、生子,生活幸福安宁,事业上也有自己的发展,让他感慨万千。
寒暄之后,丹尼尔忙着给家人分发礼物,每一件礼物都是他们用心挑选的,肖娅和丹尼尔还给周围老邻居发了巧克力,此时的苏州,国外的糖果买得到,但是这是肖娅的一份心意,邻居们都非常开心。
肖娅有两个多月的暑假,丹尼尔只有一个月的休假时间,所以他们在国内的行程安排是二十几天,丹尼尔提出想去杭州、无锡短途旅行,征求肖娅的意见,肖娅爽快的答应了,其实丹尼尔心里有一个圆梦的想法,当年普哥跟他说杭州是著名的爱情城市的时候,就在心底萌发了这个念头,以后一定要和肖娅一起去看看西湖。但是心里也担心肖娅会不愿意去,那里毕竟是林生的故乡。
西湖的游艇上,小安妮在爸爸的怀抱里好奇的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肖娅用压低的甜美的英文给丹尼尔讲述西湖的故事,不时两个人会互相对望,会心一笑。肖娅穿一条浅米色的亚麻连衣裙,船上风大,还加了一条真丝围巾当披肩,丹尼尔同质地、同色系的T恤,配上奶白色的休闲长裤,小安妮奶白色带蕾丝花边的裙装,配着米色的遮阳帽,细心的妈妈帮她在肩膀上也系上了小披肩。这样的一家人不由得引得周围人的艳羡。
当他们在湖边的长椅上休息的时候,不远处,有一双眼睛死死的盯住他们。
竟然是小越。
小越带着女儿乐乐来杭州看望林生的父母,尽管林生没有陪她一起来,但是毕竟他开始不反对她来看望自己的家人了,林家父母还是热情地接待了小越母女,她也乐得打算在杭州多住几天,毕竟回到SH也是她自己带孩子,在这里好歹公婆会把饭菜煮好,帮她把衣服洗好,这些杂事,林生不是不帮她做,自从有了公司,林生几乎分身无术。客观点说,自从女儿出生以后,小越觉得林生对她基本接纳了,和别的夫妻过日子没什么两样,只是在心里她知道,林生依然不爱她,所以她心里缺乏安全感,不知道自己的婚姻还会出现什么样的问题。女儿出生后,她就跟学院请假休假,一直都没上班,她几次跟林生要求自己辞职去公司给林生帮忙,但是林生说不想开成夫妻店,所以委婉的回绝了她。其实,参与公司事务是假,小越开始有了另外的担忧。
尽管他们现在的生活风平浪静,但是社会生活越来越复杂了,很多女孩子为了抢别人的丈夫可以不择手段,她太知道女人如果狠下心来会做出什么事情了,而且尽管抢来了林生,赶走了肖娅,但是她知道自己在林生心中没有分量,如果真的出现插足者,后果不堪设想。她也知道林生的价值,更绝望的发现,林生年纪大了几岁,身上散发出的男性魅力更加十足。
她不敢疏忽,必须时刻扎紧自家的篱笆墙,不能给别人任何可乘之机。小越越发觉得自己活得好累啊,三十岁的年纪,已经看到了好几根白发,她有时候在浴室里照镜子,会吓自己一跳,镜子里那个腰身臃肿、眼神黯淡、头发乱七八糟的女人真的是自己吗?曾经的自己尽管没有风华绝代的美貌,至少也是清爽可人的;身材尽管没有肖娅那样的高挑苗条,但是也有自己的风韵与美丽啊。可是生完孩子,好像青春就完结了,撒在街上,就是一抓一大把的街头妇人。不过她也会在心里安慰自己,哪个女人生完孩子还能保持着少女时期的状态?
可是看着不远处坐在长椅上休息的肖娅一家,小越心里莫名的酸楚。肖娅还是那么美,甚至比读书的时候还美丽,身材依然高挑苗条,多了几分圆润,她的洋丈夫看她的眼神,温柔,疼惜、欣赏,林生从来就没有那样看过自己,哪怕一眼就好。可是她心里凄凉的知道,林生不是不会,如果此时长椅上陪伴肖娅的人换成林生,那从蓝眼睛中流露出的柔情蜜意,会从林生的黑眼睛中同样流露出来,一点都不会少。
是不是有些女人真的有老天庇佑,嫁给谁都幸福?
除了酸楚,小越的心里满满的都是嫉妒,她对自己的朋友没有一点的愧疚,尽管如此,她还是没有勇气跟肖娅见面,当发现他们起身向自己的方向走来时,小越快步逃离了。
肖娅怎么也想不到,刚才不远处一直偷偷窥视他们的人,是小越,只是觉得那个年轻的妈妈好奇怪,不跟自己的女儿玩,就呆呆地看着别人,黑色的墨镜,短而乱七八糟的发型,发福的体型,都没办法让她跟小越联系起来。
她哪里知道,一直以来的心情压抑,生活的无规律,无节制,缺乏的睡眠,酒精,已经把当年那个小姑娘摧残成如此的模样了。
夜晚,西湖边梦幻般的时光,站在酒店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霓虹闪烁,肖娅心里感慨万千。
安妮疯玩了一天,洗好澡已经睡着了,丹尼尔正在浴室洗澡,难得片刻独处的时光,肖娅头靠着窗棂,眼神中闪过一抹忧伤。
这是这辈子第一次来杭州,曾经跟林生计划过无数次的杭州之行,没想到晚了八年,身边的人也换成了丹尼尔。当年计划的是上门拜望林家长辈,然后订婚,那么多幸福的遐想和期冀,都被拦腰斩断了。人生啊,有时候就像一部悬疑剧,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知道谁会来,谁又会走,什么样的海誓山盟,都抵不过无常的世事啊。
来到杭州,心里不断地闪过林生的影子,或许,心里需要这样的直面和了结吧?她不知道林生在哪里,生活的好不好。曾经的爱恋,都变成了亲人般的牵挂和祝福。
丹尼尔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肖娅身后,看到凝望夜色出身的妻子,他没有打扰她,他知道,这座城市对于肖娅有特殊的意义。肖娅凝眸的侧影,让丹尼尔有点心疼,她一定是想到了以前伤心的事情了吧?
他走过去,从背后用双臂轻轻的拥住妻子,不说话,就这样默默地陪伴她凝视远方。
肖娅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笑了,丹尼尔含笑望着妻子,他知道,肖娅自己能够跨过心里那道坎。
当肖娅在丈夫的臂膀里香甜睡着的时候,小越在林家的老屋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今天跟肖娅的不期而遇,还是在小越心里激起了不小的波澜,她睁着眼睛,瞪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听着小街上石板路偶尔走过晚归行人的脚步声,一直到天色发亮,早起的人们已经走出街门,她才终于有了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