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自西窗射入,洒在屋中木板上,泛起模糊的亮斑。
昏睡了许久的白少羽,在一张矮榻上,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眼前,床边,一张明媚的笑容,迎向了他。
“姑娘你是……啊!”
白少羽挣扎着要爬起来,混身却泛起撕裂般的痛楚,不由得惨叫一声,龇牙咧嘴,又“咚”的一声平躺下去。
眼前女子约莫二十芳龄,虽然荆钗布裙,但玉颜皓齿,目若寒冰,气质非同一般。她手中端着一碗药汁,看见白少羽痛苦难忍的样子,不由蹙起眉头,眼神中流露出几分焦急。
“你受了很严重的外伤,不要乱动!”
白少羽怔了一下,才发觉自己浑身都裹紧了止血的绷带,绷带已经和血肉黏在了一起,稍微动作,就会牵连起巨大的疼痛,不禁又想起昨夜林中诸般际遇,心中不由又是一阵强烈的痛楚。
女子看见他扭曲的面容,担忧地道:“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受了这么重的伤,但你也不必过于忧虑。我相信你一定会痊愈的。”
“嗯……或许会吧。”白少羽闭上眼睛,若无其事地叹了一息,然后睁开眼睛,视线移向女子,“姑娘,这是什么地方?还有,救我的又是什么人?”
女子道:“这里是南疆巨龙寨,救下你的是我们寨中的青木巫师和白魔巫师。”见白少羽仍旧一面迷惑的神色,只得又解释道:“巨龙寨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外面有幻象结界保护,一般人是进不来的。住在巨龙寨中的都是御龙族的人。我们御龙族目前由乌赤、青木、白魔、紫隐四位巫师领导。其中,乌赤巫师是巫师长,最负声望。救下你的是青木巫师和白魔巫师。”
白少羽略一点头,问道:“那姑娘你是?”
女子莞尔一笑,道:“我叫石婉儿,是巫师长乌赤大巫师的养女,也是他老人家叫我来照顾你的。这碗药,你赶快趁热喝了吧!”
高塔拔地而起,在午后日光照射下,流光溢彩,气势恢宏。
一层大厅中,乌赤、青木、白魔、紫隐四位巫师围着圆桌坐下。
作为巫师长,乌赤巫师轻轻地抚了抚胸前雪白长髯,目光扫过前面青木、白魔两名巫师,问道:“青木师弟、白魔师妹,你们二人是如何救下那少年的?”
青木巫师和白魔女巫相视一眼,然后青木巫师道:“这少年不知结下了什么冤仇,被魔音谷谷主杨天烈施以御木之术。于他气息奄奄之际,我们二人便救下了他。”
紫隐女巫微微皱眉,道:“魔音谷是魔道第二大派阀,他们行事必有怪谬残忍之处。”
乌赤巫师脸色一沉,道:“可是我们与他们素无瓜葛。”
白魔女巫不由把目光凝注在他脸上,道:“话虽如此,可是这少年性子善良,是个好人,若叫我们二人见其惨遭魔道所害而无动于衷,却也是不可。”
青木巫师、紫隐女巫虽然缄口不言,但炯炯双目也投向了乌赤巫师,神色中自是十分赞同白魔女巫的说法。乌赤巫师看见他们的神情,只得道:“我已经看过了那少年的伤势。他全身体无完肤,更有不少根茎在血肉中残留,其中有不少是带有毒性的,若不能及时将这些根茎剔出体内,他势必会在七日之内毒发而死。”
青木巫师目光阴郁,问道:“难道连乌赤师兄你也无能为力么?”
乌赤巫师道:“那少年全身上下伤口没有上千,也有几百,里面全都是残留的树藤根茎,我又如何可行?”
白魔女巫忍不住追问一句:“连乌赤师兄你也无能为力,这少年还能活命么?”
乌赤巫师一摆手,道:“不急。我即刻启程,带那少年前往万树城,寻求伉俪鬼医的帮助。”
青木、白魔、紫隐三位巫师互相看了一眼,均是点了点头。青木巫师道:“眼下之际,也只能这样了。”
乌赤巫师目光掠过眼前三人,凛然道:“我这一去,少则数日,多则十几日,寨中事务,还由你们主持。”沉吟片刻,又补充道:“三日之后,巨龙寨北边会起一天一夜的北风,届时必定会吹散幽暗密林峡谷中的毒瘴,你们也知道那里是幻象结界唯一的缺口……”
停顿了一会,他叹道:“我不希望出什么乱子。”
高塔前方,一只剑齿巨龙向着苍穹高昂头颅,展翅欲飞。广场上聚集了不少前来送行的男女老幼,他们无不对着这只庞然大物顶礼膜拜。在巨龙寨,只有四位巫师可以骑乘这样神圣的动物,当然,整个巨龙寨也只有四只剑齿巨龙。
乌赤巫师对着送行的人们招了招手,然后翻上了剑齿巨龙的脊背。受伤的白少羽在石婉儿的搀扶下,也缓缓走向了剑齿巨龙。就在这时,人群中快步走出了一个青壮男子,他脚步匆匆,径直走向了石婉儿。石婉儿眼角余光看到那男子身影,也止住步子,转过了身。
青壮男子含笑道:“婉儿……”
石婉儿也笑道:“嘉木,你也来了!”
叫做嘉木的男子满面神光,眸子中全是笑意,“我听说你要跟巫师长一同前往万树城,就立即赶来为你送行了!”
白少羽怔怔地望着二人的身影,眼神不由迷茫起来……
分明是依依不舍,分明是情深至笃。
婉儿……婉儿……
记忆的深处,仿佛他也曾听谁,幽幽地呢喃过这个名字……但他终究想不起来了。莫名的悲寂,缓缓升上心头,有些淋湿的感觉。
嘉木看着石婉儿,眼神中分明是千言万语,嘴中嗫嚅了许久,只是简单一句话:“婉儿,你路上小心。”
石婉儿笑道:“放心吧,跟着巫师长,不会出什么事的。”
嘉木朝着白少羽笑了笑,白少羽也只得回以一笑。然后,石婉儿搀扶着白少羽跨上了剑齿巨龙的脊背。乌赤巫师一拉缰绳,剑齿巨龙发出一声凄厉龙吟,然后展开一对巨翼,猛地一扑,纵入空中。
嗷嗷嗷——!
剑齿苍龙绕着高塔回旋升空,只是眨眼之间,已经飞上了百丈高空,然后朝着西边飞去,很快就飞出了巨龙寨上空。
西边云天渺渺,仍是一望无垠的古林。北边那座直插云霄的巨峰,再次出现在视野中,无数的岩石被巨峰上的藤蔓抓住,如同无数大小岛屿,浮游于空中,恰在此时,巨峰上空远远地出现了几只龙形生物,发出响彻天地的嘶鸣,翱翔在巨峰周边。
乌赤巫师和石婉儿,同时面向巨峰,露出恭敬的神色,然后把右手搭在左肩上,躬下了腰。
白少羽奇道:“石姑娘,那是什么?”
石婉儿道:“那是巨龙峰,山峰上栖息着剑齿巨龙。剑齿巨龙是我们御龙族的精神信仰,也是我们古老的图腾。每一个出行的御龙族人,若是看到巨龙峰,都会施以同样的礼节,来表达对它们的敬畏之情。”
白少羽点点头,看着远处自由翱翔的龙形生物,听着那些悲壮震耳的龙鸣声,心中忽然充满了强烈的震撼感。
万树城位于西方大森林深处。
作为南疆最古老的森林,不少古木树龄已逾千载,树干高达百丈。森林中最古老的长老树,其树龄更已逾万载光阴,高度更是达到极其罕见的两百余丈,其分支树冠也更是多得难以想象。
长老树及周边古树盘根错节,纵横交织。万树城就以长老树为中心,利用参差错落的树枝藤蔓,加以修建而成。刳木则为屋舍,劈木则为阶梯,搭木则为街道,城市位于半空之中,掩映在绿叶枯藤之间,实乃绝世奇观。
万树城中有不少蝶翼龙在翱翔。披有龙甲的蝶翼龙是龙骑兵的坐骑,而龙骑兵正在巡城。还有不少蝶翼龙负着大小行囊,却是为商人驮运货物提供便利。剑齿巨龙也在万树城间翱翔,翅膀席卷起强烈的风,将周边树冠吹得哗啦作响。
万树城街道上,商贩随处可见,行人络绎不绝。空中走廊联通各个城区;回旋木梯则方便人们上上下下;许多商铺、民宅基本都是掏空树干修成,也有不少是搭木修筑的。这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拥有一只巨大的木笼子,笼子中有时是空的,有时装着一只花纹斑驳绮丽的蝶翼龙。
剑齿巨龙的出现,引得城中不少居民纷纷翘首以望。正在巡城的一队龙骑兵,迅速凑了上前,拦住了乌赤巫师三人的去路。
为首龙骑兵抱拳道:“原来是巨龙寨的乌赤大巫师。”
乌赤巫师面带微笑,也回了一礼,这些龙骑兵缰绳一拉,便飞到别处巡逻去了。乌赤巫师也轻轻拽住缰绳,剑齿巨龙继续往前方飞去。
万树城无比浩大,乌赤巫师、白少羽、石婉儿三人乘着剑齿巨龙又飞行了小半个时辰,才看到城市中心巨大的长老树。眼前的长老树高达两百余丈,各级分枝数不胜数,树冠如若一朵朵遮天巨云。这里的回旋木梯多得难以想象,无数空中走廊也向四面八方延伸而去。长老树上街道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更有不少蝶翼龙翱翔其间,逍遥自在。修建在长老树上的屋舍鳞次栉比,恢宏大气。
白少羽尽管面色憔悴,还是不由得连声惊叹。
石婉儿在旁笑道:“万树城中有百万居民,其规模绝不亚于帝都长安城。这万树城不受任何朝廷拘束,拥有自己独立的军政体制。骨角马骑兵守护着森林的大地,蝶翼龙骑兵保卫着森林的天空,人民安居乐业,衣食无忧,便是叫做万树国也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