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下去吧。”
听闻我语气已逐渐重起来,清云拉过清秀退出屋外。
待她们带上门,我才对着铜镜里的自己微微笑起来。是他的女人才会愤恨,而我只有需要愤恨的理由,没有愤恨的必要。
这里,我用手按住心的位置,这里已经不痛了。
我正头疼他若是今夜宿在锦华殿,我便没了办法出去,眼下正合我意。我随意将发丝挽了髻,对着镜里的自己左右瞧瞧不甚满意,想想又拉开抽屉,在一堆发簪里翻找。
那支桃木的梅花簪依旧安静地沉睡在最里面,掩盖在珠光宝气之下。
约摸着过了二更,我才悄悄地推门而出。自从迎平去了之后,我便不再留人守夜,裹紧披风朝后山坡走去。
今日马寅徽之事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是鈭谦的宠臣,怎会公开逼他立后,除非鈭谦心里也想着要立后,但他这么故布疑兵究竟是为何?
一路之上并无箫声,小屋内照旧漆黑一片。
他竟是没来?我颓然地带上房门,摸索着向前。怕只怪我这么急躁的性子,他未必时时刻刻与我想的一致。是我在不知不觉间,已养成了一种习惯,一遇见难事第一个想找的人便是他,鈭斋。
突然,身后袖风浮动,我被带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连我自己都没察觉到,口气中有些小小撒娇地埋怨。
他将我拥在怀里,头靠在我肩上,手上不肯松开一点劲。
那样的满足从他的怀抱传到我的心里,这一刻我信他曾经说过的话,我是他的珍宝。
黑暗中悠长的寂静,仿佛一世的永恒。
“马寅徽今日之话到底是何意思?”
“我的傻女子,他不过是在代人催你而已。”他似孩童般的顽皮,捏起我的脸来。“朝内最近都在上奏折要陛下立后,陛下怕是不想在你和淑妃之内选出。”
“他不从我和寄柔中选?”我疑惑地看向他,屋外的雪已经停了,从窗缝中渗入的丝丝光芒映照在他身上,还真像个狐妖。“宫里如今只剩下我与寄柔,他不从我们之中选,难道要从礼部遴选出的后宫人选中选出一个?”
他点点我的鼻头,“他要马寅徽催促,无非是想让你早日决定哪些人选可以入宫!按他从前的作为,皇后的人选必定出自名门望族的。”
那倒也是,我与寄柔同出商贾之流,鈭谦真要选皇后必定会选一个家世的,这样才能牢固他的皇位。看来我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即便如此,”他揽过我的腰,眸中流转着难得一见的认真:“即便如此,你还要那个后位,还要留在他身边吗?”
我欲避开他的真挚,却被他捧住脸,逼我与他对视。
“告诉我,后位对你真的那么重要,还是……你的心里对他从未忘情?”
他的双眸染上一丝痛苦之色,我失神地抚上,轻声低喃:“那么你呢?你能放下多年忍辱负重得来的一切,随我远走高飞?”
“我愿意。”
他坦荡而言,竟是没有半分的犹豫。
“可是,”我还是避开他的目光,怕见到他痛苦无措的神色。“纵使你能抛下,我却不能抛下我的怨。”
我仓皇转身离去,一瞬间似乎听到他低低的叹息声。
“原来……即使他伤你那般深……我爱你那么多……你的心总是他的……”
翻过年便是天聪十二年,一早就停了雪,今日里是晴空万里,连一片云都没有。
我令喜乐在昭月台下布置宴席,昱泓本想随我前去,被我挡回东厢房里看书。鈭斋,那夜离去后便趁着新年里告了病假,这么一拖便是半个多月。没了师傅,昱泓只好呆在锦华殿,但也不能就此松懈,我吩咐剑婴留在锦华殿内陪他念书。
许是春天的脚步近了,御花园内不似往昔的死气沉沉,光秃秃的枝桠间若有似无地露出新的嫩芽。再等上月余,这里就会恢复姹紫嫣红,无限春光。
到昭月台下时,宴席上早已坐下众人,我一一扫视过,在清秀的搀扶下缓缓地坐上主位。
既然鈭谦想从这些人里面选出将来的皇后人选,我就陪他再玩玩把戏,难道久经历练的杜之薇和安青都没从我这里讨到半分好处,单凭这些养在深闺的小姐们就能踩着我爬上那个位置?
“众位妹妹好。”
席上坐的不乏姿色艳丽之人,我一手撑在扶手上,慵懒地打量着众人。
听闻我的问话,众人纷纷起身朝我谢道。就一人稳坐在角落里,格外地惹人注目。
知道今日会到宫里,哪个不是悉心打扮,可这人一身素色,发髻间也不过几朵小小的绢花。
“娘娘……”清秀顺我的目光看过去,也注意到那个与众不同的人,随即附在我耳边轻声道:“那位是凌初雪,祖父曾做过云麾将军。”
又一个将门之子,难怪气焰如此嚣张。
我脸上不动声色,只叫众人平身。
“想不到娘娘竟然还是如此的天姿国色!”随着俏生生的话语,我露出和蔼的笑容朝声音的主人看去。桃花色的衫子,鬓角摇晃着做工颇为精致的金步摇。她无限风情的一双杏眼直视着我,继续说来:“早闻娘娘容动天下,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你是……”
见她的话语入了我的耳,她急忙地起身自报家门:“小女乔玉菱,父亲是翼州巡检史。”
我揽过桌上的茶杯,一边点点头一边细细品尝起来。
乔玉菱见我露出赞许之色,脸上顿时扬起一抹得意之色,朝她身侧不远的女子狠狠地一瞥。
那女子也是容貌姣好,却隐隐透着一副病容之色,更衬出她的弱不禁风,这样的女子想必鈭谦会喜欢。得了乔玉菱的一瞥,眼中顿时泛起泪光,比起寄柔来丝毫不逊色。
我透着茶杯,暗自观察着席上众人。有了这两人的姿色,其余的人也不过是些庸脂俗粉,或许能与之相比的只有凌初雪,可惜她天生傲骨,眉宇间毫不隐藏的厌恶之色,不知是厌恶我还是厌恶这后宫?
“看到你们,本宫也要服老了。”
“娘娘怎么会老呢?娘娘永远都年轻美丽。”这次那病美人抢过乔玉菱,向我邀宠起来。
我撞死不经意地朝清秀看去,她会意地附在我耳边说道:“江嫣,镇国将军夫人娘家的表小姐,因其体弱前段时间被杜夫人接到将军养病。”
我保持着脸上的笑意,杜家的人到了,看来杜开巍可没在鈭谦身上下功夫,这般清楚他喜欢的女子类型。不过,安家的人又在哪里。
我翻起手边的名单人选,上面明明有个叫安淑仪,安家出的女子必定不一般,竟不在出众的这些人中。
罢了,是什么人总会再见到的。我目光看向昭月台上不远处的地方,明黄的身影屹立在内。今日这不过是作为鈭谦看的一场戏而已,由我出面宴请各位候选秀女,他则在旁暗中思忖最终的人选。
与众人寒暄一番,见那抹明黄色身影消失,我顿时也没了兴趣,吩咐清云按照事先定好的礼单,将礼物送给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