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液体自头到脚倾灌下来,驱散了一身的灼烫气息,如烈日暴晒下一场酣畅淋漓的甘霖大雨,她落汤鸡似的搓下脸上不断滴落的水珠,血肉模糊的双脚冰的疼痛难忍。
王府正门,在廉瑄的紫翎居东院,回廊两侧挂满圆滚滚福喜灯笼,艳红的光直扎眼睛,穿过回廊,是曲舞池,冬天除了一片枯败萧索,别无它景到徒添些心烦。池子后面是精心修葺的回水假山,夏天雨季一到,进了山里的雨水会回流,周而复始,家丁引源头浇灌花园,顾瑾听说过倒没见过。
假山背面就是顾瑾现在瘫坐的位置,廉瑄二大爷似地霸占着椅子,顾瑾看的眼都红了。
他身边站着两个没见过的标致美女,一****不认识的侍卫勇将,反观她可就惨了,膀大腰圆的斗鸡眼家丁提水桶像门神立在一旁静静盯着她,还有浑身血衣,绑的严实,失血过多的孙启陪着昏倒在地上,顾瑾悲悯看着他,心里道,也不知插了多少刀,幸亏全伤在血管疏少的地方,看来廉瑄暂时还没有杀他的意思,可怜的沫儿夫君,我来迟可害苦你了。
廉瑄的眼眸一暗,视线从顾瑾身上贴着她肌肤的锦织卧虎黑丝月牙华袍向上移至她的琥珀色琉璃净眸顿住,嘴角一扯,连笑都懒得再摆“今天府里纳妾,该喝杯喜酒!”
廉瑄一把揽过女子细腰,抱到腿上,一声莺啼惊呼从丰润朱唇轻溢出,眼眸半眯,散光飘在廉瑄英俊的脸上,撞起熟透的水蜜桃般的媚态,忍不住让人采撷品尝。随手拿起桌子上的蝴蝶玉杯递在女子的葱指上,亲昵道“去,给‘客人’送杯酒!”
女人不情不愿扭着腰肢走到被水泼醒的顾瑾面前,不屑道“诺,喝吧!”
顾瑾笑着接过酒杯,眼睛一模糊,伸出的手和放开的酒杯擦过,心就像酒水带着杯子洒了一地,溅在衣裙上,再也填不满,屋子里飘着淡淡清爽的桂花酒香。
女子看着掉在地上的酒杯,巴掌大的小脸如六月蒙雨忽而布满怒容,指着她大声娇喝“你是故意的!”
顾瑾环视王府热闹的喜色,挂起的大红灯笼和剪裁细致的窗花,埋下一抹浓重的凄苦哀色,瞥一眼对面不远处冷眼相看的廉瑄,梨花漾映在愁肠酒窝。
不是故意的,有意挑事倒是真的,既然有人看,就把这场戏演完,她有信心能把廉瑄气的半死,哼!谁看谁笑话还不一定呢!
顾瑾冷笑一声,站不起身只能尽量直起背脸上淡粉的血色瞬间抽干,疼得她蹙起双眉差点喊出声来,“王爷没告诉你我是谁吗?一点规矩都不懂,哪里来的泼村野妇也敢在本宫面前指手画脚。王爷要纳妾室填房,解决需求,应该早知会妾身,名门千金,大家闺秀只多不少,何必弄这么个货色来找罪受,也不知道是谁的眼光。”
古敬听了捧着肚子一个劲闷笑,见过胆大的没见过这么胆大的,真有趣,清丽脱俗的样貌,高雅淡洁的气质,临危不惧,威仪疏冷的气势,妙哉,关键是有趣,怪不得廉瑄会如此在乎。得此妻,夫妇何求?
廉瑄的脸青一阵紫一阵,被呛的够狠,摆明了暗着骂他眼光差乱发情,抿紧的薄唇死盯着她冷声而出,“哼,当初就是没睁眼娶了个恬不知耻的女人,今日跑这来立下马威来了!希颜,这位就是名震廉国的皇贵妃,“王妃”二字本王可承受不起了”
顾瑾身形一滞,脸色惨白如纸,一抹凄苦瞬间掠过也没逃出古敬的利眼,唉,一个情字害人啊,两个要强的人!顾瑾听他提及才想起晾在一边不管不顾的孙启,吃力的扶起他,抽出****的丝绢轻擦他淌着血的嘴角,随口淡淡道“用孙启逼着我来,反倒成了我的不是!”
廉瑄听着她话,看着她给孙启擦嘴,眼里凶光更盛,不就是捅了几刀,看把她心疼成那样。还是教训轻了。
古敬看见廉瑄头上燃着熊熊妒火,怎么就没烧死呢!
希颜正是帮助廉瑄逃出地牢的女子,当他再返回接那个答应带她出去的笨丫鬟落落时,希颜哭喊着要跟他走,甚至与他的亲哥哥希非断绝兄妹血缘,本来是要灭口的,饶是冷血如廉瑄对于真心实意待他的人到底下不去手,就索性带了回来。
希颜笑的得意,拐着阴腔怪调,美目斜视失了美感,双臂环胸讥讽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传遍大街小巷,恶名昭彰的廉国贵妃,怪不得长着一副狐媚样天生就是勾引人的贱呸子!
廉瑄心头涌起不舒服的感觉,拉下脸,不悦道“希颜,你逾越了!”
廉瑄阴沉的脸,女子面色倏然一惊,廉瑄那次把她折磨的死去活来留下的阴影始终不能消散,至今还心有余悸,害怕道“知道了”把怒气全发到顾瑾身上,瞪了她一眼华丽丽回到廉瑄身边。
廉瑄瞧着她永远都是一副不骄不躁,无关痛痒,平静恬淡的神色,似乎什么都勾不起她的兴致,盯着她的视线带着若有若无的火怒,“你酒都不喝,是不祝福本王么”
顾瑾挑了挑眉,提高声音“本宫的酒,王爷在意吗?”
廉瑄一顿,沉厚磁性的嗓音带着几分嘲弄,咬牙切齿道“当然在意,还盼望你能带着你的入幕之宾大醉一场呢!”
“你!”顾瑾不再理他,这次是做的有点过分,廉瑄撒撒气也无可厚非,眼睛飘到一堆人身上,叫希颜的女子如斗胜的母鸡,趾高气扬看着她的狼狈,得意之色尽数显在脸上,布满细腻白皙的光泽,是个牙尖嘴利的主儿,没城府心自然也就不会坏到哪去,廉瑄不会无缘无故带人回来,可能也是看上了这点。
旁边的女子就稚嫩多了,如果说希颜是硕大熟透的诱红果实,这位就像青涩酸苦的青苹果,低眉顺眼的样儿一看就是服侍惯了的丫鬟,前面那个还说的过去,后面这个就实在不敢恭维,发育的不错,可心理年龄似乎连沫儿还不及,廉瑄出去一趟就好这口了,该不会是主仆合揽双收吧!
顾瑾眼里满是愉快的揶揄和戏耍,古敬看明白了顾瑾的意思,一下忍不住“哈哈…”大笑出声,太有意思了,同时很不幸的就把战火引到自己声上,他成功的成了所有人的目光焦点,其中的两道最是电力十足,正是闹别扭的夫妻。
顾瑾赏了他个白眼,一副奸诈狐狸样看了就让人生气,廉瑄则不满他盯着顾瑾详研地图般探究的眼神。
廉瑄面无表情道“古军师,你带回来的将士精锐要安置编排进入乌骑,去办吧!”
古敬瞪大眼睛,惊得下巴要掉下来“现在?”几万多人,最优秀少说也九千不止,五天都忙不完的事情!
廉瑄眯起眼睛,淡淡回驳道:“你有意见”
古敬认栽了,这哪是询问他的意思,这条老命迟早要毁在他手里。“这就去…”一溜烟人就消失不见。
打发走这个电灯泡,身边还有几双眼睛在他和顾瑾之间来回穿梭,穆银胆战心惊的做好热身,密切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仿佛稍有异常就立马扑过来,灵童和灵妄好奇左张又望,灵奇又开始摆弄一堆瓶瓶罐罐,好几只奇形怪状的恶心虫子正奋力往外爬着….
他怎么会有这么一群手下….
还没来得及管,视线就被顾瑾收了去,只见她费力拖着假山,脚下殷红一大滩血迹,一眼望去白嫩的脚溶在里面,看着顾瑾每一个动作都耗尽心力,身子一颠一颠,苍白小脸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心里一阵阵抽痛,哼,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好好的王妃不当,偏要进宫,肺都要气炸了。
廉瑄皱紧眉头,“霍”一下从椅子上站起大步踏至而来,声音像训斥不听话的孩子“你又要干什么!”其中的亲昵态度两人都没察觉,希颜却握紧了粉拳,骨骼脆响。
顾瑾弄醒孙启,解开他身上的身子,丝毫不理廉瑄平静道“能走吗?”
孙启虚弱的点点头,两人转身就要离开。
廉瑄被顾瑾彻底无视,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扯住顾瑾,狂吼道“你以为想走就能走得了吗?”
顾瑾浑身疼痛,一路走来,还轰走廉赢,连和他拌嘴都办不到了,他就在院里坐着,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吗,任她一个女人在外面应付一切,一出差错刀戟就能把她刺成千孔蜂窝,他只知道顾瑾够狠够硬,他有了气可以随处撒,却从来不会考虑她也会害怕,会心慌,每天在孤独险恶的宫里,疼的时候也会拽着被子满床的打滚。
顾瑾背对着他,逼回差点忍不住的珠泪,轻若浮云道:“你让我来,我来了,还有什么事一并说了吧!”
顾瑾越冷静,廉瑄就越恼火,他何曾这样难堪过,成了廉国所有人的笑柄,她却毫不在意,廉瑄从心里一直告诫自己这样的女人就该弃之如蔽,根本不值得她爱,廉瑄邪恶而开心的笑着,背叛我的都没有好下场,孙启是,你也不例外。“香都换了四根了,孙启身上没地方了,还少八刀,要想带他走,你就代他受吧!”
顾瑾静静盯着他,一眉一眼看得清清楚楚,她只期望下辈子无论做猪做狗,不再和这个人有半分瓜葛。半晌道“你来吧,不乐意就多捅几刀,我欠你的,就还清了,至于其他,下辈子接着还!”
充满了苍凉绝望和深沉的悲哀,廉瑄心不断惶恐的沉落,觉得就快要抓不住,以前再为难她,从来就没有这样屈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