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轮看着欲言又止的张长贵,心里有些不太轻松了,想必此事非同小可,若不趁现在打听清楚,出了这个店门那就更难了,有什么办法,让他现在就跟自己说呢?看来这人还是怕自己嘴不稳,给他惹麻烦,若不先给他吃颗定心丸,要他说出来恐怕有点难,可我要给他吃什么样的定向丸呢?
“李公子待人,如此之豁达,今日里,在下是真的服了公子,您稍坐片刻,我去去就来。”张长贵看了眼李轮,没等李轮回话,已是蹬蹬跑下楼去了。
此刻,李轮被这张长贵,搞得有些莫名其妙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又要做什么?现在,不得不将这张长贵,重新审视一遍:此人耿直中却不乏机警,说话总有点让人感觉有些乱,仔细琢磨却似乎又有些道理,最大的特点就是义气,只要你对他好,准确地说是你看得起他,相信他为你卖命都肯,这种人不错,只是……。
“李公子,你看看,这可是我娘亲托人刚带来的。”张长贵笑呵呵的声音,打断了李轮的思绪,只见他手里端着茶盘,后面跟个小伙计,手上拿着个小茶炉,心里暗自叹了声:原来是请我喝茶啊?这张长贵还真精明,刚才的话明明就快到嘴边了,却突然请我喝茶,现在还喝什么茶嘛?没办法,只有喝吧,说不准喝着喝着他的话就出来了;再说,还真的很想喝,在家时,老爷子可是个好茶的主,家里的别的东西不敢说好,这茶嘛……就没有差的,还别说,至来这里这么长时间了,还没好好喝过,都说是我年纪太小,不适合喝茶,今天终于可以好好喝喝茶了,就是不知道他这茶怎么样。
张长贵将茶盘放在靠窗的桌上,冲李轮笑笑,又让那伙计把茶炉放在旁边地上,回头跟那小伙计说道:“老高要伺候俩位爷,你下去看着店,这里我自己来就成。”
那小伙计应声带上门出去,张长贵将水壶放在小炉上,这才转过身来看着李轮:“李公子,你请这边坐。”
见李轮坐定,那张长贵从桌上拿起赏茶盒,自腰间解下茶叶灌,倒了些茶叶在里面,双手递给李轮:“李公子你看看,这茶可好?”
李轮接过茶盒,用茶针慢慢挑动着叶片,心里暗自得意:看我个小孩没见识吧?今天你是想考考我?你恐怕要失望了哦,自小老爷子泡茶我就在旁边守着看,后来,老姐为让老爷子开心,还专程去学过茶道,没事时候遇上我心情好,偶尔也替老爷子泡茶的,也没见他说我泡得不好。
今天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想到此,李轮用茶针拨了点茶叶在手心,先闻了闻,然后用嘴对着茶叶哈了口气,闭上眼,又放在鼻子上闻了闻:“此茶外形紧卷多毫,嫩绿色润,内质香气馥郁,芬芳鲜嫩,不错,不错,可是今年的新茶吧?”
“李公子说得一点不错,的确是今年的新茶不假。”张长贵看了眼李轮笑了笑,埋头沏起茶来。
张长贵将茶冲泡好之后,又分在小的茶瓯之中,将茶瓯放在李轮面前,冲他笑笑:“公子请尝尝,看这茶的滋味如何?”
李轮端起茶瓯,却并不急着去饮,先闻了闻,接下来盯着杯子看了会,这才轻啜一口,含在嘴里,心中说了声好茶,闭上眼慢慢咽下,嘴里禁不住,吟起白居易的《琴茶》来:“琴里知闻惟渌水,茶中故旧是蒙山。”
“公子好见识,好文采啊!”见张长贵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李轮猛的反应过来,晕哦,看样子这张长贵跟上次刘炜之一样,又把这诗当我做的了。
李轮心想:你要当是我写的,我也没办法,总不能跟你解释吧?反正我来这里后,让人惊讶的事也不算少了,连父皇、母后都能过关,难道还怕你个小小的店掌柜不成?
李轮想到此,冲张长贵微微一笑:“此茶汤色碧清微黄,清澈明亮,滋味鲜爽,香云浓郁,久凝不散,回韵甘美,好茶,好茶,真是难得的好茶啊,若小弟没说错,这可是蒙顶之‘雷鸣’”
张长贵瞪大了眼盯着李轮,张大了嘴,老半天才回过神来:“不错,正是家母托人带过来的‘雷鸣茶’不假,没想到,李公子如此年纪,却对茶如此精通,难得,难得啊!”
李轮客套的笑了笑,心想:你说你妈,那我也说我妈,这样不就可以拉近点关系了?“只因家母喝茶,兄弟略知一二,让张兄见笑了,见笑……”
“还真是巧了,原来伯母亦是个知茶之人,在下好茶亦是受家母熏陶,家母知我好茶,好不容易才托人,买到这么一点,又托人与我带来,这不,前两天刚到,茶也讲缘分,看来在下跟李公子,还真的是有缘之人啊。”
“是啊,看来我跟张大哥,还真的是有缘,也得多谢伯母才是,若不然我哪有这等口福啊。”李轮微笑的看着张长贵。
张长贵看了眼李轮,很感慨的说道:“家母对长贵,真可说是无微不至,只要知道有人来京城,总是想方设法,求人家给我带点东西过来。”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这也说明,张大哥对令堂之孝顺,这不就叫母慈子孝吗?”李轮见张长贵如此感慨,似乎也受到了感染。心里却是着急刚才快要出口的话,这酒喝了,茶也品过,家常也拉了,你也该说了吧?我倒是想催他快点说,可这话怎么出口呢?
张长贵并未去接李轮的话,而是满脸堆笑看着他:“今日能与小兄弟说这些,的确是你我有缘,至总章元年(公元668年)十月,至京城开了这家‘滋味斋’以来,还未遇见过一位同乡,今日有幸得见李公子,可真是在下之福。”
急归急,可心里明白,现在不能急,还得慢慢来。李轮向张长贵抱了抱拳:“今天能与张大哥相识,亦是小弟之幸事。”
“要不怎么说,李公子为人够豪爽呢?对……对……你,嗨,我这人一见到真人,就装不住话了,跟你说句实话,自你们一进门,我就看出,你们三位是怎么回事,可你对他二人,真的是没话可说,没一点贵贱之分,真就跟兄弟一般,就是对我这……这不入流之人,亦是没一点的不嫌弃,故而,说你才是真的够豪爽,够仁义。”张长贵看着李轮,又一次伸出了大拇指。
“何为贵,何为贱?正所谓,古今将相今何在?荒冢一堆草没了;张大哥你说我可得可有道理啊?”李轮仰起脸,冲张长贵微微一笑,心里暗自好笑:反正你也没看过《红楼梦》,我就先借两句来用用吧。
张长贵听了李轮这番话,却是深受感动,向李轮一抱拳:“闻李公子此言,在下没齿难忘,往后,若有用得着张长贵的地方,只得公子一声吩咐,即使是肝脑涂地,张某在所不惜。”
“张大哥言重了,他日若有需要小弟之时,还请大哥尽管开口,不要见外才是哦。”李轮冲张长贵微微一笑,抱拳还礼,心中暗自窃喜:看他的样子,这个人我算是搞定了,接下来,你该说要说的话了吧?
张长贵冲李轮笑着连声道:“不见外,不见外。”
李轮见时机差不多了,一副好奇的样子,看着张长贵:“张大哥,适才闻大哥说那非同小可之事,可否说与小弟听听?”
张长贵并不去回答李轮的话,而是冲他诡秘的笑着:“实不相瞒,在下走南闯北多年,像李公子这般和善之人,在下还曾未见过,故而能与公子说这些,若不然,在下亦是万万不可说的。”
“张大哥此话怎讲?”李轮微微一笑,盯着张长贵,心里有点犯嘀咕:这人真是怪怪的,这要说的话还没出口,就一句打死不敢,又一句万万不可的,到底是什么事啊?看来这家伙还真会掉人胃口。
“其实,在下本不是这般多疑之人,只是见公子气宇不凡,想必是出生于官宦之家,在下不想无故被牵连;更怕公子不小心说了出去,不仅给自己添麻烦,就是家人,亦恐受牵连,在下此番,实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望李公子见谅。”张长贵说着,又站起身来,向李轮抱拳作揖。
“请坐下说话,如此,是张大哥见外了,大哥亦是为小弟着想,小弟理当感谢大哥才是。”李轮向张长贵抱了抱拳,一口一个大哥,叫得特别亲热,可在心里,自己都觉得有些别扭。“既是非同小可之大事,大哥你尽管放心,今日之言,除你我二人,小弟绝不会向他人吐一字,可否要小弟起誓啊?”
“李公子见外了不是?”张长贵一把拉住李轮的手,又看了看他,这才将嘴凑到李轮耳边,压低了声音:“我也是前几日,听外面来小店吃饭之人讲:说是现在这外面,好多人都在传言,说现在年景不好皆因二圣(公元664年武后垂帘听政,唐时人们习惯把皇帝叫圣人,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二圣临朝)临朝所致,还说什么叫二圣临朝?简直就是君王失德,从古至今哪有女人掌管天下的道理,分明是因女人当权,激怒了天神,这上苍才降灾于天下。”
“什么?会有这等传言?”李轮看着张长贵提高了声音,此话可让他吃惊不小,这果然是天大的事,这可怎么办啊?母后会不会已知道了此传言?若她真知道了,她会怎么想啊?那宫里……宫里岂不是……。
“李公子,李公子。”张长贵看着有些激动地李轮,小声的叫着。
李轮被这么一叫,这才注意到,张长贵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知道自己有些失态,连忙冲他笑了笑:“哦,此事非同小可,非同小可,张兄,你切不可轻易与他人言道才是哦。”
“李公子说的是,要不我怎么怕说呢?若不是见李公子为人豪爽,跟在下又是同乡,就打死我也不敢说此话。”张长贵有些怅然看着李轮,此刻,或许他已后悔了刚才,跟李轮说的这些话。
“难得张大哥,如此信任小弟,小弟自当不会与他人言道。”此刻,李轮脸上冲张长贵微微一笑,心想:看来此人还有些疑心,还得给他吃颗定心丸。
想想刚才张长贵所说外面的传言,此事恐怕母后已知道了,她心里该会是怎样的难过啊?别人不知,总以为她好弄权,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父皇的那个龙体总是欠安,太子皇兄虽说已年近二十,可他那要命的身体,既是妻子又是母亲,她能不顾着谁呢?什么事都自己担着、忍着,真的很难为她啊!若真没她撑着,这天下,还不定会是什么样子呢?这天下的愚人,怎么就这么多?说真的,自己自来了这里后,还真的喜欢上了这母后,那我可得赶紧想想办法,安慰安慰她才是,可想什么办法呢?
张长贵突兀的看着,低头不语的李轮,惴惴不安的连忙叫着:“李公子,李公子您是怎么了?”
“奥,没……没什么,在想我那俩位兄长,不知此刻怎么样了,醒来了没有?”李轮被张长贵这么一叫,抬起头来冲他笑笑。
“张掌柜,那位爷已醒来,说是要急着过来见这位公子。”伙计的话打断了俩人的对话。
“我俩位兄长醒来了?让他们进来即可。”李轮看了眼伙计,心想:醒了让他俩过来不就行了,还那么多话。
“只是……,只是您那位大哥,吵着还要见什么殿下,我跟他说不明白。”那伙计愣愣的望着李轮。李轮心中暗自叫着苏瑰:我的苏大哥啊,你怎么这么糊涂哦,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现在什么也别说,我还是想办法,怎么应付这张长贵吧,我可不想他现在知道我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