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真的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吧。
不是要求学生去找老师，而是老师主动上门来找学生……这种情况，至少在秦约洛看来，确实不常见。
“也没什么大事吧……我就想问问，你们知不知道韩云旭去哪里了？”
“诶？”
再度，不约而同的、秦约洛和贾尚玲一同发出疑问，停住了手中的碗筷。
“……老师，不知道吗？韩云旭、去哪里了……”
奇怪。
太奇怪了。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连老班都不知道韩云旭去哪里了。
这说明什么问题。
秦约洛和贾尚玲都很清楚——就算是上次韩云旭在没有预先告知两人就返乡扫墓的时候，他都有提前和老班打招呼，倒是现在，却连老班都对他的去向感到迷惑。
“不，我就是联系不上他才找你们问问情况的……”一时间，老班的眉头变得紧蹙了起来。
秦约洛知道，事态的发展，就在此刻开始急转直下，正如同一辆失控的马车一般，全力冲向最糟糕的深渊。
“那他的父母呢？知道这件事情么？”
如果孩子不见了的话，父母不可能不着急。
“我也不是没有尝试过联系他的父母，只是说——”
看到老班欲言又止的模样，让秦约洛顿觉不祥的预感打心底里往喉咙上涌。
“也不能说联系不上吧……但就是一直开机，却没有人接听的样子……不只是他父母、包括韩云旭本身的手机、他家里的座机也是这么一回事。”
一直开机却没有人接听……也就是说，接听人没有接听电话。
那将会是有两种可能——
前者是，韩云旭和他的家人并不在家，也没有发现手机有人打来电话；
后者是，韩云旭和他的家人，无法接听电话……因为他们行动被限制了，或说是……动不了了。
在没有确凿证据以前，无论如何，秦约洛都不想触碰“死”这个字……但他很明白，此时此刻，后者的可能性要比前者大太多了，已经不是说自我安慰一下就能糊弄过去的程度。
“那老师有一直联系吗？”
言罢，秦约洛紧咬着自己的嘴唇。
——也许是工作太忙……这种可能性是有的。
——拜托，答案请往这上面靠一下……
秦约洛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了，因为——
有了这种莫须有的期待。
“我从昨天下午就开始联系了……刚开始我还以为是他的父母工作太忙没有时间回复，然后我尝试着闲暇的时间再打过去，但还是没人听电话，今天，我打了他父母所在公司的电话，才有人告诉我韩云旭的父母已经三天没有上班了，所以我就有点担心，才会过来看看你们知不知道什么内情。”
——这岂不是完全肯定了后者的可能性了么？
不是别的原因，正是因为当事人无法接听电话，那无法接听电话的情况，具体有哪些了呢？
想想看，秦约洛的脊背就渗出了冷汗。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眼见贾尚玲皱着眉摇了摇头以后，老班方才继续问道：“那你们和韩云旭最后见面的时间地点是？”
“三天前放学后的校门口吧……”贾尚玲代替着秦约洛这么回答道。
“……你们没有一起回家吗？”
“嗯……因为他和——”
一时间，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些什么的贾尚玲马上改口说道：“因为他有点事，所以我们先走了。”
“那时候大概几点？”老班似乎对韩云旭去干什么不感兴趣，反而是询问着具体时间。
“也就六点左右吧。那天我们三个人正好值日扫地。”
“那之后呢？你们和韩云旭有没有过电话一类的来往？知道他去干什么了吗？”
“不……那之后就没有联系了。老师，韩云旭没有回家吗？”话到这里，贾尚玲发现了蹊跷。
“今早我特意去了他家附近问了些人……韩云旭按照说法应该是回家了才对……只是往后去敲他家的门也没有人回应。”
听到这里以后，秦约洛和贾尚玲都松了口气。
但这不过是中场的小憩罢了，到底为什么韩云旭一家会与外界断绝来往，这点还没完全搞清楚。
“老师我果然还是不大放心，虽然有想过要报警，但就这样贸贸然惊动学校的话——”
秦约洛不是不能理解老班的心情。
这种事情的解决方案，基本是按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般套路进行的了。
基于老班的身份考虑，报警是下策，但除此以外，她别无他法。
“要不这样吧，老师——”一瞬间，秦约洛重新振作起来，做出了最后的决定：“我和贾尚玲两个人下午兜路往韩云旭家里去看看好了，要真有什么事情的话，再向你报告。”
“这样啊……也成吧，但你们也要注意安全。”无奈之下，老班皱了皱眉头，但最终还是同意了秦约洛的建议。
在匆匆告别以后，秦约洛和贾尚玲，就看着老班拖着显得有些疲惫的身影，离开了教室。
想必，这两天，她都为不知所踪的韩云旭操尽心思了吧。
要是韩云旭这小子忽然间又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的话，秦约洛感觉自己一定会把他痛揍一顿再说。
只是说——
此时此刻，秦约洛真心祈祷着韩云旭能从某个角落蹦出来。
与此同时，秦约洛，也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但，至少，要亲眼确认一下才行。
“汝这个笨蛋知道吗？三天哦，班上某个姓韩的毛头小子，已经三天没来了。”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了。”
“汝这个笨蛋，难不成有什么头绪？”
“大概能猜出多少吧，倒是你，贪狼，最近有没有感觉到气息。”
“有，三天以来，犯人的气息变强了一点了呢，如此下去，很快就能确定凶手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那我这边大致上也能料到发生什么事情了，搜索犯人的圈子，也得以进一步缩小，现在缺的，就是决定性的‘物证’罢了。”
“汝这个笨蛋，该不会是指姓韩的小子和他的家人，已经……”
“嗯，虽然很遗憾，但恐怕也是八九不离十了吧。只要去现场确认一下，就什么都知道了吧。”
“汝这个笨蛋呢……要去确定不成？还说是，先通知一下曾瑜佳……”
“不，最好是什么都不做。现在可不是现身的好时机，那样做也只会给事情添乱罢了。”
“那汝这个笨蛋到底打算干甚啊……又是像之前那样鬼鬼祟祟地跟在那群小鬼头后面吗？这样的作风，妾身感觉心里怪不舒服的……要说‘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等等……你又看多八点档的电视剧了么？”
“庸俗！无知！愚昧不堪！这可是大文豪鲁迅先生的手笔……啧啧啧，汝这个笨蛋，还真是‘没文化真可怕’啊。”
“啊啊我没读完高中还真是抱歉啦，所以还请贪狼大人大发慈悲多忍耐一会就好了……很快犯人就会原形毕露了。”
“汝这个笨蛋心中已经有人选了么？”
“事到如今还说没有的话，那就真是大草包了……”
“嘿嘿，汝这个笨蛋不是大草包么？曹植有道是‘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呢……这样说自己的同胞不大好吧？”
“不和你扯这么多，到时候打起来，你可不要犯迷糊就好了。”
“哼哼哼，你以为妾身是谁，妾身可是鼎鼎大名的贪狼大人，那种名不见经传却不知天高地厚的虫豸之辈，妾身单凭一根小指头就能把她捏得灰飞烟灭。”
“那个请不要说出这种好像反派幕后黑手似的台词好吗总感觉不大吉利的样子。”
“反正，到时候，汝这个笨蛋尽管瞪大眼睛瞧着好了。”
“……别说到这好像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
韩云旭这家伙到底还是在家里吗？
韩云旭的家在江宁市的东北方向的领事区——
所谓的“领事区”，实则上就是从前殖民时代所留下的历史印记。
那时候，外国人进九州不仅不用繁琐的手续，就算是想要马上定居下来经商学习，那也是相当合情合理的事情。也正因为这样的原因，为了让来江宁的外国人不至于过于分散，就特别划出了一片土地作为他们的暂居地。
往后这样外国人群居的现象，也引起了各国大使的注意，为了方便行事，有的国家甚至把领事馆也迁到了这里面。
不过，随着时代变迁，国力的不断增强，西欧列强各国曾经拥有的特权也被官府逐一取缔，像是“领事街”这样存在自然也会被牵连其中，落下个人去楼空的结局。
倒是后来，处于社会上层的精英阶级不知道是看中了洋房的气派还是这片地区的价值，于是乎，又掀起了迁移至此的热潮，让这里重新恢复了往日的繁荣，只不过，建筑物的主人们，稍稍变了一下。
自然，与秦约洛和贾尚玲这样标准出身的平民百姓相比，以韩云旭的家境而言，他算是生活在社会上游的富裕人家了。
虽说不是第一次来他家，但仍旧会被领事区的光景所深深震撼。
那是自小县城长大的秦约洛和贾尚玲未曾见过的“世界”——具体来说，应该是很难想象韩云旭那样的人会是在这里出生长大的孩子……不，准确点来说——
韩云旭虽不是什么风度翩翩的绅士，但他那种随和自然的性格，倒是和这里的氛围相互切合得很好。
与外界的大都市不同，领事区所有的楼房都显得十分低矮，最高也不超过五层，而大多数建筑物的首层往往是很有现代感的落地窗，当然，这并不是绝对的，以复古木制窗户示众的少数派，也相当吸引人的眼球，门前的道路皆以圆滑的石块堆砌、铺设而成，充满了十九世纪不列颠维多利亚时代的韵味。
虽说是商业区，却没有任何现代商业化所带来的繁杂感，能感觉到的只有悠闲安逸而已。
要说为什么的话，大概是因为这里真正意义上的商店并不算多，固然能看见专门面向富人阶层的舶来商品店，但更多的是各式各样的咖啡屋——
几乎是走个四五步就能看见一间咖啡屋打开门做生意。
再走多一会，就到了领事区的住宅街了。
同样，进入这里以后，秦约洛和贾尚玲更是觉得自己仿佛走进了真正的西欧国家一般。
到处都是矮矮的公寓，或是连体、或是独栋，个别有单独的小尖顶阁楼，有些还甚至带有前后花园，还有一眼看上去就是富贵人家方才住得起的大型别墅。
至于话到如此，不知不觉间，秦约洛和贾尚玲，就走到了韩云旭的家门口前——
那是独栋的小别墅，却也十分气派。
小心翼翼地跨过家宅门前的小花园，然后两人就这么直直地站在了门前，稍稍抚平了心情，整理了下校服以后，方才按下了门铃。
叮咚。
没人响应。
叮咚。
依旧没人响应。
叮咚叮咚。
还是没人响应。
但就算是这样，秦约洛也整整按了五分钟的门铃……直到被一旁的贾尚玲所阻止。
“大概，真的没人在家吧？”
“不可能的。”
从刚才开始，秦约洛就看见了一旁的车库中所停放着的车辆——
那是韩云旭父母上班时候所使用的交通工具……就像是上次来他家玩的时候，那辆车并不在那里，韩云旭也承认了父母不在家中的事实。
那既然如此的话，车在，人也一定在才对。
但这样按门铃，终究不是办法。
转而，秦约洛对贾尚玲说了声“等等”以后，就走向房屋的一侧。
没记错的话，这种设计的独栋别墅一般都有一扇只能从里面打开的后门。
途中，秦约洛垫高脚，想要通过厨房一侧的窗户窥伺房屋之内的情况。
但正如他所预料的一样，已经被锁上了……但不至于完全封闭，只要稍稍用力的话，就能打开一条缝隙——
一时间，始料未及的一股恶臭从房屋中向着秦约洛迎面扑去。
那是一种足以让人瞬间晕厥、直刺中枢神经的腐臭。
仅是一瞬，秦约洛就反射条件式地立马放下了窗户。
而下一瞬间，他就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那是他，预料之中最糟糕的结局……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到的结局。
但，不确认，是不可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