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事情好像在人的掌握之中，其实又完全不是……命运就是一张巨大的网，人只是其中小小的网结。命运之手，巨大、隐匿、猝不及防。
大街上，三姐出现在了面前。不知为什么，霍去病再一次奇怪地感到那股人力难以征服的力量。这一次，会是什么？
“三姐，如果你再想拆散我们，就是故意杀人。你会杀了我爹的。”小七实在搞不清楚仙女们为何总要过问一个卖米粉的平凡女孩子的事。
“三姐，我爱小七，小七也爱我。你就别拦着我们了。”此刻，霍去病也在想着和小七同样的问题。三公主叹了口气，把霍去病拉到了大街的一角。
“如果你师父也爱她呢？”
“他爱的是以前那个小七。就算他也爱这个小七，但他能娶她吗？”
“以后会的。”望着三姐幽幽的、坚定的眼神，霍去病有一丝怀疑。难道神灵真能未卜先知、看破时空？霍去病的心再次变得沉重起来。
“……我师父在哪儿？”
“应该已经回仙女湖了。”
师父那里一定有答案。如果没有充分缘由，霍将军就和老天开战！霍去病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我来告诉你，你想要知道的‘天机’。”
小七刚要去追霍去病，却被三公主的这句话留住了。三公主的身体在发抖，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只希望自己没有得到的，小七能得到。
“三姐并不是想拆散你们。去病很爱你，可你应该得到的不是这一份……我告诉你实情。如果你们想清楚了，我不会阻拦你们。”看着三公主严肃的神情，听着长长的开场白，小七心里像猫抓一样。忽然，大公主和二公主从天而降。二公主一把抓住三公主，拉到一边去了。
“就你啰唆，你看，现在又说不了吧？”小七失望极了。大公主握住了小七的手，止不住地想哭。
“小七，大姐来和你告别，要回天上去了。”
“回去多久？”
“可能以后再也不下来了。”小七怔住，忽然有些伤感，本以为神仙大姐会陪自己一生一世。
这时，二公主走了过来。
“你也是我姐姐吗？”小七问道。二公主心中一阵酸楚……是啊，这个小七已和从前的小七不一样了，有了和从前亲人的疏离。只希望时间能将这些隔膜淡去，属于神灵长得有些荒诞的时间。
二公主领着小七，在一条小河边坐下。
“小七，我每次下界，都会落在不同的朝代，上一次在凡间认识的人，下次想再去看看他，已经故去几百年了。小七，只有成了仙，我们才有机会再见。”二公主惆怅地回忆着曾经的一幕幕。可曾以为会刻骨铭心、永生永世的情景有些竟已尘封在时光的尘埃里，记不清了。可是小七不甘心。
“你看见那棵树了吗？它已经活了上千年了。你去问它，是愿意做一棵树活一千年，还是做一次人，哪怕只能活几十年。”
二公主无法回答小七的问题。
“人的生命虽然很短，但人间有爱，我宁愿在一个有爱的地方活一天，也不愿意在一个没有爱的地方永生。”小七说道。
去路荒芜二公主惨然地笑了一下。
“小七。你没有选择。做神仙就是你的命运。”
“不做！”小七很坚定。二公主久久地望着小七，心想，要没有神仙姐姐的帮助，哪里有威风又风光的七老爷？你不过就是个卖米粉的可怜女孩子，受尽后娘的虐待，或被豪绅霸占，或忍气吞声、像蝼蚁一样卑微地过一辈子……非乐、霍去病，不过是可望而不可即的黄粱美梦。
不过，二公主不忍心这样讲。“……好吧，看来你是没有尝到做人的艰辛。我要带走大姐和三妹，没有了她们，你就会知道，做一个凡人有多么的不容易了。”
小七心中有些不服，可是没有做声。大公主和三公主走了过来，和小七道别。
“小七，以后……你就得自己照顾自己了。揪耳朵大姐也不出来了。”大姐不舍地紧紧将小七抱在怀里。
三公主已决定不将真相告诉小七了。二姐说的对。因为保护仙女湖，母后恨死了非乐。让小七和他在一起，只会很快害死非乐。墨钜能够对抗多少天兵天将，的确是个未知数。
大公主拿出了一件漂亮的羽衣，三公主拿出一卷修仙的帛书，嘱咐小七好好修炼，练好了尽快上天找姐姐们。“一定要练啊！万一姐姐们在上边不留神睡着了，再下来找你的时候，你已经老死了，姐姐多伤心啊！”
“小七，只要用心，你一定能炼得和三姐一样厉害。”三公主说道。趁二位姐姐没留神，三公主附在小七耳边说道：“修炼好了，也不一定非要上天做神仙的。”
三位公主终于飞升而去，成为白云之上虚拟的影子。小七拭去脸上的泪水，久久地注视着她们消失的方向。
原来，小七是一个能够得到永生的人。非乐师父爱着小七，正是为了小七的永生，放弃了小七。而自己，能够放弃吗？霍去病像被冰霜冻住一般，定在非乐的葡萄架下。“要是小七不想做神仙，她只想得到爱呢？”
“如果为了几十年的幸福，而毁了她的永生，到底值不值得？”非乐师父终于说出了拒绝小七的真相。这个问题一定折磨了他好多年。而现在，这个问题也钻进了霍去病的心里，找不到答案。
永生？在边关的时候，霍去病见过太多对人生的留念。雪地里、沙漠里、沼泽里、战场上，多少人哭着、爬着、挣扎着都想活下来，多少人宁可失去双手、双脚也不愿意失去生命……这已经不是爱不爱的问题。
“爱一个人，就一定要娶她吗？她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能想明白什么事？她自己也说过，昨天以为对的事情，今天想想，可能就觉得错了；今天以为对的事，明天可能又觉得不对了。”
葡萄架上的夜露滴到了霍去病的脸上，师父的声音如此遥远……霍去病很感谢师父，感谢他坦诚地告诉自己心底的秘密。自己认识小七才四五天，师父为这个问题一定纠结了无数个日夜。
“她想不明白的事情，你想明白了吗？”
“如果我想明白了，就知道怎么做了。”
霍去病牵着马，低一脚浅一脚地走在仙女湖畔的月光下。那是小七送给非乐的月亮，圆了无数次，小七盼了无数次的月亮。
爱和永生，如何选择？霍去病忽然理解了非乐的决定。如果非乐愿意娶小七，像三姐说的那样，他们的结合藏在未来的时光中，霍去病愿意为小七选择师父。如果爱和永生不能兼得，霍去病宁愿为小七选择永生。
永生可以得到爱，爱却不能得到永生。
“霍去病来过吗？”非乐的小屋外，小七翻身下马。
“来过。”
“在哪儿？”
“……回长安了。”不辞而去？难道这几天的时光只是幻觉？
“是你跟他说了什么吧？你是不是跟他说，不让他娶我？”
“小七，凡间不属于你。”
“我恨你。”小七痛苦地望着非乐，泪水狂涌。她赶紧翻身上马，打马朝着官道而去。
田间的大路上，高粱叶子在晚风中飒飒地响，远远望去，看不见一个人影。几天前，就是在这条大路上，小七和霍去病一路行来，欢声笑语，仿佛节日、仿佛云端……没想到，刹那之间，去路荒芜，满目凋零，迢迢远道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小七骑在马上，喊着霍去病的名字，可是旷野之中，没有一丝回应。秋夜的寒意袭来，小七从未感到如此孤独。
“霍去病——你不就是回长安了吗？那我去长安找你，你跑到大漠，我就到大漠去找你，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你——”
小七哭泣着，正要打马前行。忽然，前方的大路上出现了一个人影。
“小七。”人影说道。所有的孤独一扫而光了，欢乐又回来了。小七欣喜地跳下马，跑了过去，朝霍去病身上嗔怪地抽了一鞭子。霍去病朝小七笑了笑。
“你笑什么笑？还有脸笑？”小七朝那个怀抱扑过去，霍去病却倒退了两步，又笑了笑。“小七，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不能再玩了。”
“玩？”
“我逗你玩呢。其实我已经订亲了。……皇上要把他女儿许配给我，你说我敢不答应吗？”霍去病笑嘻嘻地望着小七，模仿着京城的花花大少。
“你骗我。是你师父不让你娶我，他告诉你我要修仙。是不是？”
“我一直都在骗你，但现在没有。修仙不关我的事，就是现在我要回去了而已……”霍去病玩弄着马鞭子，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小七，你在新余折腾得太厉害了，朝廷也奈何不了你。所以皇上派我来给你点苦头吃吃。我知道，你背后有两个仙女，肯定弄不过你，所以才用了这个办法来教训教训你。小七，我是奉诏来骗你的。”霍去病胜利地呵呵笑。
小七终于有点相信了，泪水再一次流了出来。忽然，她抡起了鞭子没头没脑地朝霍去病打来，霍去病满不在乎，任由她抽。也不知抽了多少鞭，也不知抽在了哪里。终于，小七抽得累了，倚靠着树干无力地跌坐到地上。黑暗中，小七看不清霍去病的脸，只是看见他仍旧在笑。
“打完了吧，我走了。”霍去病从高粱地里拉出马，打马而去。
小七走进家门时，圆心吓了一跳！从前的药引子死了，都没见她这个样。才几天，不至于吧？圆心端了一碗饭过来。可小七坐在床沿上，瞪着双眼，不睬。圆心夹了一块肉来喂小七，小七依旧不理睬。“不就是个药引子吗。以前也不是没这样过，又不是第一次了……你就吃一口吧。”
小七仍没回过味来……从来没被骗得这么惨过，一会儿信誓旦旦，一会儿嬉皮笑脸；一会儿投怀送抱，一会儿守身如玉……简直不知道是他疯了，还是自己疯了？难道这些京城官宦子弟都是这个样？是自己见识太少太较真，全不知贵族纨绔们习以为常的把戏？小七一会儿觉得是，一会儿又觉得不像……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管是不是，事实摆在眼前，他风花雪月地风流一番，就跑了。
霍去病，我恨你，恨你一辈子！小七手里捧着圆心塞给她的饭碗，仍旧坐在床榻上，一口没吃。
年糕嫂进来拿东西，心虚地看了小七一眼。自从挑唆郭赢的事情败露，年糕嫂一直惶惶不可终日。年糕嫂不敢再看，拿了一罐子油蹑手蹑脚地朝外走。到了门口，忽听“咣当”一声，小七手里的碗掉在了地上。年糕嫂吓得“噌”地一下蹿了出去。
“把门关上。”
“哎哎，好好。”年糕嫂不敢过来。小七走过去插上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