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粒吹了一口烟说，皇水市市委办公室主任、皇水市城中城建设指挥部常务副指挥、皇水市城中城建设对外招商办主任，一个身挎三把刀的男人，什么事办不成？把哪种权利交给你这种人都不对，但是找你办事就是对的。
衣龙堂被讽刺得很虚荣很有自尊，笑着说，你这个邪恶轴心国。
沙粒轻轻地呸了一下，好像嘴里有烟丝之类的东西，然后瞅着衣龙堂，却久久不说话。
衣龙堂晃动了一下身子问：嗨，你这么看我干什么？我很臭吗？
不，沙粒说，你落英缤纷。
衣龙堂说，你给我戴满了花环嗨。
是呀，就是为了你能闪亮出场。
说吧，是谁？
沙粒耷拉下眼帘说，我有一个好姐妹，叫麦子，翡翠之恋影楼的老总，你认识，我想让你收回她在翡翠湖的经营场所。
听沙粒这么说，衣龙堂十分意外，他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说，悬疑嗨，这个场地不是你让我帮她找的吗？你还口口声声说，她是你的亲妹妹。
沙粒点了一下头说，没错，现在也还是我的亲妹妹。
衣龙堂说，是呀，正因为你这么说，我才强制他们让出地点的。为这个事，我还骂了翡翠湖公园管理处的主任，结果他是我小情人的舅舅，你说后果多严重。
沙粒做了个向衣龙堂啐唾沫的样子，但没啐。衣龙堂笑着躲到了一边。
沙粒用手点着衣龙堂说，你看你多烂，用你们这样的人做干打垒都不挡风。
衣龙堂知道，干打垒是新疆的一种防风墙，很结实的，沙粒用这种东西来嘲讽自己的品格，真有地域特色，他笑着说：好了，我问你，这与拯救有什么关系，你是在拆人家堂屋嗨！
沙粒用纸巾轻轻地擦拭着嘴角，异常平静地说，我是在积德。我不能允许麦子的丈夫像你这样乱。第二、我不忍心看到姐妹相残。三、在皇水，我不允许有人挡住我的风景，绝不允许。麦子在皇水必死无疑，我那么疼她，必须让她离开皇水。
衣龙堂点了点头。当然不是表示赞许，而是感慨沙粒怎么能把一种可怕的逻辑说得如此振振有词。他以陌生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沙粒，然后咂了下嘴说，人家有合同呀……
沙粒冷笑一声，将一串烟圈吐到衣龙堂面前说：你们这种人毁约的事情还缺这一件吗？你说行还是不行吧？
衣龙堂又走到沙粒面前，搂住沙粒，吻她，然后淫邪地看着沙粒问：我的要求并不高，你知道的。
沙粒看了眼衣龙堂那有棱有角的裆部，冷静地说：事后可以谈。
衣龙堂又坏笑着说，先预付吧。
沙粒忙推开衣龙堂，衣龙堂还想纠缠，被沙粒成功化解了。
麦子说，沙沙姐，我碰到了件烦心事，快要把我压垮了，救救我吧。沙粒说，长得跟糯米粒样，什么烦心事能落在你身上？如果是政府盯上了你，这事基本上就吹灯了，你投降吧。
和沙粒约会的第二天晚上，衣龙堂给麦子打去了电话，他用低沉的男中音说，麦总吗？我是衣龙堂。我在小桔灯302包厢等你。
衣龙堂的这个电话让麦子十分蹊跷，麦子是从孙可姿嘴里知道衣龙堂这个人的，那还是2008年夏天的事儿，当时，麦子正在皇水陪孙可姿复习。这都三年了，衣龙堂怎么会突然跟自己打电话。
麦子的脑袋忽轮忽轮地转了两圈，也没有想出什么名堂来，她知道衣龙堂的身份和影响，于是先是客气地向衣龙堂问好，然后要求衣龙堂在电话里说事。不行。衣龙堂说，我在等你。
衣龙堂有点近似阴冷的语气让麦子更加迷惑了，同时，也隐隐地产生出了一种不安的情绪，她看了下窗外。皇水市区已泅入漫漫灯火之中，她皱起了眉头，但是，她还是问：衣秘书长，影楼真的走不开，我们就在电话里谈可以吗？
沉默了一下，衣龙堂说：关于你那个公司租借的场地，有人举报了嗨，希望政府收回。
麦子立刻激动起来，她说，举报我们？天呐，我们翡翠之恋连钉一根钉子都是按照规章制度来的。
衣龙堂不吭声了。
麦子非常畏惧这种中年男人的缄默，她慌忙说，哦，我马上到。
菜是麦子点的。她记得衣龙堂抽烟，只是不知是什么牌子的，麦子让小姐上了一条南京95之尊，然后惶惑不安地微笑着看着衣龙堂。
衣龙堂将那条烟扔给服务员，然后对一脸尴尬的麦子说，我应该尊重你。麦子忙说：谢谢。接下来，衣龙堂就谈正事。原因是，老干部们把意见反映到了市委，要求收回翡翠园，因为过去翡翠园是老干部的活动中心。
知道什么叫老干部吗？衣龙堂问。
麦子笑了笑，她知道衣龙堂未必要自己回答，就没接话。
果然，衣龙堂说：老干部就是那些过去很威风，现在很失意，满腹怨言、无处煞气的人。他们活到这个份上，觉得自己还能发挥的余热就是为市委、市政府找茬添乱。告诉你嗨，平时，连市长、书记都让他们三分。
麦子焦急起来，脸色苍白地说，我有合同呀！关键是我的主要场地和设备都在翡翠园，还有，对于影楼来说，门面形象和大厅文化占了大头，开业以来，我们把大部分资金都贴在了这两个部分，你让我现在搬……
说到这，麦子的心中忽然涌起了一阵委屈，说不下去了。
衣龙堂瞥了一眼麦子，叹了口气说，你也别急……
衣龙堂的这句话没说到五个字，麦子的泪水便你推我我推你地滚落出来。衣龙堂顺势抚摸了一下麦子的胳膊肘子，压低声音说，嗨，也别慌乱，凡事有人破就有人立，我为什么喊你到小桔灯呢，这里可是能给人带来希望和光明的地方哦。
麦子的心在千回百转中被衣龙堂的这句话给稳住了，她用纸巾轻轻地拭去眼泪，向衣龙堂笑了笑，算是表示感激和有所期待。
衣龙堂握住麦子的手说，我们可以来共同想想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我应该教会你如何分流困扰。
衣龙堂握住麦子手的那一刹那，麦子的小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尴尬地笑了笑，然后慢慢地抽回自己的手，轻声地说，真的太感谢秘书长了。
衣龙堂很高兴，说，当年考公务员，我为你惋惜，这一次我应该补上。
衣龙堂提到考公务员的事，让麦子有点意外，但是，也仅限于此，她想不到当年这个男人在自己的一生中担任过多么重要的角色。她只想到衣龙堂的这句话，能让她目前面临的紧张局面会缓和下来，于是便高兴起来，站起身，忙为衣龙堂上酒，接着两人说说笑笑，一直看到月影诡谲才结束饭局。
临走时，衣龙堂要送麦子一程，麦子同意了，于是，衣龙堂开着车，一直将麦子送到翡翠之恋门口。当麦子快下车时，衣龙堂小声说，明晚，我在家等你。
麦子想了想，支吾了一声。
麦子回到店里，店里正忙得满堂燕子飞。米娜见麦子心事重重地坐在一边，忙跑过来说话。麦子把米娜扯进一个化妆间坐下，就说她和衣龙堂见面的事。听完麦子的话，米娜发表了自己的看法：麦总，如今当官的，人人门前设岗楼，这个买路钱你可能非交不可了。
麦子叹了口气说，怎么能这样？不会吧…….我觉得他也是出于关心，因为……
麦子的话还没说完，米娜便“嘁”了一声又说，还有，这个衣龙堂选在小桔灯跟你谈什么翡翠之恋的事，有点诡异呀！
你什么意思？麦子问，眼睛睁得很大。
米娜说，你自己想。
麦子笑了笑说，要死呀你，怎么把人看得那么龌龊，到目前为止，我跟他只通过一次电话，见过一次面，你怎么这样想人家。电视剧看多了吧？
唉！米娜叹了口气说，我的麦总啊，你太奥特了，灰太狼就是做变性手术，也是条狼，就别天真啦，他分明是来讨好处的，而且不仅看上了你的钱财，还看上了你的身材。你打算怎么办？
麦子把掉在耳畔的一绺头发拨到一边，摇了摇头，然后轻轻地吹了口气，那些头发就向上飘了飘。
这时米娜说，明晚你不能去，这个礼我去送吧。两箱茅台，一条中华烟，两千块钱。你放心，我不怕他。说着，她把自己的手翻了一下，她刚美了指甲，看上去像握了五把小匕首。
麦子眯着眼问，你确信他能收下这些东西？
米娜肯定地点了点头。
麦子仰天长叹，然后在化妆间转了好几圈，最后她满脸通红地跟米娜说，他如果真把这些东西收下了，这个世界真让我绝望…….
米娜说，你不送，你才绝望呢。老总，别天真了。你平时给我们开会说，在皇水，我们翡翠之恋只靠一流的管理、一流的产品、一流的服务生存，但是，当衣龙堂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你应该知道，适应这种环境，确切地说适应地方势力你才会有一流的管理、一流的产品和一流的服务，你才能生存。
米娜在说这些话时，麦子像看个陌生人一样看着她，渐渐的就觉得头膨胀起来，隐隐地疼，身体内部也像是有一只手，把她拉过来，扯过去的，这使她感到很疲惫。在莫名的恐惧和极度迷惑之中，她同意米娜代表自己去见衣龙堂。
但是，当米娜和衣龙堂接通了电话，说晚上自己将代表老总上门拜访时，衣龙堂挂了电话，此后，再也打不通电话了。
米娜把这个事给麦子说了，麦子不安地看着米娜，米娜说，你不要怪我，你不知道我阻拦你晚上到他家有多么正确。我了解过了，这个衣龙堂的老婆因为不放心女儿，去省城了，半个月才回呢。这些日子，衣龙堂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换女人就跟搓灰的样，你去呀，最多也就是个红桃老Q。
麦子说，那怎么办呢？他要不管我们，我们就要被解约，就要搬走。你觉得现在我们还有精力折腾吗？
米娜搓起了手，但她很快说，你不有个大姐大吗？就那个菩提树的沙总，我看她拢男人跟烙饼的样，谁都服服贴贴的，前一阵子，我还看到她和衣龙堂在一起的呢。衣龙堂哈啦哈啦地围着她转，像条泰迪，你为什么不找沙总帮你克他？
麦子不喜欢米娜这么说沙粒，但米娜的话却给她提了个醒，便一个字一个字地按出了沙粒的手机号码。
接通沙粒手机时，麦子显得十分沮丧，以撒娇的口气说，沙沙姐，我碰到了件烦心事，快要把我压垮了，救救我吧。似乎是迟疑了一会儿，沙粒才说，长得跟糯米粒样，什么烦心事能落在你身上？麦子就把衣龙堂通知她搬出翡翠园的事跟沙粒说了。又静默了一会，沙粒说，如果是政府盯上了你，这事基本上就吹灯了，你投降吧。麦子痛苦地说，沙沙姐，我不敢投降呀，我在翡翠园的投入太大啦…….沙沙姐，帮我在衣秘书长面前说说话吧。沙粒说，你说衣龙堂吗？那是条烂章鱼，沾不得的。说完，沙粒就不说话了。麦子还是不死心，她继续哀求说，沙沙姐，你看能不能为我想想别的路子，客我请。沙粒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听沙粒那边再也没有动静了，麦子只好轻轻地“哦”了一声，挂了手机。
第二天下午，麦子刚进办公室，就看到了市老干部局给翡翠之恋下发了搬迁通知。
麦子拿到这个通知后，半天没说话。
足足呆立了半个小时后，麦子决定打沙粒手机，她想求沙粒能否在这关键的时刻帮帮自己，但是想到昨天沙粒接自己手机时的那种态度，她放弃了这个想法。接下来能求的人只有衣龙堂。
这些年来，麦子不想求任何人，她只想靠自己的能力和良心做事，但是，现在她觉得自己必须要放下来，也只有放下来。
虽然是这么想的，到底打不打这个电话，麦子还是犹豫了再犹豫，最后，她还是拨通了衣龙堂的手机。
响了很久，衣龙堂声音才出现在手机里，此时，麦子怎么再也坚强和矜持不起来了，眼泪先流了出来，然后说，秘书长……
衣龙堂笑着说，麦子吧？我刚听说了，我们见一面。
还是在小桔灯，还是那间包厢，衣龙堂早就点满了菜，专等麦子来。麦子进来时，衣龙堂耳后一跳，一种兴奋从他所有的毛孔中密密麻麻地向外渗。
今天，麦子刻意地打扮了自己，上身穿黑色短袖衫，下穿牛仔裤，胸口略低，大意时乳房会突然一闪。斜挎着一款粉红色水晶坠皮包。描了眉，扑了粉，涂了口红，黑豆豆的眼睛亮晶晶的。
麦子坐下后主动给衣龙堂加上了酒，自己也满满地加了一杯，然后两人一边喝酒，一边清汤寡水地说着城里新近发生的事。
衣龙堂见多识广，他谈到了谈到了天弓一号，谈到了奥运会，谈到了祖国的强大，社会的繁荣，人民的安宁，感叹如今的政策如何有号召力，有亲和力，等一瓶酒下去了，衣龙堂大吃一惊，他停下来，歪着头看着麦子问：原来你有海量？
麦子把自己的酒加上，笑了笑说，没有，四十分钟后我会现原形。
衣龙堂对麦子这句话有感觉，裤子里一动，那短小的恶物便有了泥鳅下热锅时的那一蹦。他斜着眼说，是吗？嘻嘻……
麦子说，我是在农村长大的，常看父亲和乡亲们拉场子喝酒。父亲说，酒品如人品，酒最能代表一个人的感情，一个人的心。
衣龙堂点头，从麦子口中说出来的“感情”和“心”字，让他觉得暧昧，自然又是一阵兴奋，他说，你等一下。说着便离席而去。
衣龙堂去了洗手间，到了洗手间，他连门都没关，便将随身带的伟哥吃了下去。这种药如果用人相比，那可是两手过膝，刁顽邪恶的泼皮，可在二十到四十分钟后逼人爬墙。
吃完了药，衣龙堂又回到了座位上，不动声色地心不在焉地听麦子继续说话。麦子说，我之所以这么喝酒，是想表达我的心……表达我对秘书长的真诚……我有事求秘书长。
衣龙堂说，说吧。皇水如果是条船，我衣龙堂踩上这一头，那一头就得翘起来。今晚嗨，只要你麦总开心的，我都接着。
这时，麦子站了起来，她将一杯酒喝了下去。喝下这杯酒后，她的身子晃了一下，为了保持平衡，她连忙坐下来说，秘书长，听说你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还是个大孝子，为人又善良，我想，你最知一个农村女孩创业的艰辛，听说你就是靠自己艰苦好学才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今天，我舍生忘死地陪秘书长喝酒，不是为了我自己。翡翠之恋倒了并不要紧，我最多把店面给转让了，虽然会损失一点，还是够还欠的，但是，翡翠之恋目前不能倒，不知秘书长可从翡翠之恋门前走过，你会看到我们翡翠之恋门前飘扬的国旗和店旗，那店旗是翡翠之恋200名员工的希望。在我创业期间，这些员工放弃了许多好的岗位跟着我，有七个大学生连公务员考试都没参加。我的主管米娜，为了翡翠之恋的发展不知哭过多少次，他们…..已经和公司筋骨相连…….
说到这时，衣龙堂特别想看到麦子流眼泪，因为，这样才能表明麦子是多么软弱，多么需要支持，抑或是说多么需要他。可是，他看到麦子只是稍稍停顿一下，又微笑着抬起头来。
这时，麦子又端起酒，说是要敬，自己却先喝了。喝完后，她说，秘书长，我是想说，翡翠之恋的旗子不能倒，它就是我的人格，是我的承诺…….
衣龙堂看麦子已经喝得身体不在一条线上了，十分开心，他说，没问题。他拿走麦子的酒杯，拿时，却连麦子的手一起拿着，麦子的手比他想象得要粗糙，他忽然感到不明白。
丢下麦子的手后，他一语双关地说，我要保护你。接着他又说，吃饭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由于衣龙堂心里有构思，饭很快就吃完了，而此时，麦子却显得有些失态，喋喋不休地说她的创业故事，说她过去的诗歌，说她和员工之间的趣事。麦子的表达能力实在是糟糕透顶，许多事情还是蛮有趣的，但是被她说得枯燥无味，而她自己却不知高低地笑着。
账是麦子结的，结完了账，她便歪歪倒倒地钻进了衣龙堂的车，然后说，秘书长，麻烦你了，我家住在小刀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