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歇一会儿,继续道“银票足够你下辈子活了,花名册上的人是我从傅逾拿来的势力,大多是贪官污吏,搜刮民脂民膏私吞国库的大奸大恶之人,如果我所料没错,不久朝廷就要易主,无论谁掌管皇位,就目前廉国的形式来说,都不可能一下子革除这批蛀虫,否则引发起内乱只会灭亡的更快,表面上虽然固若金汤,繁荣昌盛,实际上早已国库亏盈,经不起动荡了。”
暴风雨刮得更猛,风起云涌,夜枭如旋风般扑散着低空盘旋,尖嘴利眼嘶叫着和恶劣的天气搏斗,要刺穿深不见底的浓墨色。
廉瑄顶着逆风在山路上狂奔,马儿嘶鸣长啸要甩脱缰绳的禁锢,廉瑄好几次险些从马背上翻下悬崖,看的灵奇心一阵阵猛缩,勒着绳的手掌血迹遍布,滴落融进马儿柔软的皮毛中,就分辨不清了。
他翻遍了老头长住的山头,连个鬼影都没有,焦急和牵挂在心里狂涨,千万遍呼唤着病危的女子,一想到她要离去,无边愤怒和无以名状的痛楚就如万虫噬心,暴怒的不能控制自己,顾瑾,你是要陪我一起下地狱的,凭什么先走,你要死我就要天下人给你陪葬,让你死都不得安宁。
老头子神色淡漠静静听着她说,顾瑾此刻迸发出她都没察觉的庞大自信的光彩比男儿尤盛不减,言语间的聪慧,对大局审时度势的睿智,每一步计划的详尽周到让他看到宫里端蓉太后年轻时候的影子。
顾瑾继续一字一句的交代,她知道错过了就没机会了“名单的最后一页是我亲手培植的八九位亲信,现在身居太史令,大农丞等外层闲职,刚正不阿,清正廉洁,勇谋双全,若廉国挺过这个坎,这几位日后一定能成为天朝的中流砥柱,你把他们交给能让廉国度过这次难关的执政者,若没有就不能动用他们,没有强权庇佑一旦浮出水面,必然难逃牢狱之灾,杀身之祸,就当是对继位者的考验吧。”
顾瑾像想起了什么,脸上溢满柔光,甜美一笑,调皮地问老头“兵符有什么秘密?”
老头如珠落般,脱口利落而出“先祖为防外戚专政,有人图谋不轨,把一块兵符打造成两半,一共十枚,都是龙的形态,所以又叫龙符,只得一半兵符能调三千兵马,而和另一半相合,就是二十万整!由朝廷主干武将和镇守边关的王相将侯执掌,只天子有调遣收回之权,我奇怪的是你得怎么来的”
顾瑾故意皱紧眉头,笑意盎然,唇边绽放一抹贵族优雅的弧度“难么,我进宫为的就是它,也不想想我顾瑾是什么人,我不想进宫,别说一张圣旨,十张又奈我何”!
顾瑾随即脸上黯然一片,无限落寞,失望地咬牙切齿道“看看你那徒弟把我说成什么人了,入幕之宾,缺男人,是说有多难听就有多难听,我都准备把心交给他了,还不能试他一试么,没想到他宁愿相信市井小民的胡乱遥唱也不肯相信我!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就算我还能活,也要扼杀这份萌动的爱情!”老头暗自摇摇头,感情是你控制的了的吗?
老头干脆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静静听着她倒苦水,萧丫头不在身边,这孩子这么个法子苦着自己任谁都看了觉得心疼。
顾瑾委屈地皱起精致的小脸,道“不就是把给了块廉赢他的假玉牌么,至于吗就让我赤脚走回来,还用那么粗的鞭子打老婆,老头子,你徒弟不是人,我走了后就把玉牌扔进棺材里,死了都不给他!”
老头子讶然笑顾瑾的孩子气,还是不忘问着顾瑾“你换兵符干啥?”
顾瑾白了他一眼,一脸你这个白痴的表情,“兵就是权力,就是硬道理,我的儿子万一有危险怎么办,你就把这些兵训练成一披忠义死士,暗中护他周全。他要是起兵的话,就住他一臂之力,算是借的,日后死一个让他还两个….”
”
老头子只听了前句就像猴子一样从凳子上猛然蹦起,惊了顾瑾,冲床上的顾瑾破口大骂“好你个顾瑾,你不信任廉赢何必给他儿子,我在府上问你要过多少次儿子,你拒绝得比拉屎还干脆,世界上就没有你这么狠心的娘,安得什么良心”
他怒,顾瑾心里也忿忿不平,脑袋抬起来离了枕头,长及腰间的柔美秀发缺了簪子固定,蓬松摇曳,泄到香肩上和床沿上如附上鲜活的生命绕结百转,生死不休,衬得顾瑾的小脸更加冷漠威寒“我当娘的还能害他不成,跟着你他能有前途?生在将相家,有个不爱他的阿玛,一群不安好心的外娘,根本就是个悲剧,我把他放出去给了他一条完全不同的路,给了他无数人羡慕妒忌的自在,我这个娘亲哪里心狠了!他要争气自己就去闯荡,无论做什么,还怕出不了名堂?金银财宝,自然能尽收囊中,娥皇女英,同样也照单全收,别人教算啥,自己悟出的生存之道才是真正的财富!”
顾瑾一边说,泪就一边吧嗒吧嗒掉着,被廉瑄打时痛的撕心裂肺,她有恨有满腔的愤怒可以挺着在廉瑄面前平然淡定,可是她的儿子,只刚刚学会爬,连个爹娘都叫不准,饿了渴了只能用嘶声力竭的啼哭来表达,叫她如何能安心的走啊。
把顾迎放在廉赢身边,廉赢还打着挟持世子能威胁到廉瑄的算盘,兴许能捡回一条小命,放在廉瑄身边,他一定会把对她的恨转嫁到可怜的娃儿身上,那么脆弱的皮肉能经得起一番折腾么。
顾瑾把老头堵得满脸通红,再找不到语句来辩驳回击。
顾瑾架起的身子麻了,又重躺回枕上,睡意转眼就跟着要来,气喘的越来越急,原意是要提醒一句关于廉瑄仇人和府里内贼的事情,想了想算了,谁的恩怨谁来了吧,有命的怎么样都能活下来,她一个将死之人还掺和干嘛!
顾瑾指指地上的孙启,难得正经温和的笑着说“老头子,谢谢你代我救了孙启,我不能让沫儿的宝宝没爹爹,再拆散个幸福的家,我死十次都不能原谅自己!你是个好人。”
老头子羞得无地自容,他还要了人家那么多银子,真不好意思,赶紧别扭的摆摆手道“唉!算不上算不上,你才是个好人!”
顾瑾意味深长的看着床帐的纱幔,悠悠地说了一句“好人可不好做,还是做坏人吧,前不久我梦见二老想孙子了,有机会带迎儿去看看他们,就是栽无情,血缘还在。”
老头正欲为难,顾瑾一句话又把他截死“别拒绝,这点小事还难不倒你,武功盖世又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康瑞王,先帝的嫡亲兄长,是吧!”哼,揭了你的老底看你还怎么厚着脸皮推脱。
果然,老头目光哀怨,一张苦瓜脸像谁家欠了他两袋大米似的,“你这么快就猜到啦?”
顾瑾睥睨他一眼,不屑道“放着好好地寒玉雕龙玉佩不用,每天偷偷摸的进宫到御膳房偷吃,还以为招老鼠了,御厨放了几只破野猫大半夜出来吓人,你干的好事!”
老头淡淡道“不是麻烦吗”
顾瑾嘴上的黑血大口大口涌出,她翻了个身背对着老头,往上掖了掖被子,道“你陪陪我吧,等我睡着了你再走,要不然过个两三天后给我找两个道士做场法事,就是神棍也行,省的下辈子又投胎,人不人鬼不鬼的净祸害人了!”她其实是怕黄泉路的,走在跟前才知道廉瑄的那句:顾瑾,你是要陪我一起下地狱的有多贴切,多么的窝心。
老头盯着被子上的污脏血迹,半晌道“你不再等等他?”
顾瑾眼角的泪水如露珠静静滴落“不等了,兜兜转转,我累了想好好得睡一觉。”看他一眼,遗憾就多一分,何必呢,顾瑾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老头又把孙启装进麻袋,提在背上淡然回头看了床上的顾瑾一眼,轻声说道“瑾娃儿,你是个好人!”
傅逾失势,顾瑾入宫为妃,老贼的日子是度日如年,顾瑾遣散傅府家眷和不甘的侍妾,把他和章慧安置在距皇城偏远的小镇里,阡陌乡间,四亩水田,悠然安度着下半生,倒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让傅逾老贼豁然醒悟平淡是福的人生真谛。
一代佳人,就这样平淡的香消玉损,老头重重叹了口气扬长而去。
骑马穿梭的廉瑄心突然纠紧的疼痛,一不留神就从马上滚落下来,灼疼得撕裂般愈来愈重,廉瑄眼角冰冷的湿润让整个人彻底陷入冰窟。
灵奇快速下马,焦急万分走到廉瑄跟前,只听到一声低低的喃语从廉瑄嘴里溢出“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