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树城。长老树。城主府。
城主府位于长老树最高处,巨大的府门隐藏在苍劲的古藤之间。府门前的螺旋阶梯走道两旁上,昏黄的柱灯驱散了灰蒙蒙的夜色。府门两侧各站立着一列卫兵。卫兵们身披藤甲,手持长矛,威风凛凛地守卫着城主府门。
乌赤巫师、白少羽、石婉儿刚刚走到府门前,还没来得及说清缘由,就被卫兵们左右架起长矛,拦住了去路。
“来者何人?”
乌赤巫师凛然道:“我是巨龙寨的巫师长乌赤,要拜见你们城主。”
一名士兵冷冷打量三人一眼,道:“我们城主已经说过了,谁都不见。”
乌赤巫师微笑吟道:“麻烦你回去禀报一下,就说连我这个多年的挚友也不想见了么?”
那名士兵冷然道:“说了不见,就是不见,你这人怎么啰啰嗦嗦的?”
乌赤巫师心中又是疑惑又是失望,但听卫兵口气生硬,自己等人也总不能硬闯进去,只得悠悠地嘘了一口气。正在三人转身之际,府门中远远地响起了一个女子叫声。那声音叫的正是乌赤巫师。
三人不由一惊,止步转身望去。只见一个劲装女子快步走出府门,迎向了乌赤巫师三人。劲装女子朝着左右两列卫兵吆喝了一句,卫兵们唯唯诺诺,不敢顶撞。
白少羽苍白的嘴唇轻轻一动,奇道:“她是谁?”
石婉儿低声道:“她是城主阿佐木唯一的亲生女儿阿佐雅……”
两人低声说话之际,阿佐雅已经走到三人面前,含笑道:“原来是巨龙寨的乌赤大巫师,我阿爸的这些卫兵也太无礼了。您请进!”说吧,从旁一让,伸手肃客。
三人便跨入了城主府大门。
城主府位于长老树主树干之内,内部空间由上至下延伸,结构层层叠进如楼宇一般,并以弧形木梯沟通上下。每层空间都有很多屋室,每个通道两边都有壁灯。
阿佐雅带着乌赤巫师、白少羽、石婉儿三人走在空旷的走廊上。
乌赤巫师边走边道:“阿佐雅,能否告诉我,你父亲他是怎么了?我从那些卫兵的语气中,听得出他最近有些焦躁不安。”
阿佐雅面露忧容,道:“最近我阿爸不知道生了什么怪病,精神恍惚,焦躁不宁,一直躺在病榻上下不来,时时刻刻都离不开佣人的服侍。这几天他发了很大的火,就连我也不想见了,哎!”
乌赤巫师听到这里,不觉停住了脚步,面上疑惑之色更为凝重。“你说什么?你父亲他还是躺在病床上下不来?他不是已经请来了伉俪鬼医夫妇二人,为他治病了么?”
阿佐雅眼中忧愁漫溢,悠悠地叹了一口气,道:“乌赤大巫师,其实我阿爸大发雷霆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伉俪鬼医夫妇二人……”
石婉儿忍不住打断道:“什么?阿佐雅小姐,你父亲请他们二位来为他看病,怎么却又是对他们二人大发雷霆起来了?”
阿佐雅喟然道:“伉俪鬼医夫妇二人给我阿爸治病之后,我阿爸的病情反而更加严重了。他一怒之下,就把伉俪鬼医夫妇二人打进了大牢,并警告任何人不得去滋扰他。”
白少羽听她所述,反而更加云里雾里,不由失声道:“这怎么回事?”
乌赤巫师阴沉着脸,沉吟片刻,才问道:“关押伉俪鬼医二人的大牢在哪里?我有急事需要找他们。”
阿佐雅看了白少羽一眼,见他面上苍白无色而且隐隐有些浮肿,就大概猜出了他们三人此次前来的意图,当下也不多犹豫,便将三人引向了另一条走道。走道中到处是长老树遒劲的纹理,其间还杂绕着许多苍老古藤,时而交织成林,时而数枝突兀,景观着实万分奇特,让人不由感觉内中别有洞天。
路上所遇卫兵不多。
旷疏幽暗的树洞阴影,如地府幽魔竭力张开的大口,将他们的身影吞没。嶙峋纵横的古树纹理,犹如巨大的血脉,安静而强劲地搏动。千根百绕的古藤,也似一根根神经纤维,密密麻麻地连通到长老树深处的心脏。
千年风霜,万载雨雪,生命力依然苍老不朽!
乌赤巫师边走边问:“阿佐雅,最近你有没有看见什么形迹可疑的人,在城主府中出没?”
阿佐雅垂首凝思片刻,答道:“应该没有。”转而好奇地看向乌赤巫师,问道:“乌赤大巫师,难道你发现了什么非同寻常的东西了么?”
乌赤巫师忽然警惕地望了望四周,然后低声道:“我看见了一个狼人……”
阿佐雅如遭晴空霹雳,身子猛地颤了一下。
“他对着皎洁苍凉的月亮,发出凄厉凶狠的狼嗥声!”
幽暗树道中的谈话,小心翼翼。深夜降临的气息,苍凉而悲寂。
白少羽忽然双眼一凝,警惕地道:“我察觉到不知名的阴影中,有一双凶眼正在盯着我们……”
铁门锈迹斑斑,横亘在牢狱前方。看见四人径直朝牢房走来,两名看门的狱卒立即迎了上来。狱卒看着阿佐雅,问道:“阿佐雅小姐,请问您有什么事?”
阿佐雅正色道:“请你帮我打开赵大夫和孙大夫所在的牢房,我想见见他们两人。”
狱卒面露异色,只道:“他们二人的牢房不用打开了,阿佐雅小姐您直接走过去就可以了。”
阿佐雅等人将信将疑,推开了没有上锁的铁门,走入了阴暗的牢狱。凭着记忆,阿佐雅很快带领乌赤巫师、白少羽、石婉儿三人走到了伉俪鬼医二人的牢房前。
里面只点了一根蜡烛,昏黄的光晕微弱地向四周扩散,却仍是被牢房的阴暗吞没,被照亮的区域不足五尺见方。但可以清晰地看到,牢房中的三个人影。一对中年夫妇,衣着简朴,形容憔悴,各坐在一张藤椅上。另有一名青年男子,华装贵服,肤色白净,身形稍显孱弱,像个弱不禁风的翩翩王子。青年男子站在中年夫妇面前,神色谦和地说话,但他似乎染了病,是不是掩口咳嗽。
阿佐雅、乌赤巫师、白少羽、石婉儿不自禁停住了脚步。
青年男子道:“赵大夫、孙大夫,对于这件事我真的很抱歉……”
中年男子道:“这件事也不能怪巴鲁斯大人,要怪只能怪我们夫妇二人医术不精……”
巴鲁斯道:“赵大夫何出此言!赵大夫和孙大夫医术何等精湛,普天之下无出其右者……咳咳……照理说,在正常情况下,你们必定能治愈我岳父阿佐木大人的怪疾。但他现在的病情反而更加严重,我觉得其中必有蹊跷之处……咳咳咳……”
中年女子面无表情地道:“无论到底出了什么阴差阳错,看起来,我们夫妇二人都是难逃一死了。”
巴鲁斯:“……”
“孙大夫不必轻生。”正在这时,阿佐雅快步走入牢房,高声道,“以我看来,此事的确有诸多蹊跷之处。赵大夫和孙大夫,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还你们一个清白的。”
伉俪鬼医二人看见牢房中一时又多出了四人,不免流露出惊讶的神情。
白少羽目光无意地在他们二人身上打量,只觉得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诸多复杂感觉中,仿佛又似曾相识,但终归有一丝莫名其妙的心悸,令他暗地里不由抽搐了一下,连忙终止了自己的无端幻念。
阿佐雅走到巴鲁斯身边,眼里流露出温柔的神光。“夫君,你怎么一个人出门,万一染上了风寒怎么办?”
巴鲁斯忽然面色一变,低下头咳嗽不止,娇弱的身躯也随之剧烈颤抖。阿佐雅连忙拥住了他的身躯,用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部。
阿佐雅柔声责怪:“都叫你不要擅自出门了,你怎么不信呢?你看看,你的旧病又发作了!”
巴鲁斯仿似没听见一般,只是用手轻轻掩嘴,不停地咳嗽。阿佐雅张开双臂,把文静瘦弱的男子紧紧拥在怀中,由于男子咳嗽得很厉害,她的身躯也随之一下一下地颤动。
巴鲁斯:“……咳咳……我只是觉得……两位大夫……咳咳……太冤枉了……况且真正要治好岳父大人……咳咳咳咳……还是得靠他们两位的……”
浓烈的血腥味弥漫了整个牢房。
巴鲁斯竟咳出了黏稠的鲜血!
在场众人都不禁恻然生悯,究竟是怎样的病魔,纠缠在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年郎身上,随时随地都在耗损那宝贵的生命?
阿佐雅面色渐渐不好看,不停地在巴鲁斯身边柔声安慰,隔了许久,才对其他人说道:“我夫君一直孱弱多病。这里空气不好,估计又使得他旧病复发了,他需要马上回家休息。所以,抱歉,我先失陪了。”说完,便搀扶着男子,缓缓地走出了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