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她用法语叫道,“你说的话同哥哥说得一样好。我可以同你谈了,像我可以跟他谈一样。老师,你叫什么名字?”
“夏华。”夏华道。
“夏花?啊,我说不上来。”罗拉道。
“她讲得那么快,你能听懂吗?”费太太问。
夏华完全懂她的话,因为过去早已听惯了老师流利的语言。
吃了早饭,夏华进了图书室,罗特先生好像曾吩咐把这用作教室。大部分书籍都锁在玻璃门内,但有一个书架却是敞开的,上面摆着基础教育所需要的各类书籍,和几部轻松的文学作品、诗歌、传记、游记和一些传奇故事等。在房子里还有一架小巧的钢琴,成色很新,音调优美。此外,还有一个画架和一对地球仪。
夏华的学生相当听话,虽然不大肯用功,对任何正儿八经的事她都不习惯。夏华觉得一开始就给她过多限制是不明智的,给她讲了很多,也使她学了点东西。
“罗特先生是那种难讨好的人吗?”夏华问费太太关于老板的情况。
“不完全是这样,他希望按他的趣味和习惯办事。”老人道。
“你喜欢他吗?大家都喜欢他吗?”夏华道。
“啊,是的。”老人道。
“他的性格究竟怎样?”夏华道。
“啊,我想他的性格是无可指责的,也许他有些特别。”费太太道。
“他在哪方面跟别人不一样呢?”夏华道。
“我不知道——不容易说清楚——不很突出,你没法彻底了解他,他是一个很好的主人。”老人道。
这就是夏华从费太太那儿听来,关于她们两人的雇主的全部情况。有些人似乎不知道如何刻划一个人,不知道观察和描绘人和事的特点,这位善良的太太就属于这类人。
夏华正轻轻地缓步行走时,竟然听见了一阵笑声。这笑声很古怪,清晰、拘谨,悲哀,夏华停下步来,这声音也停止了。刹那间以后,笑声重又响起,声音越来越大,不依才起来时虽然清晰却很低沉。这笑声震耳欲聋般地响了一阵以后便停止了,其声音之大足可以在每间房子里引起回声。
“费太太?”夏华大声叫道,因为这时正听见她走下楼梯,“你听见响亮的笑声了吗?那是谁呀?”
“很可能是些仆人,”她回答说,“也许是雷普。”
“你听到了吗?”夏华又问。
“听到了,很清楚。我常常听到她这样笑。”老人道。
笑声又响起来了,低沉而很有节奏,然后以古怪的嘟哝声告结束。
于是她们的谈话转到了罗拉身上,一直谈到敞亮而欢快的地方,罗拉在大厅里迎着夏华跑过来,一面还嚷嚷着。
遵照医嘱,罗特上床很早,第二天早晨也没有马上起身。他就是下楼来也是处理事务的,他的代理人到了,等着要跟他说话。
罗拉和夏华现在得腾出书房,用作每日来访者的接待室。早上夏华觉察到罗府变了样,不再像郊外那么沉寂,每隔一两个小时便回响起敲门声,常有脚步声越过大厅,不同声调的陌生话音也在楼下响起,一条潺潺溪流从外面世界流进了府里,因为府上有了个主人。
那天罗拉不大好教。她静不下心来,不往往门边跑,从栏杆上往下张望,看看能不能瞧一眼罗特先生。随后编造出一些借口来,要到楼下去,夏华一下就猜到是为了到书房去走走,夏华知道那儿并不需要她。随后,见夏华有点儿生气了,并让她好好儿坐着,她就不断唠叨起她的礼物。因为他似乎在前天晚上提起过,他的行李运到后,内中会有一个小盒子,盒子里的东西她很感兴趣。
夏华和她的学生照例又在费太太的客厅里用餐。下午风雪交加,她们呆在读书室里。天黑时夏华允许罗拉放下书和作业,奔到楼下去,因为下面已比较安静,门铃声也已消停,想必罗特先生此刻有空了。房间里只剩下了夏华一个人,我便走到窗子跟前,但那儿什么也看不见。暮色和雪片使空气混混沌沌,连草坪上的灌木也看不清楚了。夏华放下窗帘,回到了桌子边。
这时费太太闯了进来,打碎了夏华还在拼凑的油画,也驱散了夏华孤寂中开始凝聚起来的沉闷而不受欢迎的念头。
“罗特先生请你和你的学生,今晚一起同他在休息室里用茶点,”费太太道,“他忙了一天。没能早点见你。”
“他什么时候用茶点?”夏华问。
“呃,六点钟。在郊外他总是早起早睡,我陪你去。”
随后她们下了楼梯。夏华由于怕生,觉得这么一本正经被罗特先生‘召见’,实在是活受罪。去餐室时,夏华让费太太走在夏华前面,自己躲在她暗影里,穿过房间,进了另一头高雅精致的内室。
洛特躺着,沐浴在一堆旺火的光和热之中,罗拉跪在它旁边。罗特半倚在睡榻上,脚下垫着坐垫。他正端详着罗拉和狗,炉火映出了他的脸。
罗特准已知道,费太太和夏华进了门,但他似乎没有兴致来注意她们,她们走近时,他连头都没有抬。
“夏小姐来了,先生,”费太太斯斯文文道。他点了下头,目光依旧没有离开狗和孩子。
“让夏小姐坐下吧,”他说。他僵硬勉强的点头样子,不耐烦而又一本正经的说话语气,另有一番意思,似乎进一步表示:“‘活’见鬼,夏小姐在不在同我有什么关系?现在我不想同她打招呼。”
夏华坐了下来,一点也不窘,这反常接待议程也是够有意思的,夏华倒有兴趣看看他究竟如何继续下去。
他继续像一尊塑像般呆着,既不说话,也不动弹。费太太好像认为总需要有人随和些,于是便先开始说起话来,照例和和气气,也照例很陈腐。对他整天紧张处理事务而表示同情,对扭伤的痛苦所带来的烦恼表示慰问,随后赞扬了他承受这一切的耐心与毅力。
“太太,我想喝茶,”这是她所得到的唯一的回答,她赶紧去张罗杯子,茶匙等,显得巴结而麻利。夏华和罗拉走近桌子,而这位主人并没离开他的睡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