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孟凡背着他的佳能单反神不知鬼不觉的冒了出来，回到宿舍，打开录音机放着音乐，“让流浪的足迹在荒漠里写下永久的回忆，飘去飘来的笔迹是深藏的激情你的心语，前尘后世轮回中谁在声音里徘徊，痴情笑我凡俗的人世终难解的关怀……”这是一首《追梦人》，孟凡最爱听的。
掩体内的气氛有些诡异，史大同竟然没有坐床上，火云邪神在打坐，自己说是练气功，崔胖子躺在床上假寐，扭曲的躯体证明他很不爽，陈思逸坐着在进行文学创作，古白冰抱着枪在岗楼站哨。
“孟排你的大招好像不管用呀，这靡靡之音对白冰同志没效果！”陈思逸停下手里的笔看着孟凡，音响悠悠的唱着。
孟凡放下东西，躺上床，“怎么，你们终于扛不住了！”
崔胖子从床上坐起来，“你要不向连部反映一下，把他给调回去，他压根就不适合这里，这么好的兵蛋子在这里不是暴殄天物吗！”
史大同，“你住嘴，住嘴，你要怎么滥下去，没人管你，人家学好，还真碍着你事了，你看看现在班里的卫生，堑壕的卫生，这才像个兵呆的地方。”
“哟，哟，哟，分化成功，我真怀疑这是连长使的阴招，打击我们的士气。”陈思逸正经地说。
“我看是你阴招想多了！”史大同不屑一顾。
“我不就是分析问题嘛，为大家作想，这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不能变呀。”陈思逸辩解道。
“对，对，对，你说能来这428的兵，不都是看破红尘，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现在来个主儿，非要往好兵那个行列里弄，再说咱这也没优秀士兵的名额呀，就算有也得给你史班长留着，明年你这下士就要过期了，不晋军士长，就得打背包回家了。”崔胖子一轱辘说了这些，看着床上打坐的火云邪神。
“谁，谁，谁跟你说，我，我，我要晋军士长的了，我要真想晋军士长，还来跟你们一起鬼混。”史大同一脸的委屈与误解。
孟凡懒散的坐起来，“别吵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你们的积极性是亡了，别人的积极性你们不能打击。”忍受着这些兵无休止的胡闹，孟凡的心里很复杂，他是428唯一的干部，他有两个方法可以在这里赢得士兵的尊重，一是严格管理，一是放任自流，他选择了后者，这对于曾经的他来说，也是艰难的抉择。
“孟排说得有道理，咱们虽然不能捍卫真理，但绝不能毁灭真理。”陈思逸在拍马屁。
崔胖子不识时务，“别尽扯些没用的，现在人家在外面站了两小时，谁去接哨，谁去！”
孟凡不想管这些兵，不能管这些兵，管了就要一直管下去，就这三分地的地盘谁受得了天天大眼瞪小眼的。“邪神坐了多久？适可而止，你还是个兵，不要走火入魔了，水窑里的水没了，你去哨所叫上古白冰打水去。”
火云邪神是个忠厚的人，不想绞入这些俗事的纷争，从床上起来，他把床铺理了一下，提着四个二十五公斤的塑料桶出去了。
崔胖子，“你看看，你看看，现在邪神竟然会铺床了，被古白冰害得走火入魔了。”
“高，高，真是高，还是孟排懂兵法。打水是个重体力活，以劳其体，摧其志矣！”陈思逸高兴的颠起了脚。
离428两里远的地方有口山泉，也是428里的几位生活取水的地方。把428的水窑灌满，可以用两周左右。这也是一个战备周期，因为这口水窑也是对面越军取水的地方，如果两边有发生冲突，水还可以撑两周。
火云邪神丢了两个水桶给古白冰，每个可装二十五公斤，没有担子，只能手提。
去的时候空桶，又是下坡，走得很快，那眼山泉很快就映入眼帘。水从山里流出来，聚在这片石塘，满了又往下流去。这儿的水洁净清澈，就像一面玻璃，偶尔泛起的漪涟，才会打破你的遐想。428的水基本都是火云邪神承包的，今天多了个古白冰。
古白冰将塑料桶按到水塘里，咕咚咕咚，很快就灌满了。
火云邪神竟然力大无比，这二十五公斤重的水桶，他可以双臂平抬，看得古白冰张大了嘴巴。
“你提不动就别硬来，打水还轮不你来干。”火云邪神等着古白冰，话里有话。
古白冰点点头，他知道火云邪神的意思，也知道今天在掩体里发生的争论，这些争论虽然针对他，但他不想参与。“没事，我就是新兵嘛，新兵不就得多干点，这跟别人没关系。”说着古白冰提着两桶水艰难的跟在火云邪神身后。
火云邪神故意放慢着速度，“你别看我这么轻松，也不是一日的功夫，在少林寺我从十岁就开始这么练。”他平常话不多，今天打开了话匣子。
“你跟司务长那矛盾，都过去了一年多了，连长应该把你调回去当班长才对。”古白冰猜到了邪神想说话了，毕竟沉默也很累人的事。
“还说这些干嘛，我就一身蛮力，脑袋不灵光，嘴又拙，带不出好兵，季军早就看到了这一点，要不然他会舍得把一个骨干塞到这穷山恶水来。不过你不一样！”邪神说得很轻松。
古白冰跟得越来越费劲，他体能很好，但缺乏忍耐力。“我能有啥不一样的！”古白冰也渴望这种真诚的交流。
“两个字，可惜！你要想开了，在428是转不了士官的，这里太废人，出去了都没人要。我是已经废了，虽然我话少，但喜欢跟这帮兵油子在一起。”邪神把古白冰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既来之，则安之！我来当兵是学本事，学会了本事，该干嘛就干嘛！”古白冰只能用这种心态应对现在的处境。
“开口形容，做到难，你太年轻不知道你说这话比你那两桶水重到那里去了，这话不知压着多少人呢！谁都能这样，那这世界就和平了！”邪神快速的爬上一个山坡。
古白冰想不到这话，别人说出来，他能够理解，人生有许多太沉重的东西。就像岩文不敢许诺把他调回连部一样。想到这里古白冰彻底的焉了，手臂再也使不出力来，只得放下水桶，让邪神等他。
邪神立在坡头，水桶没放下，“坚持！不要去用手去受力，要用心去受！”
古白冰琢磨半天邪神的话，揉了揉手臂，又提起桶来爬坡。两桶水的重量撕扯着他的臂肌。
这两里路，古白冰走了二十多分钟，这才是第一趟，要灌满水窑至少得十桶水。
把水倒腾完，古白冰又与邪神走了，看着古白冰形单影只的身体，躲在掩体里的四位有些坐不住了，史大同看着孟凡，“这主意是不是过了，他一个新兵蛋子，嫩腿嫩胳膊的，怕经不起这么折腾。”
崔胖子和陈思逸别着头，不好意思说话了。
孟凡从床上起来，“你也这么想，真以为我折腾他？你们这帮人真没救了！恶人做不了，咱就去做好人！”
孟凡有很多话没有说，带着史大同、崔胖子、陈思逸去路上接古白冰和邪神。古白冰是真累了，但是还犟着不放下手里的水桶。史大同情绪失控，老泪纵横，抢过水桶，摇摇晃晃，踉踉跄跄的往前走，摔倒了又爬起来。
把水窑里的水灌满，天已经完全暗了下，还是史大同去做饭，大家都去帮忙，只有孟凡一个人潇洒的倚靠在堑壕的边沿抽着烟，听着录音机里的音乐，看着朦朦胧胧的群山，还有对面亮着灯的越军哨所。
吃完饭、到睡觉大家都没很少说话，可能除了古白冰，这几位老兵都在心里暗暗思忖，今天是不是一盘棋，孟凡导演的一盘大棋？但是不管怎么说，两年多来428没有像今天这样温暖过了，在古白冰没有到来之前，所有人都揣着明白装糊涂，粉饰着自己的劣迹，把仅有的那点良知藏得很深，生怕露出来让人笑话。今晚到好，这个泡沫破了，不知明早要怎么面对充斥着良知的开始。
沉疴难改，只是换另一种方式存在。古白冰还是按着陈思逸做的课程表作息，那几位照样醉生梦死，各玩各的。陈思逸把课程表藏了几次，又被火云邪神翻了出来。在这几人中，孟凡敢惹，但惹不起，火云邪神是惹得起，但不敢惹，现在古白冰有火云邪神护体，陈思逸和崔胖子也只能忍气吞声，看着古白冰折腾。
冬去春来，古白冰当然撼动不了428的生态，他只是默默的做着他愿意做的事情。把山后的小路用碎石子铺成了一条半米多宽的跑道，长度还在不断的延伸。坡后的空地，他正准备挖一条简单易的四百米障碍场，现在已经在做独木桥了。这令崔胖子和陈思逸感到了真正的恐惧，也动摇了428最基本的认同感。
幸好雨季来临来，到处都变得泥泞，掩体里湿度太大，就算不下雨也弥漫着一层水雾，晚上睡觉烤被子，早上醒来烤被子，一天的时间都在烤被子。生存的艰辛和沉闷，在每个人的脸上都添了几道皱纹和一层抹不去的焦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