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很早就爬了出来，炙烤丛林，蒸腾起一阵热浪。等到中午，泥泞的山路结痂了，火云邪神带着古白冰去取水。
“孟排去连部了，给你报探亲假！”古白冰边走边问。
“加上来回路程30多天，不多，眨眼就过了。”邪神的度速很快。
古白冰跟得很紧，“思逸说你找媳妇了，回去相亲。”
邪神，“你别听他胡说，他的话能听，那猪能上树！”
古白冰笑着，荡漾着青春，荡漾着真诚。
“对了，晚上睡觉前还是喝点孟排买的酒，这洞里太潮湿，时间长了会出毛病，还有……”邪神没有说完。他不想说了，就是孟凡去连里反映，让古白冰调回连部，季军没有同意。
“还有啥！”古白冰问。
“没啥，你要啥特产，我回来给你带。”邪神很亲切，这种亲切在428他只对古白冰。
“我没啥要的，陈思逸要莎士比亚文集，你给他带一套吧。”古白冰步履轻盈的跟着。
“全集太重，到时候再说吧，那小子本来是个好兵，聪明好学，就是怕苦，躲到这洞里来，不知道能整出啥名堂。”邪神说着，马上就来到水塘了。
这次水塘旁边多了几个人，就是对面的越军。他们也趁着天晴来取水。
看古白冰与火云邪神走来，那四名越军挥着手打招呼，表现很亲切。这是古白冰第一次见到生活在他们对面里掩体里的军人。火云邪神到不是第一次，但他不会越语，也不学，只能看着对方露出一脸的傻笑。
428里有几本越语教程，算是标配，除了孟凡，就是古白冰在看，也在学，而且学得很深，这回终于有练口语的机会了。
古白冰试着讲了几句简单的越语，对方听懂了，马上回应道：“你们有没有烟，中国的香烟！”
古白冰摇摇头，他俩都不抽。
四名越军露出失望的表情，一人从衣裳包里抓出一把糖来，“交换，交换，我们不会白拿你们的！”
古白冰有点后悔不抽烟了，“没有，我俩都不抽烟，没办法。”说着指了指邪神。
没有战争，军人与军人之间都是惺惺相惜的。中越两国有过铁一般的友谊和血一般的战争，但都已经是往昔，现在的主题是和平。这两所哨所里的士兵都非常清楚这一点。
取完水，邪神与古白冰把水桶提起来，两臂竟然可以平抬。几名越军都吃惊的竖起了大姆指，他们是两人一桶挑着走的。
古白冰现在已经赶上邪神了，臂力和腿部力量变得惊人的大，可以提着两桶水，不用休息，一口气提回到掩体。而且脚上还绑着五公斤重的沙袋。
这半年多的时间里，邪神还将少林擒拿、格斗和拳法都教给了古白冰。唯一剩下的就是他所谓的气功古白冰还没有学会。
往回走的路上，邪神很开心，“你看到刚才那几越军的眼神哪吗？那叫羡慕，那叫钦佩，那叫征服，叫不战而屈人之兵，只有我们中国军人能够做到！”
古白冰多了个心眼，他也明白为啥总叫邪神去打水了，只有428最优秀的士兵才能去，如果换着崔胖子或者陈思逸，这两个连拖带滚一个下午都不一定能把水扛回来。
邪神又打开了话匣子，“这些越军穷，你看到他们腰里挂的竹娄子没？那是装咸菜的，白饭拌咸菜。听老兵说，你要给他们一个肉罐头，啥都能换！”
古白冰，“他们还能有啥！越南特产，咱们下山到天宝口岸也能买呀！”
“子弹，7.62毫米普通弹！”邪神说道，“咱们用的八一杠，跟他们用的AK47都用一种子弹。”
九十年代初期，两山轮战结束后，部队对子弹管控很严，428高地有老兵就跟越军换过子弹，用来打猎，后来有干部到428了，禁止了这种行为。现在的428也有实弹，不过都紧紧的锁在枪柜里面，两把钥匙分别由孟凡和史大同保管，只有到生霉过期时才由连部的人来换。平常是不见光的，因为428的最高宗旨是安全。
说到子弹，古白冰的最后一次实弹射击就在新兵连，如今已经过去了快一年了，他再也没有见到过实弹，“都快一年了，我连子弹是啥样都不记得了！”
“以前连部射击考核都还安排咱们参加，现在是彻底把我们忘了。就说你吧，你的军事素质要放到连里营里，甚至是团里，都不一定差，就是射击我心里没谱，你天天用八一练瞄准，现在全军都是九五，两种枪瞄准方式不一样，换起来打也得有个适应期。”邪神把话说多了。
古白冰默默的听着，步速快超过了邪神。
回到428，邪神看着古白冰，“你进步也太快了，我在连部时教了十个兵，一年时间没有一个能坚持下来，更没有一个能达到你的水平。现在我这一身本事都在你身上了，以后退伍了，我得找你要学费。”
古白冰有点得意的笑了，“还有气功没学会！”
邪神放下水桶，“气功是水到渠成的功夫，你追也没有用。你心还不够静，等你心静了，你自己会悟到。”
这话扯着古白冰的神经了，孟凡、史大同都说过他心不静，他不明白，也不理解。这时情绪有些激烈，“你们说的心静到底是什么意思，都认为我不适应428吗？但是我要告诉你们，如果让我回连部，我还不一定愿意回去。”
“你这是第一次吹牛吧，这我们都看不出，还有脸在428混！你想做一个好兵，428里有好兵，但不是你想的样子！”邪神没有留面子。
古白冰哑然了，这是现实上给他的第一课。一个人的所有行为都代表了他的想法，你越想隐藏，你的行为就暴露你的想法。古白冰从当兵入伍的第一天就想做好兵，一个得到别人认可的好兵，而他从来没有想过在428如何做一个好兵。
孟凡从连部回来了，把两壶酒和火云邪神的探亲通知书丢在桌子上，又躺到床上挺尸去了。他的被子干净暖和，没有一点潮气，是古白冰刚刚放在碳火上烤的。
热带雨林的霉雨季节时间很长，一拖就是几个月。428哨所就如他的外号活死人墓，沉闷坚固的隐藏在密林里。史大同压制着自己的烦燥，每天琢磨着怎么把饭菜做好，水平快赶上五星级酒店的水平了。孟凡对玩单反也没有多少兴趣了，开始学画画，不过总觉得他画的是首长决心图或者兵力部署图，他在军校学的就是这个。陈思逸也似乎失去了灵感，文思枯竭，一个多月没理的头发像一丛杂草顶在头上，脸皮都搓掉了好几层。崔胖子就像愤怒的小鸟，焦躁不安的四处徘徊。
古白冰也不例外，深深受到这种情绪的影响，不过他尽量在克制，从精神上脱离这个环境。
八一式步枪的击锤铛的一声，撞击在击针上。古白冰调整好呼吸，又一次扣动了扳机。
古白冰立姿据枪，这支枪的枪口还挂着两块砖头，旁边的崔胖子拿着石子打在砖块上，砖头拽着枪口轻轻的晃动着，古白冰还是稳稳的据着枪。
“白冰同志呀，我真是佩服你，你一天练这玩艺有啥意思，两年就退伍了，你回家摸烧火棍去啊！”只有崔胖子可以无聊到陪古白冰练习瞄准。
“爱好！就像孟排爱摄影，史班长爱做饭，思逸爱写作！”古白冰边瞄边说。
“哦呵，你也知道爱好，你咋不去整点爱好，成天就折腾我们！”崔胖子不屑的说。
这种话古白冰从崔胖子口中听多了，也不觉得呛人，“训练，军事训练就是我的爱好！”
“有毛用啊，你想回家当保安呀！”崔胖子脱口而出。
古白冰没回话。
“你这种练法，估计连特种兵都自叹不如！疯了，疯了，疯了，你是不是想当特种兵！”崔胖子问。
古白冰还据着枪，“我只想做一个好兵！”
“啥是好兵，咋就是好兵，在这荒郊野岭坚守阵地，坚守三连的荣誉，不发疯，不折腾。”崔胖子若有所指。
古白冰压制住枪的晃动，又一次击发，没有理他。
“你知道不，从428退伍的，走的时候都有一个三等功，所以你也别不知足，好好珍惜，当两年兵拿个三等功不容易，别去做你的特种兵梦。”崔胖子继续唠叨。“我在想你要不就是天才，要不就是傻子，这么无聊的事情你做得这么认真，还不如吃饱了睡，睡醒了吃。”
古白冰还是不为所动。
崔胖子有点觉得无趣，想说点古白冰爱听的，“你这天天扣空枪是不是觉得无聊啊，要不我去找孟排和史班长说说，让他给你整几发实弹，过过枪瘾。”
古白冰不知道这是出于崔胖子的真心，还是在吸引他，“组织实弹射击，孟排和史班长怕是做不了主呀。”
“你就不了解孟排了吧，孟排要疯起来他自己都怕，别说实弹射击，就是让他跟对面的越军干一架他都敢，你又少见了吧。”崔胖子把孟凡刚来428时与对面哨所内越军打架的事情说了出来。
那时孟凡刚来，人长得太白净，纤瘦，几次跟火云邪神去取水时，被同在打水的越军取笑，说中国军人太嫩，孟凡放下水桶就冲上去把几个越军摔倒。越军不服气，又约第二天继续打，第二天不知他们从哪里找了几个格斗高手，孟凡没打赢，但火云邪神出手了，挨个挨个的把越军放倒，五六个越军同时出手，还是被火云邪神打趴，全部被抬着回去的。
这段子古白冰没听过，但他关心的实弹射击的事，“山里要有枪响，传出去，人家还以为我们跟越军发生冲突了，这可是大事，国际事件啊！”
崔胖子不以为然，“你真是少见多怪，428的故事多着呢，枪声怕啥，别说这荒山野岭没有听见，就算有也不奇怪，咱们不玩枪，那人家越军还不玩呀。两山轮战结束后，两国军人相互比赛多的是，玩枪、玩格斗、玩五公里越野，只是现在大家都文明了，谁还玩这些粗俗的东西。”
古白冰听得很有兴趣，崔胖子也难得有人愿意听他瞎吹，滔滔不绝的把他知道的那些关于428的故事全讲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