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孟汝曦睡的很沉,滕旭尧就那样坐在床头陪着她入睡,当她醒来时,滕旭尧已没了踪影。
心中闪过一丝失落,门外是水袖打水的声音,孟汝曦便趁着此时起身,回想起昨夜做的梦,孟汝曦终归是想起了当初的孟汝曦,自尽的原因。
当年方璃堂娶妾,孟汝曦便也铁了心不愿再嫁给方璃堂,她柔弱善良,却也要强。她知道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却也抵不过内心的煎熬,方璃堂信誓旦旦地许诺一生唯有她,不过几个月,便娶了妾,还是在她们成亲之前。孟汝曦再明白不过,她虽是正妻,但从方璃堂的行径上来看,她的地位只低不高,更让她伤心难过的,是方璃堂的背叛。所有缝制的绣品全都绞碎,孟汝曦只想退婚,父亲虽然一气之下也答应了退婚,可母亲却阻拦了这一切。
原来母亲早就用过以死相逼了,这才导致了孟汝曦当初的悬梁自尽。孟汝曦任由水袖替自己梳洗,心中也平静了许多,只是如今,她不知是该呆在屋子里,还是该去给母亲请安。
“夫人。”正想着,屋外的丫头出了声。
孟汝曦掉头看去,却见孟夫人已经进了屋子。孟汝曦赶忙起身至孟夫人身前,俯身请安。
连同水袖一道屏退,孟夫人似乎有些无措,最终还是伸手拉过了孟汝曦,与她一道坐下,“曦儿,昨日的事,就让咱们母女都忘了吧,娘昨日也是糊涂,才口无遮拦。”
“是曦儿不孝,冲撞了娘。”孟汝曦保持着微笑,看着孟夫人,“只望娘可以不生曦儿的气便好。”
孟夫人竟有些红了眼眶,握着孟汝曦的手,点了点头,“娘或许害怕过上清贫的日子,可娘如何能够不把你放在心上?你也是娘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娘不疼你还能疼谁?你与璃堂自小一块长大,爹娘也是看着他成长至今,这整个洛阳放眼望去,还有有谁家的儿子能与他匹敌?娘承认,让你与璃堂成亲,是有爹娘的私心,可璃堂对你的心也是再清楚不过,换了别家的人,爹娘是无论如何也不放心的……”
孟汝曦平静地听着孟夫人的老生常谈,母亲的每一句话,都让为人儿女的她带着一丝感动,可她心中更明白,如今的这一切,不过是母亲害怕昨夜的那一场架,将这即将到的婚事给吵没了,便来对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竟也学会了这样带着一张微笑的脸,听着孟夫人翻来覆去的“情与理”,敷衍她将为人一生,最亲近的人之一。
心不在焉地听着母亲唠叨,她尽量附和着,却已有些坐立难安,外头适时地传来了水袖的声音:“大少爷。”
“娘,曦儿。”点头示意水袖,孟汝宵便大步进了房。
“你怎么来了?”似乎对孟汝宵的到来有些错愕,孟夫人起身问道。
孟汝宵看了看母亲,说道:“这一大早的,璃堂不是运来了好些东西么?我正想带曦儿过去看看,还以为娘正在跟曦儿说这事。”
“什么东西?”孟汝曦好奇地看着孟汝宵,又看了看母亲,这人都在她这呆了近两盏茶的时间,也没见母亲提到这事。
提到这事,孟夫人的脸色一变,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孟汝宵,便起身,“那你便带曦儿去看看吧,我也回去了,这婚事要筹划的事真是太多了……”
两人一道将孟夫人送到门外,孟汝曦便掉头拉住孟汝宵,“哥哥,是什么东西?”
“娘来找你做什么?”没有立刻回答,孟汝宵只是问了问母亲的事。
“还能有什么事。”孟汝曦叹了口气,“还不是希望我能顺利嫁给璃堂。”
“这心可平了些?”依旧有些担心妹妹,孟汝宵低声问了句。
孟汝曦点了点头。即便不平,她又能如何?好在,如今,她已有所期盼,即便腾旭尧这样不声不响地离开,可她对他就是有着一股没来由的信任,她坚信腾旭尧一定可以说到做到,相信腾旭尧一定会来接她,她只需要,静静地等就好,想到此,她便觉得安心。
端详了片刻,似乎没能从妹妹脸上察觉出什么,便起身,“走吧。”
“去哪?”
“带你去看看璃堂一早运来的东西。”
随着孟汝宵,两人一道到了外院,那有一排矮房,外头正堆着好些大箱子。上好的樟木箱,挂着一把把锁头,孟汝曦看了下,整好五箱。
孟汝宵拿出钥匙,将箱子一个个地打开。
码得整齐的金钱,成色上好;散乱的各色瑰丽她都不认识的珠宝玉石,还有香料,皮毛,上好的衣料,孟汝曦不禁上前抓起一把,摊开了看后,又松开手,珠玉跌落的声音,她承认,真的很悦耳;又伸手拿起一块石头,也不知是什么,但她明白,能放在这里的,必定是原石之类,抬头看了看孟汝宵,轻声问道:“这些……都是哪来的?爹不是说,孟家已经不行了么……”
“是璃堂一早送过来的。”孟汝宵淡淡地说,“孟家曾经,也能拿出这些东西来,可这些年大多分给了族里,璃堂是知道这些的……”
说着,又从怀中拿出了一个信封,孟汝宵接过后,从里面抽出了几张薄薄的纸,看了看,是地契。
足足百十顷地,一个果园的文契,还有一处宅院,一处地铺。
“是怕我没有陪嫁,会让人看轻,这便送了这些?”孟汝曦看向孟汝宵,带着些许疑惑。方璃堂对孟汝曦的爱是无需置疑的,但她毕竟没有忘记方璃堂同时也在算计着这份感情,他是一个商人,一个高明的商人,他的任何一个举动都是有目的,是她小人度君子也好,她就是觉得这似乎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温馨。
孟汝宵笑了,但那笑容却不是那么真挚,他抬手揉了揉孟汝曦的头,“我与他一起长大,记事起他就不会做亏本的事,即便是对你,他也必须要回报的。”
孟汝曦将契书装回信封里,疑惑地看着自家哥哥。
“他是个温柔的男人,这里的每一个举动,都是格外体贴让人心暖的。”孟汝宵上前关起了箱子,“可惜,我太了解他了,这些东西送来了孟家,可当你出嫁时还是要带回去的,只需要一个晚上,便又回去了他自己的口袋,却妆点了两家的面子,讨好了爹娘,甚至有可能讨好我,让你带着满满的感动嫁给了他,孟家还要贴上一副嫁妆,你说,这不叫名利双收又叫什么?”
这一切,孟汝曦听起来似乎也没什么波澜了,仿佛这才是最合理的解释。孟汝曦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便已经明白,方璃堂远远不是他表面上的那般君子了。就如她方才所想的那样,他做的每一个动作都是有目的的,孟汝曦突然笑了,看着哥哥说道:“我们像不像一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贪心兄妹?拿了人家的东西,还这么想人家。”
孟汝宵却笑不出来,说道:“早上爹娘看到这些的时候,娘便赶忙去了你屋里,爹却留下璃堂说了些事,待我弄好这些事回去时,他们已经谈好了。。”
“什么事?”孟汝曦看着哥哥的神情,便也不笑了,似乎有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水袖也随你一道过去。”孟汝宵的眼神有些闪躲,“不是陪房丫头,将来也一道收了房,做良妾。”
孟汝曦一愣,让水袖与她一道去做方璃堂的妻子?摇了摇头,苦笑道:“到现在,他们还想着纳妾?”
“璃堂并没有应下。”孟汝宵叹了口气,“但水袖的卖身契却已交到了璃堂手里,水袖只有一条路,便是随你一道嫁过去。”
“拿了卖身契,跟应下了不是一样么?”孟汝曦冷笑着,方璃堂果真是个只赚不赔的生意人,这一次竟又让他赚了个妾室。还让孟家二老开口让他纳妾,嘴上不应,手里却拿着契书,好人可全让他当了。
“这事,水袖已经应下了。”
“她就是个傻瓜!”一听到这话,孟汝曦毫不犹豫地就回了这话。她就知道,水袖这个傻丫头又会傻傻地答应,可她也知道,对于长安的那个人,水袖连一丝念想都不敢有,她才是水袖最大的依靠。
“曦儿,这些事,我本是不该告诉你的。”孟汝宵扶着妹妹的肩膀,看着她:“知道了这些事,你又如何再对璃堂心存感激?我只希望,当你知道这些事的时候,你能下定决心离开他。爹娘不过是吓吓你,你是女儿,孟家的兴衰本就不该系在你身上,那是我要做的事。”
“可我还能去哪?”孟汝曦不知该不该告诉孟汝宵她与腾旭尧的约定,“难道还回侯府去?即便我想回去,侯府也不会随意接受一个来来去去的人,方璃堂也一定有办法找到我的。”
“那么腾旭尧呢?这些日子,他进进出出,却从不曾想过带走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