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艾米罗叫醒了老贼、卡多卡、以及伏在他肩头沉沉睡去的露露,虽然休息的并不充分,但众人的精神头还是蛮高的。
卡多卡的伤势已无大碍,他不停搓着手,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露露低着头,擦拭着赤芒闪烁的剑刃;老贼悉悉索索向匕首上涂抹着麻药。艾米罗在崖边默然而立,他的面容异常平静,内心却心潮起伏、思绪万千。
这些天来,特遣队被隐藏在黑暗中的未知敌人耍的团团转,东奔西走、疲于奔命,差一点就全团覆灭。现而今,终于可以跟血魂教算一算总账,发泄一下心中郁结已久的怨气!
事实上,即将实施的此次行动并不轻松,眼下西诺镇上驻扎有二十多人,根据卡多卡的经历推断,至少他们中的大多数拥有C阶中高段水准;而兰特作为独当一面的首领级人物,毋庸置疑会更进一层,极有可能已跻身B阶行列。
反观自己这边,卡多卡的C阶八段并无优势可言,况且他实战经验匮乏,如今又有伤在身,难以指望会有什么突出表现;至于老贼,从来就不在主战阵容之列,他擅长的是背地里设陷阱、下绊子,压箱子底的绝活则是逃跑,他丰富的经验和广博的见识时常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但若是把他推上一线,同敌人面对面的对砍,打死他都不会干。
如此一来,己方的筹码仅仅是拥有两名B阶好手,以及夜间突袭。充分发挥出其不意的优势,在混乱中予以敌人重创,是获胜的唯一途径。说来这次行动无异于一场赌博,有很大的冒险成分在里面,一旦兰特的武学造诣比料想中的要高,或是敌人训练有素处变不惊,己方四人很可能会陷入危险境地。
即便如此,艾米罗却毫无打退堂鼓的想法,恰恰相反,他胸中豪情万丈,充满了必胜的信念。兰特这群人已经撕下了爱丁堡办案组的假面具,显示出强悍的实力;但同样,自己也不再是以前的自己,既然游弋着可怖异界生物的镜像冥渊都被闯过,小小的西诺镇,难道会比冥魔巢穴更为凶险么?
***
狭窄曲折的山路在白昼间总是笼罩着一层浓浓雾气,而在深夜,雾气却悄然散去,众人很快发现了被卡多卡干掉的两具尸体,老贼在尸身上搜了个遍,没能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不过卡多卡趁机捡回自己的刀,艾米罗终于有了把长剑,也算收获不菲。
没有了阻碍视线的雾气,加之这段路来时已经走过,众人精神高涨,行进速度很快,不多时已经接近了镇子。
此时正值晨曦降临前最静谧的一段夜晚,天籁无声,万物俱静,就连山林中的蝉鸣与蛙声也已停息,仰望天幕,头顶上方不知何时涌上一团厚厚的乌云,将月华与星光尽数遮掩,天空中极高的地方,传来隐隐雷声。
老贼鬼头鬼脑的靠近艾米罗,拉了拉他的衣角,“我说小艾,先别忙动手,我老人家怎么有点心惊肉跳的感觉,这事儿好像不太对……”
“哪里不对?”艾米罗立刻紧张起来,老贼的直觉他不能不重视。
“老卡跑掉了,监视他的两人也同时失踪,如果你是兰特,难道会无动于衷?”老贼的眼珠滴溜乱转,“他竟然没派出人手搜索,这不合常理。”
“唔,是有点不对,”艾米罗歪头思索了一会,“有没有这种可能,既然镇口已被封锁,老卡不可能从那里跑掉,就只能走镇后的山路,而这条路通往森林,血魂教的主力还在那儿,老卡去了也是自投罗网,兰特又何必派人追击?”
“你这么说,也有几分道理,”老贼不太甘心的嘀咕道,“不过我老人家还是不太放心……”
“那好办,待我一会生擒兰特,你老人家亲自审问他为啥没派人追老卡,让他给出个合理解释,不就结啦?”艾米罗哈哈一笑,抢步上前,再一次跨入这座神秘诡异的死镇。
西诺镇三面环山,镇口位于正南,通过危岩峡谷上的木桥与外界相连,镇内房舍大多集中于镇口及西南区域,镇子东侧是稀疏的草地和几口池塘,兰特一伙人的营帐就驻扎在草地中央。
此时,小镇的大半区域笼罩在浓浓的黑暗里,雷声隆隆,云层间偶尔划过一道道银蛇般的闪电,惨白色的屋宇和盘虬的檐角从黑暗处乍然现形,而它们的原主人,早已在一场神秘的灾难中化作累累枯骨。
在无所不包的广漠黑暗里,却有一片通明的光亮,那是镇东方向,十几座帐篷灯火通明,将周围的草地照彻的亮如白昼。
艾米罗的心沉了下去,这情形是之前未曾料到的。根据卡多卡所言,除了安排两班岗哨轮流巡查之外,兰特等人夜间向来是在营帐里埋头大睡。难道因为卡多卡的脱逃以及手下的失踪,使兰特生了防范之心,调整了部署?
如此一来,偷袭的可能性不存在了,此次行动也就失去了最大的筹码。从灯光来看,敌人此时应该尚未休息,或许正聚在一起商议要事,如果贸然发动攻击,面对二十多名早有防范的C阶中高段以及至少一名B阶,硬碰硬吃的话,获胜的把握怎么算都不超过两成。
艾米罗虽然颇有不甘,但又不得不面对现实,他沮丧的转过身,正准备安排众人撤退,老贼却噌的从他身边窜出,向灯火通明的营地跑去。
艾米罗大急,又不敢出声呼叫,他跺了跺脚,气急败坏的从后面追了上去。
别看老贼平日里浑身都是懒骨头,走不了几步路就哼哼唧唧,抱怨腰酸背痛腿抽筋,可他一旦撒丫子跑起来,身法迅疾灵动,在草丛里刺溜刺溜象只老耗子,艾米罗只能在后面远远的干瞪眼,他实在是摸不着头脑,老贼这是耍的哪一出?
他紧赶慢赶,气喘吁吁跑到草地边缘,却哪里还有老贼的影子。不一会,露露和卡卡也跟了上来,三个人全都莫名所以,惊疑不定的扫视着四周的草丛和土陇,让他们诧异的是,老贼踪迹全无,仿佛凭空消失在空气里。
艾米罗急得在原地连连转圈,这下可是进退两难。舍下老贼溜掉,自然绝无可能;可如今身处险地,每停留一刻就会增加几分风险,又如何能大张旗鼓的搜索老贼下落?
他心里拼命想主意,眼睛死死盯住漆黑的夜色背景下灯光耀眼的营地,以便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可以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时间似乎变得很慢,艾米罗心乱如麻,各种念头纷沓而至,他很想从庞杂的信息碎片中理出头绪,却总觉得隔了一层迷雾,怎么也看不清。
艾米罗陡然打了个激灵,他觉察出事情的不对。
即便兰特在血魂教中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但他却是整个陷阱布局的关键一环,单以他不动声色将特遣队引入歧途的表现来看,绝非什么简单角色。像他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如此大意,放着艾米罗一帮人大摇大摆进了镇子,快要摸到鼻子边上了,竟还没被发现,岂非咄咄怪事?
他娘的!不会是又中了这帮灰孙子的圈套吧?艾米罗冷汗汩汩而下,他按捺不住,呛啷啷拔出长剑,回身四顾,或许在下一瞬间,周围将会杀声四起、埋伏尽出!
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将身旁两人吓了一跳,露露冰雪聪颖,马上猜到了他的想法,“不会是圈套,”她低声道,“刚才我仔细察看过周围,没有埋伏的迹象。”
“可……我脊梁骨有点发冷,总有种不祥的预兆,”艾米罗紧握长剑,全神戒备的四下里张望,“难怪贼老进镇子之前跟我说了那些话,看来他的感觉比我敏锐多了。”
“我心里也觉得不安,好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露露轻轻抽出赤芒虹闪,“小艾哥哥,难道你不觉得这里过于安静了?”
艾米罗悚然一惊,刚才他心中混乱,一时竟没有察觉,此刻经过露露的提醒,他终于发现了让自己不安的原因。整个营地太安静了,静的有些异乎寻常。
这是一个无风的夜晚,长草针立不动,空中的雷声不知不觉已经停歇,十几座帐幕静静伫立在空地上,在通明的灯火辉映下,没有喧哗的人声,也没有憧憧的人影,一座座营帐悄然无声,给人一种极其异样的感觉,无形的肃压笼罩着整片营地,死一般的沉寂。
艾米罗再也忍耐不住,这气氛太过异常,简直要逼人发疯,他扭头冲露露和卡多卡做了个手势,“你们俩退后,若是有什么变故,马上撤走,老地方会合。”他咬着嘴唇,长剑护在胸前,一步步走向距离最近的一座帐篷,“我倒要看看,这帮混蛋在耍什么花招!”
他越走越快,距离帐篷尚有仞余,身形纵然拔起,手臂探出,刷的一剑,刺在帐篷侧面的一根支架上,顺势向上一挑。
“嘶啦”,布幕被刺破一个豁口,一瞥之下,帐内通通透透,连个人影都没有。
虽然这是意料中的结果,艾米罗心里还是空落落的,他脚下不停,又冲向另外两座营帐,探看之下,两座帐篷里都是空的。
“我们晚到一步,那群下三滥的骗子溜走了!”艾米罗咬牙切齿,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他挥舞着长剑,把空帐篷砍了个稀巴烂。
“奇怪,不太象是正常撤退,衣服、食物都在,就连武器也没带走。”露露走进一座营帐,马上发现了不对,“看样子,他们碰上一件极端紧急的事情,如果不是这个原因,那就是所有人在同一时刻失踪了,小艾哥哥,你觉得哪种可能性更大?”
艾米罗正要答话,一阵狂风忽然卷地而来,空中阴云密布,星月全无,看样子这场雨要下来了。
这阵风来得如此猛烈,四处里飞沙走石,远处的山林传来“噼里啪啦”的树枝折断声;近处几座破开的营帐里灌满了风,布幕兜风,发出呜呜声响,帐内的陈设被吹的凌乱不堪。
艾米罗蓦然盯住身前一片草叶稀少的空地,那里,有些奇怪的影子在晃动!
在草地的另一侧,距离艾米罗十几步远的地方,有一棵枯死的老树,灯光只能照到下半截树干,树冠以上隐藏在黑暗里,空地上晃动的正是它的影子。
艾米罗曾在这座营地待过一天,在他印象里,这棵老树只剩下了几根光秃秃的树枝,可现而今,从地面上的影子来看,树上面好像生长了什么东西,似乎是累累硕果,挂满枝头。
他举首张望,天宇上有几颗闪烁的星,未曾被乌云遮住,朦朦星光在空地上印出老树的独影。只是这星光太过微弱,从艾米罗的角度望去,只能看到树枝间一团团模糊的黑影,在猎猎风中摇曳晃动。
他不由自主走近几步,凝聚起目力望去,就在这时,一道强烈的闪电划过夜空,在刹那之间照亮了苍茫大地。
借着这道惊心动魄的电光,艾米罗看清了树上的东西。霎时,他如遭雷殛,身形顿时僵住!
枯死的老树,虬蟠的枝头,挂满了一树人头!
那些头颅,全都没有了面孔!
脸上五官全无,血肉模糊!
在光秃秃的树枝与满树人头之间,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突然直立而起!
横亘天宇的闪电一闪而逝,黑暗再度聚拢,遮挡了一切,艾米罗脑中轰鸣,浑身冰冷,握剑的手心里全是汗水。
“轰隆!”一声惊雷当头炸响,雷霆万钧,山摇地动,震耳欲聋!
艾米罗的神经绷到了极点,这突然其来的霹雳巨响令他浑身剧震,不由自主发出一声大叫。
与此同时,“哇”的一声嚎叫从树上响起,一道黑影直扑下来,向艾米罗当头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