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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涤魂

在寝殿内踱步的籽言无时无刻不希望异冲在身边,只要他在就能立刻开启丹神阵,也不用白白受鬼蜮威胁耗去不必要的时日,若他旨在鸿鹄灰飞烟灭又何必和自己交易,困着自己静待他死去便好,青龙少司不像是会放着捷径不走来玩无聊游戏的人。她有些担心异冲的处境,这鬼蜮救人不救一双实在是过分……

心思不定的她一时也不得安分,像没头苍蝇一般坐立难安,就在她思索怎样能打探到异冲消息时却被隔帘后的画卷吸引,画中是一个明媚女子,她双瞳剪水手如柔荑,领若蝤蛴之下轻纱薄衫,身姿半如烟散仿佛即将消失一般,更添几分别离的酸楚,这也叫籽言看入了进去,难道还有比娆似更除尘绝艳的女子吗?画卷没有落笔不知何人所作,只有两句诗题在琼枝深处:别时容易见时难,春湿衣肩泪带衫。让她第一个反应就是画中人是鬼蜮心头挚爱,想想他再想想自己,觉得她还没到死生不能见的地步,想到这籽言再也坐不住了,试着向外发传音线,意外的是传音线竟然毫无阻隔!这不禁叫她看到了希望,陆续几条传音线发出后心顿时踏实许多,如果异冲能收到,定会赶来救自己!

行宫内,五彩斑斓的传音线在鬼蜮指尖缠绕,传音线色彩多样,为作掩饰但凡会神术之人会选择天地一色,她的传音线这样美妙绝伦五彩霞光,难道是故意要自己发现的么?他将传音线收在袖中飞身上了碧水楼阁,推门的手犹豫了,那会人像是放空了,脑中竟不知想到了什么只是过往一幕幕飞驰而过,他推门的手也变得轻柔起来,软榻上籽言似乎刚刚睡着,虽然睡着但是褶皱的眉锁好似仍在诉说着惊惧与不安,怀中紧紧抱着赤影偃月,连休憩都放不下。

他真的就这么重要吗……

鬼蜮喃喃,施下神术,一株株迷迭香在她的床铺四周绽开,香气幽微在不知不觉中侵入人的神经,麻痹感官,使人陷入深度沉睡,如果用神术催眠怕会对她的心脉有损,不同世界的人是有区别的,神术也是如此,唯独这迷迭香会助她睡眠,看她眼下乌黑的圈青不难看出许久都不曾好好休息了。

陷入沉睡的籽言拥着赤影偃月的手臂松泛下来,鬼蜮将它取下重新挂起,一月的时间并不长,眨眼之间便可过去,可或许就这一个月便又是另一番天地了……鬼蜮站在旁边望着她安详的面庞陷入恍惚,竟不得区分她究竟是她,还是她……

原本与世无争的路你不走,偏偏选择这条崎岖,就算回来又怎样,即便是白泽宿主,星象既定世界之王,那又如何,没有那个命,到最后也只是个替代……

异冲自苏醒后再不见籽言心急如焚,身边除了几个兽人的尸体外就连积卒都不见了,他开启神络,不用说籽言,连神木禹的感应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一种不祥感席卷心头,整个心国能隔绝神络气息的除了大神殿外别无二处!想到这异冲以死罪别天下的心都有了!

无奈之下他只得如实告知玄武神祭藑秋,希望她能想办法,藑秋得知后勃然大怒,这不过几日的功夫丢了籽言不算,丢了神木禹不算现在居然让鸿鹄徘徊在生死边缘,盛怒之下的藑秋当即赏了他五十鞭!异冲被打得皮开肉绽却一声不吭,藑秋对鸿鹄的情他很清楚,罚自己也在情理之中,但此时此刻他比任何人都要自责,只要还能挽回,他愿付出一切代价!尚且不解恨的藑秋要对异冲以死罚下异冲面无惧色,他只有一个要求,希望她在大神殿的祭坛内再次开启四宇神像卦卜算籽言下落,虽然这样会耗去使用者半数功力,只要她愿意开,哪怕自己不顾性命,闯鬼潭地狱也会将籽言和鸿鹄救回来,若到那时他得以苟全性命回来,自会向她领罚!

许久,藑秋那边一直未有回复,异冲以为她是在权衡事宜得失是否足够平衡自己损失的内力,继续等候的他换来的却是两人的联络戛然而止!

周围无声无息,悄若无人!

能在自己眼皮底下强行中断联系,这样了无痕迹的神术能力让他霎时意识到来人神术不凡,突兀出现又消失丝毫没有察觉,如果图谋不轨要害自己此刻必然现身了,可是现在周围并没有任何动静,剩下的可能就是他已经被人盯上了,想到这忽然联想起一直跟踪他们而不被察觉的那个神秘人,他的身份更扑朔迷离起来。

新一轮的朝阳趴在峦山的另一端还没醒来,葱木葳蕤的庭院里从安陵的房间传来的响动一刻也没有停过,砍柴、生火、蒸馒头这是他早晨的任务。可能由于夜里天凉,木柴沾了湿气很难起火,好不容易点燃了,烟气散不出去弄得满屋子熏烟缭绕呛得他眼泪横流,打着喷嚏咳嗽着从厨房逃出来!白萱是循着黑烟找过来的,见安陵脸上被烟熏得五花六道她噗嗤一下哈哈大笑起来!被白萱嘲笑得体无完肤的安陵觉得很没面子,可也找不到反驳的话,瞪了她一眼后突然想起炉上还蒸着馒头,他大叫一声如同开了流转立马飞奔回厨房掀开盖子,一股刺鼻的焦糊味扑鼻而来,这哪里还能看出是馒头?水早就熬干了腾腾地往上冒黑气,架馒头的屉子断了,所有造型独特的馒头统统滚落锅底,糊得跟碳似的!白萱笑到直不起来腰,她长这么大从未见过他踏入厨房半步,今日算是两人自食其力的第一天生活就砸成这个德性,好半天才笑好的她擦干眼泪把安陵轰出厨房,里面叮叮当当约莫半个时辰后两碗米粥两个馒头端到了安陵面前,安陵顿觉平常的白萱总是哭闹胆小,这样关键时候还得她出马,顿觉这样的媳妇娶回家也不算一无是处,安陵眉开眼笑说句谢谢后接过盘子就跑了!

他端着早餐寻遍整个行宫都不见鬼蜮的人,问巡逻的人还差点被当乱闯之人给抓起来,幸被青瞳烟眉的陌生人解围,他把安陵护在身后和巡逻人耳语几番后便揖首推下了,安陵想道谢,青瞳烟眉之人转身便离开了。

这行宫还真不一般!安陵觉得稀奇,到处都是怪人怪物,鬼蜮是,盗宝飞猴是,这个又是!

桂花元宵、绿豆酥、水煮青菜、黍面馒头,籽言是第一次吃这样丰富多样的早餐,吃完后还有茶点,这顿吃得虽然心满意足但是心中有愧,明明是要自己做事,现在他待自己怕是欲擒故纵,肯定有更惨烈的后招在等自己……

果不其然,籽言吃完还没怎么消化就被带到了武元阁内,鬼蜮站在卦图前说:“青龙神术入门极简,静之则合为初始奥义,越往后学境界越高,从三元归顺到五鼎朝花再到九合混沌,形义相合、虚实相分,体松心静,任何行动皆与意念相配合,究其所有皆由基元蹈海之息为基础,相交文武合气,蹈海之息还是比较容易领悟,即便你开蒙最晚,若肯用心必是可以迎头赶上。”

等等!鬼蜮叽里呱啦一大串籽言听得如梦似幻的,到底是谁早晨吃多犯傻了?他要教自己青龙神术,没搞错吧?难道是自己没睡醒,所以刚才满桌佳肴其实是做梦的?她用力掐了下自己,眼泪水马上就疼出来了。鬼蜮看她一个劲地折腾自己不知是要作甚,于是问了两句,籽言立马反问起他来,若是有后招趁早放出来,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浪费时间。可是鬼蜮显然没那么急躁,青龙神术教给谁,怎么教怎样都可以,只要他愿意没什么人可以拦着。只是不管他到底要做什么籽言都是不愿的,她的蕴海是鸿鹄开的,神术是鸿鹄教的,她认定的只有鸿鹄一人,如果再学习别的世界的神术,岂不有悖?

“青龙神术和玄武神术发自同枝,原宗属撼气,而非朱雀的归元和白虎的扶本,所以你不必担心两者会有所出入,当然,除了青龙入门神术我还会教你补天心法,让你慢慢学会自己涤魂而不必借助他人力量磨去杂质。”

“我为什么要涤魂?”

鬼蜮走到籽言身边牵起她的手脉枕听,说:“我不知道你是否偶尔会有幻听和幻觉或者诸如此类的臆想幻境的行为,总觉得旁边有人在和你说话,或者感觉身边总有人跟着?”

被他料中的籽言神差鬼使地点点头,这不禁又让她想起茶寮那个奇怪的声音。

“每个人从被孕育的那一刻起就是一段魂灵的雏形,直到降生,雏形才有了最真实的姿态,在不断成长的磨合中会掺杂进各种各样的杂质,比如忧思愁虑、比如仇恶妒恨、比如那些不想记起却又忘不掉的过去,这些糟粕沉积在心内久了便会入骨入髓入魂,魂的杂质越多越容易产生第二次魂,所谓第二次魂就是内心最黑暗死寂的一面,当有这种魂灵产生的时候人往往会很容易被它控制从而失去理智,不仅是第二次魂,还有外体魂物的入驻,如果本人神魂力量不强则很容易被外侵之物占据肉体占山为王,久之肉体本尊的魂灵便会成为入侵者的美餐,当然个中也不乏神魂力量强大可以实现自我救赎之人,想要拥有这种能力所需要经过的磨练非你我可以想象,所以现在你应该可以理解为什么风伯飞廉寄居玄武神官的身体而无法冲破的关键所在了吧!

“因为风伯飞廉魂体残破,所出力量有限,加之鸿鹄本尊神魂力量强大,所以才能让他支撑那么久?”

鬼蜮露出赞赏的笑容点点头道:“说得很对!但这并不是绝对的,有道是一山不容二虎,到最后谁的力量更为强大,总会分个伯仲,可是如果硬碰硬的话很容易伤及肉体,就算本尊侥幸获胜往往到最后也是落得魂灵残破、魂体剥离的下场,所以想要肉身不被他人寄居,自己就必须要强大起来,这就是涤魂的作用!”

“你好像什么都知道……”籽言小声嘀咕着。

“并非我何事都想知,而是不得不知。”

“你不想知道又没人逼你,搞得跟很委屈似的……”籽言嘀咕得更小声了,他既然什么都知道那不如请他帮忙调查巫蛊兽族的死因!

对于籽言突转的话锋鬼蜮显然还没有适应,稍稍顿了下的他不由问她和巫蛊兽族的关系。籽言心想也没有瞒着的必要,便如实道来,鬼蜮听后可不像方才那么痛快了,毕竟她不知道巫蛊兽族与世隔绝的真实原因。

当年巫蛊兽族还同一般兽人一样过着同其他兽人的群居生活,生活平静也和睦,可是后来巫蛊兽族这支轻脉修炼越来越滞缓,不少人开始有怨言,觉得是聚居的生活太过繁杂影响修炼,便开始疏远他人,但这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他们修炼缓慢的原因,不仅没有丝毫改善反而变本加厉,不断有兽人在一次次失败中退化,那惨烈的模样在无数兽人心中留下阴影,后来洗冤池内的死魂煞气越聚越多终究爆发了幽灵第一次破关,那时候死伤无数,更加惊动了星殿,苍逸以为兽族群居恰恰是相互影响相互制约的关键,一味逆行倒施只会适得其反,这是巫蛊兽族自己酿下的苦果便由他们自己承担,于是下令将幽灵困在洗冤池内由巫蛊兽族终生看守,为防止被幽灵残杀的兽人手足前来寻仇,巫蛊兽族的族长便在义琅山下布上结界,从此开始与世隔绝的生活,苍逸也不许人过问,由他们自生自灭。

事情的真相往往是不堪的,知道不如不知道。

籽言哪里会信,若一心求死在幽灵第二次破关时不用阻拦直接赴死就好了,何必多此一举炼符加封印,何况血眼里看到的画面实在太过惨烈,自己没出现前巫蛊兽族相安无事,一离开就惨遭灭族,种种矛头都指向自己。

“和你有关怎样,和你无关又怎样?终究都是死了!就算让你找到杀人凶手你打算怎么办?刖刑?梳洗?车裂?烹煮?”籽言听得头皮发麻,他还在说:“你所作一切也终究都是命偿?不亦是折人性命的凶手?若你掩不了那所谓的胸中正义那就等学好了青龙神术亲自去帮他们报仇吧!”

“手刃仇人现在就可,何必非要学你们的神术?我再和你说一遍,你要是愿意教,你就教,但是别指望我会学!!”

鬼蜮不想和这倔强得十头牛都拉不走的女子争吵,免得撕破脸大家都不好看,他略微想了想说:“既然不愿,我也不便勉强,那便开始履行我们的约定:从今日开始七日内,每日寅时去温泉边担三挑半的水,卯时去摘七株荷花剥四十九颗莲子,不能多不能少,用剔下来的莲须做一份莲须羹给自己当午食,未时去担两捆果木,每捆七长八短,未时两刻准点去马圈驯马,酉时再用你寅时担的三挑半的依旧还有水温的水清洗马具,必须洗净!”

当然,洗得干不干净由他说了算。

末了他还加一句不许用神术。

寅时的温泉水如何能保温到酉时?七株荷花如何能保证四十九颗莲子不多不少?不能用流转的话如何能在两刻内赶到驯马场?种种不可能下来籽言知道鬼蜮是在整自己,却又不敢说半个不字,毕竟这是先前约定,她忍不住腹诽这样心机的男人,别看行姿正派的模样委实不敢高看!她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就算心里再叫苦不迭还是得按规矩来。

答应的虽好活做起来真的很难!寅时起床勉强倒还起得来,这三担半的水实在很难拿捏,不是多一斗就是少一瓢,错一点便被倒光所有的水重新担,开始还觉得从寅时到卯时只担三担水绰绰有余,现在再看根本不够!这是第一日,做完莲须羹的时候就已经快到申时了,饥肠辘辘的她还没来及吃两口便被鬼蜮说了句过午不食便被夺走碗筷。活做不完剩下的事就顺序后延,不过第一日已累得快散架的籽言在将近丑时才爬上床,睡了没一会就又得爬起来接着干活,即便在心中对鬼蜮诅咒一百遍,活也一分不少!

每天做这样的粗重活意义几何尚且不知,怕就怕白白浪费时间,如果他只是借机拖延时间她也无可奈何,因为这碧水楼台她根本出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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