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刘惜梦在城头鼓掌哑然,弘远简直是太太神了,就这么几句话,竟然让这么多士兵下跪,太不可思议了吧!“大壮,你爹他真是个——人才啊!”
于是,后事可料。
就在忠肝义胆的指挥使被美人言语刺激挤兑得慨然上前,眼看要历史性握手达成珍贵会晤的一瞬间,放下铁索的桥头这端,上一秒端秀清丽的美王妃手中一晃舞出一圈雪色轮光直直刺入指挥使胸膛。同时那哭天抹泪的城中百姓——实为燕王府兵甲换衣改装在我提点下的一场大型群众演出,也群情涌动依令而发。此时真正的郡主在城头现身手挥旗令,众兵士自城头放下的十二道铁索飞身步下,依阵杀入因变故而一时惊惶失了先机的围城军中。一时间立场颠倒优劣已变,燕王骑骏马率众人领头杀出城围,冲溃敌兵。
所以说,最毒妇人心,这个结论永远是不会错的。徐涵外表看起来那么柔弱,说出来的话有那么大义凛然,结果却把那些士兵骗得团团转,结果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古代的战争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此行冲向永平,那里驻扎着宁王兵马。大家枝叶相连,同通一气,正是相互救急。然而京中已派大将李景隆中途截杀。第一天的战斗打得飞沙走石直至深夜。弘远不算兵营中人,与惜梦随军只保护郡主与世子的车子。一路仓皇而行,大家均不知这一战结局。郡主饱经忧患,容颜清减,惊慌出走间,头发也来不及梳理。府内众人都跟在大军最尾端家属随行车马间,郡主特别允许大壮与她同车。刘惜梦看看大壮,小孩子什么烦恼也不懂得,只笑笑地趴在车上逗弄郡主怀抱的小世子。
掀帘望去,况野暮色四合,却不见炊烟。
弘远勒了马缰,绕回车前。
“王妃,前方兵马相交,太过危险。王妃最好找个安全的城郡,躲避一时。”
刘惜梦难得同意弘远的观点,“大家分头行动,以免被人一锅端!”
弘远瞥惜梦一眼,不快道:“燕王装备犀利兵士充足,一定战无不胜。你不要胡言乱语让王妃听了心烦。”
刘惜梦才是心烦呢,这种时候徐弘远竟然还跟他抬杠,她也是替大家着想才会这么说的,弘远怎么能说自己是胡言乱语呢?
徐涵被他们两个一言一语说得拿不定主意,正踌躇间,车辕被石块磕了一下,车身一颠,世子的头碰到车壁哭了起来。徐涵忙揉着孩子的脑袋,一边吩咐停车:“天黑不易行路,我们就先安扎在此吧。只是我着实担心你们燕王,他行事冲动,容易莽撞。这里兵士众多我的安全不用忧虑。你们俩去前面通传一声,叮嘱他不要以身犯险。”
刘惜梦为难地看看弘远,朱棣要我们守着郡主,是因为他对别人不够信任。郡主也担心他身边起居没有熟悉的人照顾。总不能两个一起离开。
弘远与惜梦出马车商量。
他说:“你功夫不行,到前面也是累赘。与王妃留在这里比较好。”
刘惜梦瞪眼,“我一个小小近侍,到得前面也不用打仗。现在兵荒马乱,也不知随行兵众里会不会有奸细。别忘了来凤阳的路上得到的教训!你功夫好更要留下保护郡主。”不容他再说什么,刘惜梦飞身上马,已经向前驰去。
回头扮个鬼脸,只见他咬牙切齿,掀袍跺脚,“你总不肯听我半句话……”
刘惜梦装作听不见,一路只是向前。俗话说得好,淹死的都是通水性的。弘远仗着练了功夫,要是放他到前面,少不了借机表现。她的话嘛,当然一定就会躲在最安全的地点。
心里打着如意小算盘,刘惜梦快马加鞭往军前赶。前方大战已暂停,沿路士兵纷纷安营。看来这一战我军元气大伤,士兵们的脸色也不大好看。那么朱棣的心情估计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刘惜梦有点担心,顾不得许多,只管在军营之中寻找朱棣。只是找了很久,都没有消息。不过幸好最后找到熟悉的将领,她只管低头询问:“王爷在何处?”
府中众将都认得惜梦我与弘远,当下引她入大帐。一进去就看见军师正满目忧虑,盘问之下,瞠目结舌。
原来今日大战,朱棣果然身先士卒。人多眼杂刀剑无眼,待到鸣金收兵,清点人头,我方损失不小,最可怕是竟然找不到了领军的朱棣。
这下可不得了了,丢什么都可以,可就是不能把朱棣可丢了。现在军中核心人物失去了踪迹,不但会人心不稳,更重要的是,这一场战斗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刘惜梦在想,要是不把朱棣找到,回去该怎么向徐涵交待呢?
姚军师哭丧脸道:“怕不会被对岸掳去!如今怕患散军心,也不敢与他人声张。只好派几个亲兵偷偷寻找……”
刘惜梦望向帐外深茫夜色,也顾不得喘口气,抹了把头上的汗,跺脚道:“我也去找!你守在这里,可不要把这消息让别人听到。只说王爷在帐中安歇!”
姚军师自然比刘惜梦更明白这个道理,当下握了她的手,用力摇了几摇。好像要把一干人性命万里江山成败都托付在她手上。
刘惜梦哪里管得了这许多,战场什么的她并不关心,反正那种事情,都只是男人热衷的。只是郡主近来又有了身孕,她总不能让那孩子出生见不到爸爸。况且朱棣从小与她一并吃喝玩耍,她总不能任由他真的横尸在这荒城野地。所以刘惜梦去找朱棣,纯粹只是出于个人的感情,当然了,也能让军营中的大家安心。
一边提灯摸索,一边还要提防对岸的冷箭。刘惜梦终于知道了亲信于大人物的重要性,拥有千军万马有什么用。隔层肚皮隔层山知人知面知心难。今日大旗不倒自会有人跟随,为了他日封疆得地,为了谋一个锦绣前程。你以为抛头颅洒热血就是忠义?嗤!谁不是为了自己的一亩三分才暂且屈膝。只有自己最信得过的人,才会冒着生命危险,在黑暗之中寻找。倘若是一般人,都只是保命为重。
走在伸手见不得五指的夜里,被冷风萧萧吹昏了头脑。刘惜梦开始同情朱棣。从小没有过过什么顺心的日子,母亲死得早,亲弟弟又不被允许与他在一起,太子视他为眼中钉,就是成亲这档事也有点误打误撞难猜测他真实的心意。
生在帝王家有什么用,锦衣玉食又有什么用。现在谋反兵变其实也是逼不得已,总有一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朱棣越往大长眉间就越带煞气,连她这自小跟着他的人,都想要避到徐涵身边躲开他。时间久了,朱棣真得登上了帝王之位,以后恐怕会更加孤独吧。毕竟,自古以来,帝王都是蛊毒的。他们没有朋友,真心话只能烂在肚子里。每天还要提心吊胆,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谁要造反。
其实他和自己一样,不过都是异世孤客。
这样一想,就越发不能置之不理。
一路寻去,双目渐渐适应了黑夜。抬头看,此夜星稀。脚下踩到软绵绵的事物,用眼角斜窥发现是日里战死的兵甲尸体。
修罗战场到了夜间,有如鬼域。
冷风吹得刘惜梦大脑发木手指发麻,拉马的缰绳也开始松动不听话。说真的,连她自己现在身在何处,都有些辨不分明。用手拍拍马儿的身体,刘惜梦只管与它说话壮胆。
“黄金骑,带我找到你家王爷吧。”
马儿嘶咴一声,若有不满。
“好啦。”刘惜梦安慰它道,“我知道你不是狗,闻不到什么气味。不过你是名驹呀,名驹都得有点异能嘛。快告诉我,你家主人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刘惜梦忽然就笑了,她笑自己怎么忽然就变得这么幼稚了呢?竟然跟马儿说这样的话,别说马儿听不懂,就算听得懂,它又该上哪儿去寻找呢?还不如自己进行地毯式搜寻,说不定可以找到一些线索。
但是没有想到的是,马头一扬,缰绳从刘惜梦手中掉了出来,那马竟理也不理她的自己跑了回去。
“喂喂!”刘惜梦在身后瞪眼跳脚,也不敢喊得太大声,“我知道借你来骑你不甘心,但也不能把我丢在这里啊!”
抗议无效,它只给了刘惜梦一个马臀外加蹄子扬起的一脸灰烟。
无奈地转头,把手放在唇边,边走边喊:“四爷……四爷……”也罢,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就当作马儿听懂了自己的话,带着她去寻找朱棣吧!反正现在自己也是没有什么线索的。
那边山岩后,蓦然站起一团黑影,吓得刘惜梦收脚后仰,心肝跟着一颤。难不成还有敌军没有死?这下惨了,自己一定死定了!
“是弘远还是福来?”
听到这个同样颤抖的声音,刘惜梦拍拍心口,吁出口气,安心了。
会叫朱棣四爷的,只有刘惜梦和徐弘远两个。能这么回答的,自然也只有朱棣一个。此时此刻刘惜梦恨不得抱住那匹马狠狠地亲上一口,它实在是太聪明了,不但能听到人话,还能找人,真是太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