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戌周三回了趟本部汇报工作,他现在主要负责军需的案子,刚从西南地区出差返城,碰到以前组里的同事,无意聊起,才知道石百炼已经调职近5周了。他颇惊讶,当即打电话给王放,然后又和易建国那边通了个电话。
综合信息判断,这个事件的确就如卷宗记录,不过是常规离岗稽查。他想想,这段时间打石百炼宿舍电话,的确都无人接听,她一向工作忙,这也正常。上周六晚上,她接了电话,也没有提及这些。昨天一回来,裴戌就跑紫竹院,等到天擦黑也没见人,还以为只是石百炼改动了锻炼时间,他打电话拜托青鸟的朋友,他们还说石百炼坚持每周六过来打球的,无恙。
谁知道她去工科大那边住了,他上个月才搬到紫竹院旁边的小区呢!裴戌觉得挺好笑的,狡兔三窟,自己怕是做到了,现在却又一南一北。
等到周六,他打电话到石百炼紫竹院的宿舍,还是没人接,他想想,估计还得再制造一个另外场景的偶遇了!
他驾车到科大,石百炼的宿舍楼就在东院门那边,但是并不确定她在这儿还是呆实验室。他调阅档案,知道她现在的座机电话,但是,直接找过去太冒失了,他知道石百炼不会多想,但是叶蓓蓓已经盯上他了,惊动了那个铁姑娘解释麻烦。这一趟差旅挺累的,毕竟刚接手这个新的领域,他只能摸索着前进,心里的信念倒很坚定,该做出的选择,该有的取舍,他从来都意志坚定。他眯着眼,盯着车里天窗上斑驳的树影光阴,日子静谧而美好。
事实上,石百炼今天一整天都在办公室看肖弋的文章,客观地评判,论文中实验所采用的技术数据非常充分,但是理论依据不算完善,逻辑存在牵强之处。石百炼在“科学”杂志上的几篇文章都是第一作者,她非常清楚,真正权威学术机构的严谨和苛刻,如果直接以此定稿,被采用的几率为零。她从来不否定某些领域国内外的差距,修行在个人,需要时间和经验的积累,但是,这是肖弋珍而重之的心血创作。肖弋从不在石百炼面前显露悲观情绪,或者现实生活的无奈,好像她还是当年的小姑娘,他有保护的责任和道义。上周,他和杨雅茹邀请她去家里吃火锅,肖弋的饭菜一直做得不错,满满的一桌子菜,麻酱香香的钻鼻子,杨雅茹让去买瓶香醋,娇嗔,说,“你都不记得啦,白炼不吃山西醋的”。
读书时期,大伙在宿舍煮面,肖弋经常需要准备两种调料,石百炼一碗不放辣的,再利利索索给杨雅茹烧一份味道重的,醋都得两种。石百炼觉得挺不好意思,不过习惯了他们俩口子这般逗笑,只能随意。肖弋下楼了,桌面上只剩下她们两个女生,杨雅茹招呼石百炼吃橘子,说是肖弋组里发的。
石百炼说,“有点酸,我们组也发了。”
“知道你们组阔绰,你当老板可以自主,不过,我家或许就甜的呢!”杨雅茹放一片橘子到嘴里,水分还挺足。
石百炼拿起一个橘子,轻轻地揉,这是小时候她生父告诉她的小诀窍,能让柑橘更美味。
杨雅茹问起那篇文章修订得如何了,石百炼实话实说,“需要增加论据,现在立论不充分。”
杨雅茹神色黯然,说,“他对这次评级期待挺大的,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还得等5年,事业不如意,男人就颓了。”
杨雅茹指着桌上的小白菜,愤愤然,“上周还1块3,昨天去买就2块了,物价跳着涨,职称不上来,房子就没法到手装修,不知道拖到何年何月。”
石百炼也不知道怎么接话,低着头揉那个橘子。过去的20年,她都是吃食堂住宿舍,现在家里连块肥皂都是叶蓓蓓买的,她的确没见识过世道艰难,不过想起上一次打电话回老家,妈妈也说起,最近几年城乡建设是大变样,但是房价也嗖嗖往上涨。她有点难过地想,自己父母,还是肖弋,都是多么勤奋踏实的人呀,却也不得不承受这些生活压力。她记住,呆会得打电话问问叶蓓蓓,自己的银行账户加公积金统共多少积蓄了,赶紧汇到爸妈账户上,老家的房子年年夏天被洪水淹,霉菌一米多高的痕迹爬墙上,有能耐的人家早拆迁走了,即便留守也该垒高地基再建。
石百炼这边正神游呢,肖弋回来了,满头大汗地拎着瓶醋,说,小卖部没有,他是跑到学生区那边超市才找到。杨雅茹赶紧拿过一条毛巾,细细地给他搽过脸,又推他进屋换个干爽褂子。
三个人热热呼呼吃了顿火锅,话题总有,太多温暖的回忆,肖弋和杨雅茹都喝了点酒,他俩就打趣石百炼,成年了,还滴酒不沾,看来是太得意,无需解愁良药。
晚上8点多,肖弋送石百炼回宿舍。路不远,也就隔条马路,两边都是梧桐树,瑟瑟婆娑。石百炼感觉起风了,走到路口,她和肖弋挥手再见。两人站在安全岛上等绿灯,肖弋有点想抽根烟,拿出来,却又不点火,只是捏在手上,仰望着天边的寒星,蓦然挥挥手,叹了口气就走了。
裴戌的车停在路口,刚才挪动了一次,他去校园外随便找了点吃的,还想着,今天怕是等不到人了。后来,看到高高瘦瘦的一个男人按信号灯,旁边站着石百炼,手插在兜里,脖子藏到大围巾下。那个男人转过头,好像说了句什么,还把她的围巾往下面拽了一下。石百炼仰起头,脸上的笑,从来没见过的欢快。后来,那个男的挥手告别,石百炼就一直站着回望,丝毫都没注意到裴戌的走近。
“嗨!”
石百炼听到招呼声,这才回过神。她没带眼镜,盯了一会,才从最近云海一般的影像中,扒拉这个人。
裴戌想,女同志的安全防范意识真的需要加强,虽然校园算安全区域,但是她这么迷糊,活物攻击不说,她自己也容易碰撞,前几年多亏叶蓓蓓上窜下跳。
石百炼看清楚裴戌,倒是微微一笑,轻轻说,“你好!”
“好像起风了!”裴戌穿了件卡其色风衣,有点皱,还好头发板寸,刚才一直倚躺在驾驶座上,不然够乱。
伴着石百炼往宿舍走,他随意问起,“你这周末还去青鸟吗?”
“不去!我得赶文!”石百炼手头的实验项目刚好就是肖弋的论文可以应用的结论,她必须尽快定稿,先发给肖弋参考,希望对他能有启发;虽然,做法有些欠妥,毕竟这属于未公开研究成果,但是她相信,只要不直接引用结论,并且保证她和肖弋的文章按先后顺序发布,就不会有任何问题,这种做法在业内彼此信任的同行间存在。
“我11月回紫竹院那边,周六会去打球。”石百炼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又没有坚持跑步,辜负了这些朋友的督促,“我明天会跑步的!”
裴戌想笑,“我又不查功课!”
他忽略石百炼的求谅解,把话岔开,“叶蓓蓓有过来吗?”
石百炼这才意识到,裴戌怎么在这儿?“我现在科大教书,叶蓓蓓留在研究所,她每周过来送日用品。”
裴戌走到他车这边,搬出一个大纸盒,说,“出差,当地出的沙梨,你咳嗽要多吃。”
裴戌把盒子搬到石百炼宿舍,已经挺晚了,他看石百炼明显困倦,脸色好像比前几周还差,礼貌告辞,“休息好!”
晚风在吹,裴戌敞开车窗,他静静地坐了一会,才发动引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