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地揉着直打架的眼皮,孟汝曦只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疲倦。粗使丫头简直是廉价劳动力啊,院里的丫头据她所知分为三等,各个起的比主子早,粗使丫头起的比三等丫头还早,基本上比鸡打鸣还早,而吃的,根本和原来就不能比,而做的活基本都是体力活,和原先的刺绣打络子相比,简直是粗工,真是典型地:起的比鸡早,吃的比猪烂,干的比驴多!
大力地拧着被单,孟汝曦看看四周的那些丫头们,一个个可谓是虎背熊腰,反观自己,已经有营养不良的表现。不过也是挺愉快,女人都追求骨感,如今她可谓是手到擒来了。
“嗤!嗤嗤!”几声气音,传入了孟汝曦的耳内,她不由地停下手中的活,四处看了看,却见大家都只是做着自己的事,完全没有因此有什么动静,便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打算再回到原本的事上。
“你个贱丫头!才多久的功夫就给老娘偷懒!”伴随着尖锐的叫骂,孟汝曦就感到腰间被人用力地捏了一把,疼得她连忙往旁边一退,只见身后站着的,正是刚进府里时,为她安排住处的张大姑。
“我,我没有偷懒。”孟汝曦连忙否认。
“还没有?”一个巴掌赏在了孟汝曦的脸颊上,“一过来就见你站着不动,这还不是偷懒?哼,别以为自己原本是个二等丫头就觉得到了这,你还是个二等丫头,更别以为你还回得去,哼,小贱人!”
捂着脸颊,孟汝曦此刻只想回头还这老不死的一巴掌,好在,她还清楚自己现在的情况,硬碰硬,只会让她更倒霉。于是慢慢地,起身回到脚盆旁,捞起里面的床单,继续做事。沉默是金,沉默是金!
“哟,小丫头脾气倒还挺硬啊,我倒要看看,是你的脊梁骨硬,还是老娘手里的棍子硬!”身后,张大姑阴阳怪气地笑道,随后瞥见周围几个丫头变了的脸色,甚至能感觉到身后扬起的手臂。
“哎呀!张大姑!”棍子险些就要落到孟汝曦的背上时,一个熟悉的声音挡住了就要打下的棍子,“张大姑!我可找到你了!”
“臭小子,你怎么到这来了。”张大姑的语气瞬间软了下来,其中还带着一丝欢愉。
“嘿嘿,臭小子给你带了点点心来!”腾旭尧谄媚地笑着,晃了晃手中的小布袋,塞到了了张大姑的手里,“这可是我偷偷留下了要给您的,这冬天天干物燥的,大姑你干嘛火气那么大,不就是个贱丫头么,万一累到了您,可得不偿失。”
看了看手中精致的糕点,再看看腾旭尧谄媚的笑容,张大姑顿时笑得脸跟开了花似的,对于找孟汝曦麻烦这件事,也似乎抛到了脑后,扭着巨臀就回自个屋里,去品尝这难得的糕点。
见张大姑走远了,腾旭尧这才走至孟汝曦身旁,有些心疼地看中她:“还好吧,我看那老不死的打得挺狠。”
“没事。”孟汝曦摇了摇头,摸着发烫的脸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个道理她懂。
“唉,可惜了那些点心,可是我专程跟月姨讨来的,好给你垫垫肚子。”依旧有些恋恋不舍地看着张大姑离去的方向,腾旭尧惦记着他的点心。
“那些点心让我少挨一顿打,值了。”看着腾旭尧依依不舍的表情,孟汝曦的心中不免轻松。
“那只是今天罢了。”拉起孟汝曦,伸手替她拉起床单拧着,“张大姑可是被绫姨娘收买了,她就打算在这里一点一点搞死你。这个地方,你决不能久待。”
不由地一时有些沉默,孟汝曦只觉得背脊发凉,这么狗血的事还让她遇到了?她记得她是来找配方的吧,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吧?否则判官哥哥也不会要她必须留在平阳侯府了,说到配方,孟汝曦现在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真想不通当初的自己,怎么不留个字条什么的,也省的千年后再到这人世间受苦。
“不过没事,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面对孟汝曦的沉默,腾旭尧不由地上前拉住她的手,轻声安慰。
第一次,孟汝曦没有甩开腾旭尧的手。因为,这双手很温暖,让她冻得发僵的手得到了缓和,更因为,这双手,竟真的让她有些起伏的心情,感到淡淡地安心。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在她眼里无可救药的小混混,竟能给她安心的感觉?原来因为一个人而不再不安,是这么突然而简单的么?
正有些呆了,孟汝曦突然感觉到四周有些淡淡的杀气,嗯,她想起了了,现在她还在院子里做事,而四周还有好多其他的粗使丫头,其中,必定也有腾旭尧的铁杆粉丝,再这么继续散发粉红色的暧昧光芒,她一定会成公敌的,众怒不可犯啊!
“好了!你快回去吧!别一天到晚地到处乱晃了!”一把抽回自己的手,并抢过他手中已拧干的被单,晾晒了起来。
“等等,我还有事要跟你说呢!”似乎没反应到孟汝曦抽走手的速度,腾旭尧不由地呆了一下,随后便又将她掰回头,面对着自己。
“还有什么事?你有这么闲吗?你是不是又把事都推给长君去做了?”孟汝曦无奈,这个男人怎么话这么多,有事他就不能一次说完么?
低头不语,腾旭尧拉着孟汝曦便朝院子的角落走去,直到确定四周其他人就算伸长了耳朵也听不见时,腾旭尧才说道:“这几日,侯爷为了安慰绫姨娘,又把芙蓉园叫来府里了。”
“那又怎么样?”
“我半夜去厨房找吃的,门外突然闪过了一个人影,我就连忙跟了过去,那人影的步行一看就知道是戏院里的,而且他直接就进了绫姨娘的院子。就从沐平身旁经过,沐平却连动都没动,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似的。”
“指不准她在打瞌睡呢?”孟汝曦也觉得有些蹊跷,不过心中更多觉得,也许是戏院里的小毛贼。
自豪地笑容不由地升上了腾旭尧的脸上,摆了摆手指道:“你想的可太简单了,这几日,我可天天守在绫姨娘的院落外,天天看着那毛贼进去,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迫不及待地问了下一句,女人八卦的天性在这一刻再度浮上了孟汝曦的心头。
“不告诉你!”
话一出口,孟汝曦的脸便立马垮了下去,郁闷地推搡了腾旭尧那气人的脸一把,掉头就要走。
“诶,诶,小曦,别走嘛!”
连忙拉回孟汝曦,腾旭尧小声地在孟汝曦地耳边低语了几句,孟汝曦原本郁闷的脸渐渐地便露出了笑容。
“当真?”
“千真万确。”滕旭尧坚定地点了点头,道:“我帮你洗好被单,你早些睡,晚上我来接你。”
不等孟汝曦回答,滕旭尧便急急地跑到了孟汝曦的那盆被单旁,一拖一拉间,便融进了那群丫头中间,随后传来的便是此起彼伏的笑声,孟汝曦先是一愣,随后便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竟有些甜甜的感觉在心头升起,双眼不禁腾起了些雾气,这一次,不是因为曾经的方璃堂,而是为滕旭尧所给予的那一丝温暖。
当夜幕降临,在腾旭尧的帮助下,努力地翻进了绫姨娘的院子,孟汝曦才渐渐有些后悔,她干嘛也跟来?明天一早还得做事,今天估计没得睡了。
绫姨娘的房间还透着一丝微微的烛光,两人悄悄地靠近后,蹲在窗台之下,便听见里面传来细细地歌声。
“她在唱歌?”孟汝曦压低了嗓音,问道。
“她在唱戏。”腾旭尧扬了扬眉。
孟汝曦细细一听,果然是,却觉得听着有些熟悉,便疑惑地看向了腾旭尧。
“稍安勿躁,再等上一会,你就知道了。”
努力安抚着自己的好奇心,孟汝曦只得与腾旭尧蹲在窗台下,慢慢等着时间耗过去。
果然,不到一刻钟,一条黑影便跑进了院子,孟汝曦细细盯着那人,却见他竟是朝自己的方向走来,连忙向拉着腾旭尧离开,却听对方说:“好久不见了,小旭。”
“是啊,阿慎。”腾旭尧微笑着起身,拉了拉身上的衣服。
对方没有再说好,只是低头,借着月光孟汝曦看不清他的长相,但这张脸的轮廓却似乎给她很熟悉的感觉。
像是明白孟汝曦的疑惑,腾旭尧低下头,轻声说道:“他就是芙蓉园里,唱武生的,叫阿慎,是小时候和我一同做事的,后来被来府里唱戏的芙蓉园的当家看上,买去当了戏子。那天他到这来被我发现,我看他的身形很熟,就上去拦住了他,果然是阿慎。”
孟汝曦了解地点了点头,这些朋友间的渊源她就不深究了,总归是朋友就行。
“你为什么要来绫姨娘的院落?”腾旭尧转过头,看向阿慎。阿慎抬起头,整张脸终于清晰地露在了月光下。
“上一次芙蓉园来唱戏,我记得我看到过你,你是公主身边的丫头。”阿慎看向孟汝曦,“那个和公主一起突然闯进院落的丫头。”
阿慎话一出口,孟汝曦便低叫了起来,“难道是你?那个被绫姨娘伤了的流氓?”
“对。”露出一丝苦笑,阿慎点了点头,“缭绫原本也是戏院的,只不过受不了唱戏的苦,最后就卖身到了侯府。我们早私定了终身,却没想到她还是嫁给了侯爷,我没有能力带她走,就只能与她偷偷私会。那天,我要她跟我走,她始终不愿意,最后一不小心,刺伤了我,恰巧公主来了,我只好先逃再说。”
“那么,现在的你,就经常,来这里看她?”
“是啊,她不愿意和我走,我又何必再见面?就当做我已经死了,时不时能来偷偷看她几眼也好。”透过窗户小小的缝隙,阿慎看着缭绫轻轻哼着自己的曲子时,不免心中还是有一丝的温暖。
腾旭尧点了点头,问道:“她以为你死了?她爱你么?”
“爱!”对于这个问题,阿慎似乎毫不怀疑,“她爱我,只是,她有些舍不得荣华富贵,毕竟,她曾经过的那么苦,就是为了有一天,可以不愁吃穿。”
“只要还有爱,那怕什么?”孟汝曦说道,“告诉她,你没有死。你现在也算是芙蓉园的台柱之一吧,给她吃穿是没有问题的,只不过没侯府这么好罢了。”
“她已经习惯了这里的荣华富贵,又怎么可能肯跟我走呢?”阿慎摇了摇头。
“那么,不如这样。”腾旭尧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你毕竟不是这府里的人,何况过几日戏园子的演出结束后,你也得离开。趁这几日,你教我唱你的词如何?”
“教我的词?难道你也要学唱戏?”阿慎有些好笑,从小到大,这个人总是有那么多歪点子。
腾旭尧摆了摆手,“光劈叉就要我半条命,我可没唱戏的命。我只是要学会你的曲子,好去试试绫姨娘。”
“她会以为你被鬼上身的。”孟汝曦提醒道。
“如果她真的还爱你,听到了你的曲子,一定会有所反应。你不是府里的,进进出出早晚要出事,但我不同,我是这里的人,唱唱歌又没人会找我麻烦,只要让她听取了,她只要爱你,就一定会找我,然后,我们自然有机会一探她究竟想要什么。我一定如你所愿。”
“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阿慎疑惑地看着腾旭尧,“要说情谊,我们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没再联系了吧?缭绫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而你不过是个奴才,试图接近主子,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好事。而且,据我所知……”
“你,据你所知……”腾旭尧露出招牌的笑容,道:“我向来做事要回报。我今天这么做,也是要你的回报……那就是带她走的越远越好,别在给她有机会回到侯府。”
“我没钱没权,如何让她放弃一切跟我走?小旭,你是个聪明人,不该犯这么笨的错误。”
“正因为我是聪明人,即便你什么都没有,我也会想办法让她和你走。”腾旭尧的笑容,满是自信,“我不过是和你做个交易,那么,你要不要接呢?”
一阵沉默后,孟汝曦,只看到两双手,牢牢地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