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闻茹勉强支撑着起了床,她已经不拉肚子了,就感觉整个人都在燃烧,眼睛烫得看人都是双影,头顶上像压着一块石头似的沉重,浑身像要散架了。
闻茹用冷水洗了洗脸,好像清醒了许多,她还准备喝点儿凉水降降温,就听见刘平说:“打大包小被的整理内务,其他人都快点儿干活,点名之前把这些都干完,还磨蹭什么?”
闻茹就没有喝水,直接坐下干活了,免得刘平说些不好听的出来。
法图麦坐在旁边,看了看闻茹的脸,问:“闻姐,你生病了吧,脸咋这么红?”
不等闻茹回答,刘平就呵斥道:“屁话多得很!她脸红关你什么事?她病不病咋啦?你会治?讨厌!你赶紧干活。”
监室里再没有一个人说话了,只能听见大家干活的声音。许久,其他监室里的人开始唱歌了,李红霞才说:“刘姐,还干呀?我都饿晕了,歇会儿吧。”
“不干能行吗?你不看看,人家一个班的活干了三个班的时间,这样干能完成任务吗?你以为我愿意干呀?”闻茹知道刘平在说自己,她也不做声。
刘平叫孙敏:“孙敏,你把昨天没吃完的馒头掰开每个人都喂一口,免得都去吃耽误时间。”
“哎呀,刘姐,你真是地主老财周扒皮呀,吃饭都不让正经吃了?”李红霞发着嗲说道。
刘平笑道:“不这样不行。”
李红霞说:“别人家不这样不也一样干完吗?你夸张死了。”
刘平说:“我们能跟别人家比吗?人家都是些快手,几下就干完。我们家都是些奶奶,还没干就成老弱病残了,骂不能骂,说不能说,有什么办法呢?我就只能在时间上下工夫了。”
说着话,孙敏已经把馒头掰成了小块块,挨个儿往大家的嘴里送,到闻茹面前,闻茹谢绝了,孙敏白了她一眼,在她背后对着她撇撇嘴。
直到快点名的时候,刘平才叫收拾。闻茹站起来,耳朵里嗡嗡作响,她怕自己站不稳就扶着墙,头上的冷汗不断地冒出来,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她本来想找个地方坐一会儿,但一看见刘平那恶狠狠的目光,就咬牙坚持住了。
“闻姐,你要是难受就打报告,队长们这会儿都来了。”马文华小声地告诉闻茹。
“哦,谢谢你,不用麻烦人家了,等点完名再说。”
又过了一会儿,沈英在廊子里喊:“点名了。”大家赶紧站好,全廊子立马鸦雀无声。
队长从01监室开始,挨监室点过来,等到04监室的时候,闻茹已经抖成一团,她不断鼓励自己:要坚持住,一定要坚持到点完名。
点名的是于乐秋,她今天心情很好,脸上挂着笑容,点名的时候声音格外清晰。可能是因为不熟悉,点到闻茹的时候,于乐秋把她的名字叫错了。闻茹明明知道是在叫自己,但队长喊错了,她不知道该不该答应,这种事情她还没有遇到过。她正在犹豫,于乐秋看了看点名册,把闻茹的名字重新叫了一遍,闻茹这才答应着蹲了下去。
于队长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问:“我刚才叫你你为什么不答应?”
闻茹心想:你刚才叫的又不是我的名字,我怎么答应呀?但闻茹只是在心里活动活动,没有说出口,她抬头看看于乐秋,没有回答。
“咋啦?说错你了?队长点名不答到,你怎么学的监规?”
于乐秋叫道:“值日生!”
“到!”刘平答道。
于乐秋吩咐:“怎么训练的,再教教监规。”
“是。”
她们说话的时候,闻茹的眼前就开始发黑,她们的声音在闻茹听来就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那么虚幻,当有人喊“起立”,闻茹站起来的一瞬间,突然眼睛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很快闻茹就清醒了过来,只是她的眼皮像被千斤重担压着一样,怎么也睁不开。她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想回答,可就是说不出话来。她感觉自己的头与身体分离开来,一直向上旋去。有人拉住她的手摸她的脉搏,过了一会儿,又有人把一种很苦的药灌进她的鼻子里,这些她都知道,但她就是动不了,她困了,累了,她想睡……
她听见刘平说:“……谁敢欺负她呀?人家是大城市来的贵人……她自己不吃饭,怎么劝她都不听,人家嫌大灶汤不好喝,馒头人家也吃不下……我们有什么办法?……”
闻茹有嘴不能辩,有冤说不出,她的眼泪蜂拥而出,她把一腔悲伤全哽在喉头,堵得她气若游丝。闻茹奋力地挣扎,她要挣脱自制的樊笼,如同冲破一个可怕梦魇的缠绕般艰难,她拼出全身的力气,顽强地喊了出来:“我不死!我要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