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殿不过就是个小小的宫殿，但对于孟汝曦来说，却依旧是非常大了，她简直不敢想像这整个未央宫究竟有多大，面前的池塘简直像个小小的湖泊，上面修着一座九曲桥。
皇上与子夫如今算是摒弃前嫌，她自然也是心情愉快。只是卢开守夜的日子要比腾旭尧多了许多，子夫只说是因为卢开呆在皇上身边的时候长，即便是皇后娘娘也得给他一份薄面，否则逞得一时之气，反倒惹得皇上不悦，得不偿失。而旭尧如今虽深的皇上信任，却还没能下诏给出个官职，面对皇后底气也稍显不足了，便在皇上身边做事，也算在众人面前混个脸熟。
孟汝曦靠着桥栏便丢了些饼渣下去，一堆鸟儿便飞过来抢食，热闹的很，满塘的芦苇，竟是有些优雅，正值芦苇花期，苇杆顶端放出穗形的芦苇花，淡紫色的，朦胧得像系着纱巾在风中舞动，汝曦倒是很喜欢这些芦苇，明知不是自然长成的，却还是喜欢这样的野趣，那深沉博大的静谧，连心都不再浮躁。
刘彻知道子夫不习惯让人伺候，也不喜欢周围有那么多陌生的面孔来来往往的照顾起居，因此玉堂殿并没有太多的宫人，孟汝曦便可自在地伸了个懒腰。可能过几日要下雨，难得今日天阴，孟汝曦便在桥上多站了会，朝远处看去，廊外种着几株梅树，枝条疏朗，相比平日被晒得恹恹地，今日到还有些生气，只可惜要到这寒冬腊月才能开花。
正想着，孟汝曦便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虽然脚步已经轻了，却还是比女子的步伐大了，重了，孟汝曦一转身，便瞧见腾旭尧已脚步轻快地朝自己走来。
“你怎么来了？”孟汝曦笑了，这话问的可真笨。
果然，腾旭尧挑了挑眉，道：“我在这当值呢，别是见了我太开心了。”
“都进宫这么久了，说话还是这么没规矩！”话到这里，孟汝曦的脸有些红，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转头望着桥边的芦苇。
腾旭尧笑着，问道：“我方才在那头看着呢，这还真是‘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了！”
孟汝曦微微怔了一下，掉头看着腾旭尧，这人竟也吟诗了。
“接下去呢？可别说你只会这么一句。”孟汝曦轻笑道。
腾旭尧看了看孟汝曦，说道：“别小看我呢，我也是读过书认过字的，但今儿你可别考我这些东西呀。”
“这……挑头的人是你又不是我，怎么就成我考你了？”孟汝曦别过脸，似乎不愿理会腾旭尧，嘴角却微微勾起。
平日里牙尖嘴利的腾旭尧，此刻竟却不知道该如何哄孟汝曦了。当年，还在侯府的时候，他可以死皮赖脸，毫无底线地耍赖，硬是让孟汝曦原谅他的胡闹。可如今，却似乎，做不到当年那般随意。
见腾旭尧竟然没有如过去那般耍赖，孟汝曦赶忙摆摆手，“你怎么啦？我没生气，你别当真呀。”
腾旭尧一愣，看着孟汝曦担忧的样子，不禁抬起手轻轻抚着孟汝曦脸颊光洁的肌肤，忍不住低下头吻住她不知正要说着什么的双唇。
他们的吻，还是那般青涩，却是那般令人不舍分离。孟汝曦早已慌的不知所措，他们这是在外头呢，不知会有谁经过，不知会被谁看见，满心的担忧，直到腾旭尧放开她，才听见他带着些许不满，“难得有机会亲你，你却这般心不在焉。”
“你，你知不知道我们这是在外头呢！”孟汝曦低着头不敢看腾旭尧，低声责问。
“我知道呀，可我就是突然好想亲你……”
“别，别说了！你就是这么厚脸皮！这样羞人的话也能说得这样大声。”孟汝曦赶忙捂住耳朵，只感觉满脸发烫。
“好，那就不说。”腾旭尧不禁笑了起来，抬起手拉下孟汝曦的手，也只有这个时候，他端重的小曦才会乱了手脚。如她所说，他还是那般厚脸皮，却已经不会再那般无赖。跟在刘彻身边这些日子，虽然不长，却弥补了他不知礼数这一点，他不是真的不懂规矩，只是从不觉得有人值得他尊重。
“小曦，如果……”待孟汝曦恢复了平静，腾旭尧似乎想到了什么，才收起了笑容，低声问道，“如果，我这般向你家提亲，他们会同意么？”
才刚恢复平静的孟汝曦，被腾旭尧这么一问，顿时又乱了分寸，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看着腾旭尧，“什么？提亲？”
腾旭尧用力地点头，“对，提亲。”
“怎么，突然想到这事了？”孟汝曦有些反应不过来，她还未曾想到成亲的事。
“我答应过要带你回长安，但我不能就这样没名没分的带你在身边……你总不能真的就在宫中一直做宫女吧？”腾旭尧见孟汝曦有些错愕，便继续说道，“要亲近的人，红袖和巧儿也在宫里，待卫夫人正式下诏定了身份，皇上便会把她们俩拨过来服侍夫人，而你，难道也要陪着她再宫里一辈子？”
这事，孟汝曦倒还真的没想得那么多。如今，她只到卫子夫还未坐上后位，这期间还有多少事需要她去度过，可她不放心这么快就让她独自面对着深宫之中的勾心斗角，更甚者，她知道子夫最后的结局……一想到这，孟汝曦也有些愣住了，按这样下去，似乎，她真的得留在宫中一辈子？
“你果真放心不下夫人吧？”腾旭尧从孟汝曦的神情中，便看懂了她的心思。
“就算不放心，我总不能真的就这样留在宫中吧？”孟汝曦叹了口气，轻轻笑着，她真的在这人间呆得太久了，只不过知道各人的结局，便妄想改变？别人不懂，难道她还不懂？人世注定之事，从不是任何人，甚至鬼神可改变的，所以的一切，到最终还是会引导一切走向最终决定的结局。
见孟汝曦这般，腾旭尧便又笑了，说道：“其实你放心，我本在宫中当差，即便我们成亲了，你也可以时常进宫的。”
“谁说要跟你成亲了。”孟汝曦被腾旭尧露骨的话又说红了脸，轻轻拍了他一下，低声说道：“都是皇上身边的人了，说话还这般不知收敛呢！”
“嘛，你知道，我就是……”
“不许再说自己就是个孤儿了！”孟汝曦冷下脸，止住腾旭尧下面的话，“即便你是孤儿，可如今你有皇上赏识你，有我依赖你，再不许再这般妄自菲薄，不懂规矩礼数，你可以学，将来，你必定会有抱负，会大展宏图……是，还是你……未来孩子的榜样，这话，以后便不许再说！”
被孟汝曦这么一训，腾旭尧顿时便也愣住了，如今他脑中，只环绕着“未来孩子”这四个字，顿时讲话也有些结巴，“未来，未来孩子？你是说，你会给我生孩子么？”
见腾旭尧直记得这么句话，孟汝曦也顿时乱了阵脚，她真没想过，怎么就这么脱口而出，慌乱地辩解，“我哪说了要给你生孩子了？你呀，就是不听人说话，我是叫你不许再说自己是孤儿，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可我也听见你说孩子呀……”腾旭尧敷衍着，只想问清楚孩子的事。
“就算是孩子，那也是成亲以后的事，你现在没个一官半职，别说我爹娘，我哥哥都不会应你。”只想赶快让腾旭尧停下这个问题，孟汝曦只要抛出另一个问题去为难腾旭尧了。
腾旭尧笑了出来，他自然明白小曦在他还是骑奴的时候就不曾嫌弃他，如今又岂会嫌他只是个侍卫？但他自然不会因此停下，必然会努力取得功名，决不让小曦后悔自己的选择。
见腾旭尧笑得难办开心，孟汝曦窘迫道：“都不见得能娶到我呢，还笑得这般开心。”
“我只知道小曦愿意嫁给我就行了。”腾旭尧一把抱住孟汝曦，温柔地说道。
“你……我哪里愿意了？”孟汝曦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感觉脸如火在烧了，她慌慌张张地像推开腾旭尧，她哪曾说过愿意嫁给他了？
“小曦，我知道，我父母双亡，从小为奴，如今虽在御前做事却没有功名，在父母眼中，定然不是什么良配。”不知何时，腾旭尧已过了变嗓音的时候，如今的声音沉稳而温厚，看着孟汝曦的神情也显得无比郑重，真诚地看着孟汝曦，“可我会一辈子待你好，也会好好地去求伯父伯母，去求哥哥，更会好好努力地做一个配得上你，能保护你的人，让他们放心地把你嫁给我……”
孟汝曦不禁红了眼眶，她一直担心腾旭尧还是那般孩子心性，可原来，他早已思及此，可是，孟家的女婿是那么好做的么？前有方璃堂，后有刘彻，他们寄予了多少希望在她身上？
“如果我爹娘，都不同意呢？”
“那我就跪在大门口求他们，倘若有人问起，我便说我要娶孟家小姐为妻……”腾旭尧一本正经地说道。
“若他们定然要一个功名呢？跟你要多少多少的聘金呢？”孟汝曦的眼泪落了下来，哭笑不得地问道。
腾旭尧抬手抹去孟汝曦的眼泪，笑道：“那我就求皇上给我一个功名，或者我去边疆打仗……亦或者，我把孟家的钱都偷来好了……再不济，我就还是跪在大门口，叫上几十个人跟我在孟家门口大声嚷嚷就是……”
“我就知道你还是个无赖！”孟汝曦不禁笑了出来，“就会得寸进尺，抓人把柄！”
“可我待你的心思，就如你待我一般，我这一生定然不会辜负你，你我之间，绝不会有第三人！”
孟汝曦有些定住。
她从不曾看过这般严肃的腾旭尧，却再如今看着他这般认真地告诉她，他此生定不辜负她。
他们之间，绝不会有第三人。
这便是他给她的承诺么？
她从不明白，为什么凡是人间的男女总要互相承诺那些不知是否可为的事，因此，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腾旭尧对她承诺什么，命中注定的缘分，本就不是承诺可以改变的，月老牵定的红线，即便没有这些话，也不会断开。
可如今，当她听见这人间女子个个渴望的承诺时，却让人这般沉迷。
他知道，从他嘴里吐出的这几句简单的话，有多动听，多动人么？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孟汝曦呆呆地看着腾旭尧，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襟，不知还能说出什么来。
轻轻牵起孟汝曦的手，腾旭尧带着她缓缓地走过木桥，坐在塘边，看着满塘绽放的芦苇花，低声说道：“我娘，是当年长安城名噪一时的青楼女子，当年我爹才如我这般大，却是书香门第出来的才子，我娘虽落入烟花之地，却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更是洁身自好，卖艺不卖身；爹与我娘相识相知，更承诺将来得了功名便要娶我娘为正妻，做我腾家主母；可是我爹最终还是屈服在了利益之下，为了将来的仕途，便娶了我大娘为妻，更因为我娘出身青楼，连家门都不让她入，当我祖父知道她生下来我，便叫人买通了老鸨，叫人迷晕了我娘，将我偷偷抱回了腾家……我娘为了要回我，被我祖父叫人打断了腿，险些就死在腾家门口；最后，我娘便绝望地在腾家大门悬梁自尽，而我爹，自始自终都不曾露面……”腾旭尧的声音，渐渐变得苦涩起来，“这些，都是我大娘告诉我的，虽然我不是她亲生的孩子，但她却不介意我是爹的私生子，自小便待我如己出，教我读书写字，教我礼仪规矩，而她直到病死，也未曾再为腾家生下一儿半女；临死前，她告诉我，我是我爹不负责任的一个悲剧，她不能再生下一个孩子来遭罪，更不能让人来分走我唯一拥有的一份呵护；她让我做一个有担当，有责任的人，许出的允诺便定要诸行，这一生决不能辜负任何一个女子，她和我娘，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后来的事，我便都我告诉你了，小曦，自此，我对你绝无任何隐瞒……”
孟汝曦情不自禁地握住腾旭尧紧紧握住的拳头，轻声说道：“那我开个头，看你可否接下去？”
点点头，腾旭尧看着孟汝曦，不知她要说些什么，要考他文采？他虽然读书识字，但确实不是才高八斗的才子，考他做什么？
孟汝曦同样看着腾旭尧，眼中满是温柔，还带着些羞涩，低声道：“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于君决……”喃喃地道出后半句，腾旭尧只是愣愣地看着孟汝曦，全无往日的机灵。
“这话说出来了，你可不能反悔了。”红着脸，孟汝曦有些胜利似的地看着腾旭尧，“否则百年之后，我就找你大娘告状去……”
腾旭尧怦然心动，目光灼灼地望着孟汝曦，他猝然起身，抓着孟汝曦的手略一用劲，孟汝曦便踉跄地跌入了他的怀中。
“我不会反悔的！”紧紧地抱着孟汝曦，深深地埋在她的发间，低低地道：“我腾旭尧这一辈子都不会反悔！”
如火般灼热的怀抱，听着腾旭尧如鼓般清晰坚定的心跳，任由他的手臂越箍越紧，这个怀抱带给她的是安心，是甜蜜，是从未有过的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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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以我这种更新，估计是没指望上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