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是说到做到的,即使是朝廷大员,他也不容许收受陋规。甘肃第一任学政许应骙(因甘肃以前不设学政),来甘肃之前是广东学政,按广东规矩,离任之前必须由官府送一笔路费,名义是“路费”,实际只不过是借这个机会捞一笔钱而已。许应骙在甘肃任满回京时,居然也伸手要一笔钱。当时,学政虽只管科举考试,但不由吏部铨选,而由皇帝直接任命,官品较高,派头很大。对这样一个人,左宗棠不因他是朝廷大员而稍有迁就、“通融”,他说:广东是富庶之地,甘肃却十分穷困,没有钱打点。而且,这种陋规本应裁撤,何能因朝廷大员而破坏,因而,他拒绝给许应骙这笔钱。
对于丁书巧立名色需索规费,左宗棠更是深恶痛绝。他指出:“吏事之坏,大都见得利而不思义者,实阶之厉。当官而不能持廉,则属吏得以挟持之,丁书得而蒙蔽之,层累朘削,往往本官所得无多,而属吏丁书取赢之数且数倍过之。日久视为应得之款,名曰陋规。踵事增加,无有纪极。家肥国瘠,职此之由。究竟攘夺之财,每多意外之耗,蠢国者未必即能肥家,而公家经入之数已不可复按矣!兴言及此,良用慨然。”官员不能正躬率属,丁书胥吏就会为害百姓。因此,必须“裁革各项杂项,最为正本清源要图”《左宗棠全集·札件》,第44页。所以,左宗棠对查处陋规态度严明。如阶州知州顾超“庸弱无能,一切均唯吏目之言是听”。左宗棠将其革职。巩昌府知府颜士璋,随带门丁放债,对属县索取过当,左宗棠予以警告。颜士璋不听劝告,终于撤任《左宗棠全集·书信》(三),第175页。丁忧岷州知县花映台,“嗜好甚深,失察门丁,得受赃款”《左宗棠全集·奏稿》(六),第783页。,被左宗棠奏劾革职。特别是在《札试办甘省茶务章程》中,在以票代引条中做出了“如有丁书巧立名色需索规费,查出立毙杖下”的规定《左宗棠全集·札件》,第543页。
3.左宗棠以身作则,正躬率属,为整饬甘肃吏治树立了榜样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在封建社会的官场上,上司掌握着下属的升降荣辱大权。因此,势必造成一切唯上命是听的习气。从这个意义上看,作为最高地方长官,一言一行都影响着官场习气。左宗棠对此是认识得比较清楚的,他引用长沙一个滑吏的话说:“吾辈所工者,揣摸风气耳。使上司所尚者,果是廉干一路,吾亦何乐而为贪庸乎。”所以,左宗棠认为:“吏治之振新,全在上司精神贯注,除贪鄙、吸烟及全无知觉运动之人断不宜用外,馀皆随材器使,令其率意导民,亦可渐收转移之效。大抵中人之资,可与为善,可与为恶,吾之好恶一端,斯吏之趋向定矣。”《左宗棠全集·书信》(一),第669~670页。从这个认识出发,他把个人以身作则当作整饬吏治、扭转官场恶习的关键。
(1)崇实黜华,以身作则。左宗棠禁止下级吹捧,主张“崇实黜华”。他由西安移驻兰州之前,就有人替他准备好了“高帽子”,在兰州五泉山给他修建了生祠。左宗棠一到兰州,立即下令撤去。
左宗棠还禁止无聊的官场应酬和虚伪的客套。在驻扎肃州指挥平定阿古柏叛乱期间,他专门下了一道命令:“新疆军务未峻,本大臣爵阁部堂驻节肃州,居处不遑。所有关内外文武及营局各员,断不准擅离职守,来辕进谒,致旷职守。其有专差呈送礼物者,尤干例禁,已早饬文武摈弃不收。各文武印委均应勤思职业,毋得分外相干,自取咎戾,凛之!”《左宗棠全集·札件》,第554页。这不是自我标榜的空头文字,在行动上,左宗棠也是严禁这些恶习的。早在他驻西安时,有个姓王的县令写信问候他,左宗棠批道:“本爵大臣……日接阅各属来禀,于所陈地方利弊及贼情地势,无不随时批答。唯一切称颂贺候套禀,概置不览,且拉杂烧之。该署……地方事宜岂无应行禀白者?乃仅以书启套话上渎,徒烦省览,何耶?原禀掷还!”《左宗棠全集·札件》,第129页。这个吹牛拍马的官员碰了个大钉子。还有一个官员在给左宗棠呈谢禀时,用了骈体文,大约是显示文彩吧,左宗棠对这种腐儒酸调十分生气,说:“谢禀用骈语,殊可不必!此即所谓官气懒残,所谓为他人拾涕者也,于实事何益?”《左宗棠全集·札件》,第261页。由此可见,左宗棠是坚决反对华而不实、“于实事何益”的官场俗套和虚浮风气的。认真阅读一下他这一时期的批札,小到对属下的奖许、批评以及对具体事务的详细指导、安排,大到战略战术的商讨、施政原则的确定、人事变动的咨询,都是条理清楚,态度鲜明,内容充实,无一句空话虚言。他的书信,虽然也有人际交往,官场应酬的内容,但更多的都是言之有物,有的放矢,用于解决实际问题的信件。文如其人,从这些遗留的文件中可以想见他当日忙碌的情景。怪不得他自己说他“每一打仗,须发皆白”,经常“食少事多”,“脾泄体虚”。高效率的工作付出了高强度的劳累。
(2)淡泊明志,廉洁自守。左宗棠从不肯接受馈赠。胡光墉(帮左宗棠办洋务的一个道员)从上海送给他一批礼物,左宗棠碍于二人交情只领受了一点食物,并回赠了一些甘肃土产。对胡光墉送给他的金座珊瑚顶、大参等贵重物品,一律退回。陕西布政使王恩沂大概深知左宗棠平时不收任何陋规,在左宗棠离陕甘总督任后,得知他缺钱用,王恩沂就托人带给他一笔款,说是自己代收甘肃捐输(捐官及“报效”的各种款项),上交后剩下的一点零头,送给左公,以表敬意。左宗棠表示:他“无营于外,心亦安焉。入世三十年,渐违素愿,而无负于官私,始终犹可安也。近时于别敬,概不敢收。至好、新契之例赠者亦概谢之,非唯介节自将,人己亦无二致,亦俸外不收果实,义有攸宜。至甘捐尾款,储为甘陇不时之需,以公济公,于是为合。弟已去任,不能指为可取之数。若因一时匮乏,遽议及之,将人知己知之谓何?断有不可!”《左宗棠全集·书信》(三),第690页。这时,左宗棠已不是西北行政长官,所以说得比较婉转,但表明了他反对收受一切陋规、“例赠”、“别敬”的坚决态度。他作为掌握一方行政、军政大权的封疆大吏,严格做到“俸外不收果实”,对人对己“亦无二致”,实在是难能可贵的。
(3)不徇私情,秉公执法。左宗棠手握西北地区军政大权,但为了纠正官场恶习,他坚持不走“后门”,不用私人。他家有个看门人叫何三,为人老实勤恳。左宗棠的夫人周氏出面说情,让何三挂名兵籍,领一份粮饷。但左宗棠认为,兵士的粮饷,决不能发给家人,没有答应。周夫人去世后,左宗棠给何三折算了四年的兵勇粮饷,自己掏腰包,给何三银子二百二十两。左宗棠的两个女婿,一个在四川当道员,一个在湖北当道员,曾要求到岳丈身边谋事,均遭到拒绝。同乡中,不少人不远万里,从湖南到甘肃找他谋个差事。在那个时代,一人做官,鸡犬升天,这是司空见惯的事,但左宗棠对这些人分批打发回乡,临行时,每人给路费六两至十六两不等。仅在肃州行营时,就打发了好几批,他自己拿出路费四千多两,虽然“受累不浅”,但不肯动用公款。
相反,一旦官员有罪,无论私亲密友,他绝不徇私情。有个叫贺升运的人,是左宗棠亲家的儿子,因“禁种鸦片官员失察”一案,贺受牵连,主察官考虑到贺与左有“世谊、年谊、姻谊”的密切关系,想通融了事,左宗棠却不徇私情,从严律亲,指出贺是“咎有应得,岂可以私废公!”结果同其他官员一样受到处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