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抉择
眨眼间，半年已逝。
半年的时间，说不长也不长，说不短也不短——它已足够改变很多东西，包括感情。
已是七月。鸟语花香，歌舞升平，处处欢声笑语。
在这半年里，宏奕每天都遭受着父王、母后的耳提面命，要他尽早定下婚期前去娶亲。他们甚至背着他将寒芮接来，然后制造种种机会让他们加深感情。
在这半年里，寒芮也屡次寄来书信，透露着希望他前来的想法，但他始终没有回应。
可是这一次不同了。在他接到书信的当日，他便召集护卫团，匆匆备齐礼物，要求翌日便动身。
子澈在惊讶之余“无意间”路过他的书房，“不小心”瞄到了信中的那几个字——“寒菀回来了”，这才恍然。
当他们抵达水晶宫的时候，神泽王、王后和寒芮都来到宫门口迎接他。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来回巡视了好几遍，却没有发现她的身影。
神泽王为他举办了盛大的酒会作为欢迎仪式。
在那场酒会上，宏奕夹在人群中央，听着优雅的乐曲，欣赏着动人的舞蹈，对每一个人微笑。
她，仍然不在。
他的笑容逐渐黯淡，心里又是空虚，又是焦灼——就像是空旷的荒原上燃起了熊熊的烈火，却找不到解救的水源。
他寻了个机会避开喧嚷的人群，倚在大厅的角落里，放下杯盏，敛起笑容，反手撑着背后的桌子，垂下头掩住满脸的烦躁。然而，就在他垂首的那瞬间，他眼角的余光却瞟到一个可疑的身影！
他转头瞧向旁边的黑色大理石石柱，只见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正躲在后面！她比半年前高出许多，若不是石柱上映出了她那如波涛般的赤金色卷发，他无法断定她就是娃娃。
可是，当他疾步走过去的时候，她却又消失了。
“你在找我吗？”身后传来一个甜美的声音。他回过头去，寒芮正端着一杯红酒，带着醉人的笑容，静静地瞅着他。
“父王在等你呢，快点过来吧！”她走上前来，挽起他的手臂走向光彩绚烂的会场中央，也借着动作恰到好处地掩去了目光中一闪而过的难过。
那晚，酒会结束得很晚。
翌日，当宏奕醒来的时候已近午时。睁开眼睛，一张耀眼的红色请柬正浮在他的眼前晃悠着。不用说，一定是子澈捣的鬼——对它使用了悬浮咒。
他伸手将请柬抓过来，打开，漫不经心地扫视着里面的文字。
“切！什么自由舞会！竟然还选在午时！舞会不是应该在晚上才有情调吗？”他嗤然一笑，正欲随手将之丢至一边，目光却不经意地瞄到落款处——“寒菀敬上”。
寒菀？那不是娃娃吗？
他怔了一秒钟，随即起身沐浴更衣，直奔会场而去。
出乎意料之外，尽管这时间选得不尽如人意，但会场里也是熙熙攘攘，只是奇怪的是入目的宾客都是清一色的男子，竟没有女宾。主角还没到场，宾客们皆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只听身旁的一人对围着他的几个人小声道：“你们知道这次的舞会为什么只有男宾吗？”
几个人头摇得像拨浪鼓。
“这次的舞会是新公主第一次公开露面，但海龙族的王室却只邀请了各国的年轻贵族，你们不觉得奇怪吗？”那人继续吊胃口。
几个人点头如捣蒜。
“而且，据说这次舞会只有新公主一个人代表王室出场，神泽王、王后和寒芮公主都不会出现……”
“这是为什么呀？”几个人憋不住了。
“这里面有文章……”那人满意地看着他们急切的神情，对他们附耳道，“这次的舞会是在为新公主选驸马爷呢！听说这个公主来头不小，待会大家就要各凭本事喽！”
宏奕听着，心里便没来由地多了几分气恼。
哼！好一个自由舞会！没有王和王后出场，也就意味着没有约束，没有繁缛的礼节，也没有上下之分，公主之花任人采撷，驸马之位任人抢夺！果然是够自由的！
而现在，这场自由的舞会正式拉开了帷幕。
随着柔美舒缓的舞曲轻轻扬起，一个身形窈窕、步履轻盈的少女踩着乐曲的韵调从会场的侧门走进来，出现在众宾眼前。
众宾齐齐地向她看去，然后，视线便再也不能移开。
她的容貌很美。那小巧的脸庞，尖尖的下巴，生得极其精致的五官，那雪白晶莹的肌肤，那丝缎般柔亮顺滑的赤金色卷发……无一不令人着迷。
她的礼服也很美。雪白的裙银色的滚边，衬得她越发清丽脱俗。露肩的款式将她美丽性感的锁骨展露无遗，层层叠叠的裙摆自前方向两侧裁开，在身后铺展开来，尽显华贵。
除了头上象征身份的公主冠和垂在胸前的一块翡翠外，她没有佩戴任何的珠宝首饰。那长及地面的赤金色的卷发便如同最闪耀的妆点，被长长的裙摆承托着，在她的身后形成一道亮丽的风景。
她一步步地踏上主席台，行动间，轻盈的裙摆微微飘动着，修长的玉腿若隐若现，惹人遐思。到了主席台的正中央，她止步，旋身，面向数百名男宾，俏脸微垂，面含娇羞，酥润的唇畔漾起羞涩的笑意，卷翘的睫羽轻轻抬起，晶莹清透的碧眸微微一晃，全场便鸦雀无声，众人皆失了魂，痴痴地盯着她。
半年之后，她已由一个孩子蜕变成了一个少女。从前那朵早衰的花骨朵，此刻正绽放开来，散发着最炫目的光彩。
她本身已是极美，更何况，现场少了迷人眼的乱花，仅有这一枝独秀，自然更是男宾瞩目的焦点。
宏奕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心里的不舒服在一点一点地扩散。他不喜欢她以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装扮出现在一群男人面前，更不喜欢一群男人对着她虎视眈眈。但他最不喜欢的是——眼前的她带给他的陌生和疏离感。
娃娃，你已经，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嫁人了么？
他审视着她，可她只是僵硬地站在那里，不安地搅动着手指，微垂的目光里带着几分紧张和惶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那样的青涩，实在不像是这场舞会的策划人。
时间久了，台下便开始骚动起来。男宾们纷纷举起杯子，一边欣赏着她的窘迫，一边窃声私语，等着看她如何开场。
宏奕蹙起了眉，不忍再看到她无助的模样。
他抬脚走向前，却看到她的目光欣喜地盯着另一侧。他循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只见一个身着纯白色礼服，风华绝代，面容绝美的人正不疾不徐地走向她。
是澜王子！
然后，一个红发美少年在此时倏地出现在宏奕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湛王子？”宏奕瞅着面前的拦路虎，虽然心中不悦，但依然礼貌性地寒暄了一句——当然，话中的讽刺意味也是十足的，“如此难得的机会，我就猜你是不会错过的。”
对于夜游族来说，得到娃娃不仅能成为海龙族的驸马，还能拥有神的血液，实在是一举两得的美事。所以，今天到场的贵族子弟中，有近一半的是吸血鬼。
“娃娃确实够美，也够美味，不过很可惜，我对不喜欢我的女人没兴趣。我今天只是陪着澜来的。”湛扬起一边的唇角，露出邪气的招牌笑容。
这笑容落在宏奕眼里，可是碍眼得很。“噢？堂堂夜游族的王子什么时候起成了澜的护卫兼小跟班了？”
“护卫？小跟班？”湛的笑容登时烟消云散，“应该是守护神才对！有我跟着那些趁人之危的小人才不敢来骚扰澜……”
“怎么，澜的法力还没有恢复么？”
“当时，娃娃不是只献了血，没有献脑髓么？自然会有一些后遗症啦！他现在的法力只恢复到从前的一半哟！”湛冲他挑挑眉，以手遮住嘴巴，凑近他耳边小声道。
“为什么告诉我这个？”宏奕警惕地瞪着他带着几分戏谑的神情。
“你忘了？你们俩可是我黑名单的上榜者。人生最痛快的事莫过于看着自己的两个对手斗得你死我活吧？”
“那你就不该挡着我的路。”宏奕淡淡地道。
湛转头看向主席台。那上面的澜正单膝着地，极其绅士地向娃娃款款伸出右手，露出迷人的一笑，然后用他那流水般悦耳的声音温柔地道：“尊贵的公主，我有荣幸和你跳一支舞吗？”
这世界上不会有任何女人会拒绝澜的请求吧？更何况他的出现是为了解除她的尴尬和窘迫。
娃娃双颊微红，毫不迟疑地将手递给他。于是，他便抬着她的手，牵着她步入舞池。
湛回过头来，对着满脸黑线的宏奕狡诈地一笑：“我呢，仅仅是为了拖延时间，要等到你的嫉妒之火燃烧得旺一点，再旺一点——这样，戏才会好看。”
“无聊！”宏奕闪过他走向舞池。
“啊，对了！最后还有一个忠告：小心华兰夜。他最近四处扬言要寻你报仇呢！我可不希望你在败给我之前就一命呜呼了。”
华兰夜？哈！宏奕头也不回地冲湛摆摆手：“多谢提醒！”心里，自然半点也不会在意。
湛耸耸肩，抬眼瞄了瞄远处休息区里的食物，伸手轻弹，一只盛满红酒的高脚夜光杯便腾空而起，稳稳地落在他修长的指间。
娃娃回来了呢……有她夹在宏奕和澜之间，以后的生活便不会无聊了吧？他轻啜了一口美酒，满脸的笑意。
此时，场中的男宾全都聚向舞池，惊疑不定地瞅着池中的一对璧人翩然而舞，然后，议论纷纷。
久闻澜素来不参加这种政治性的联姻活动，这次怎么会来？而且，被这天下无双的第一美男拔了头筹，自己还有希望吗？
舞池中的娃娃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只觉得全身僵硬，浑身不自在，可脸上却还要维持着笑容，相当辛苦。
澜便微微一笑，在她耳畔轻轻地道：“不要在意他们，你只要看着我就好。”
娃娃听话地将目光定在他脸上。
半年不见，他似乎更迷人了。他的冰蓝色的眸子是那样的澄澈灵慧，那样的不染纤尘，当他温柔地瞅着她的时候，她那颗紧张不安的心便渐渐平静下来。
“你的舞跳得很好。半年不见，你看起来不像娃娃了。”澜微笑着，借着聊天来缓解她的紧张。
娃娃便不由得跟着他笑了。“这半年里，姨娘教了我很多东西。”她顿了顿，又道，“对不起，我走的时候都没有跟你打招呼。”
“没关系，你不是给我寄了信吗？这就够了。”
“你还好么？”想起他的“病情”，她便担心起来，“听湛说你的法力只剩下五成，经常有人叫嚣着要找你比试呢，没关系吗？”
“呵呵……”他满不在乎地一笑，“就算我的法力只剩下一成，那些人也不足为惧。”
“真的吗？”娃娃睁大了眼睛，半是惊疑半是崇拜。
“你不相信我？”
“不是啦……可是，如果有了我的脑髓，你不就会彻底康复了么？”
“我不会接受的，”澜敛去了笑容，郑重地道，“以后不许再提这件事了，我会生气的。”
一曲既终。男宾们看着他们细语浅笑的样子半是嫉妒半是不甘，个个争先恐后地向娃娃伸手邀舞。
娃娃松开澜，正欲选择下一个对象，但下一秒她的手又被澜牢牢抓住。
“对不起，寒菀公主已被我预定了。”
众人皆吃惊地看着他，他回以温文儒雅的微笑。
“澜王子的意思是……会和寒菀公主结婚吗？”一人相当直接地问道。
“只要她愿意的话。”澜转头看向正瞪着他的一脸难以置信的娃娃，笑容更深了。
“那么……寒菀公主，你愿意嫁给他吗？”又有人不死心地问道。
“我……”娃娃有些惊惶地瞅瞅澜，再瞥向众人，然后，她的神情蓦地一僵，目光停留在人群中的一个黑衣男子身上。
那个人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见她的目光投向自己，便“嗤”地一声轻笑：“我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这场面哪里像个舞会，主持婚礼的教堂还差不多！”
“宏奕……”娃娃的脸色有些发白了。
“不过，别人既然问了，不回答的话不太礼貌吧？寒菀公主，”宏奕的目光直直地射进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愿意嫁给他吗？”
气氛变得诡异起来。隔在宏奕与娃娃中间的宾客纷纷向两边撤去，使现场变成了对峙的局面。
“我……”娃娃躲闪着他的目光，“你怎么会来这里？”邀请的名单里，分明没有他呀！
“怎么？这地方我来不得么？还有，”他步步紧逼，“不要岔开话题，回答我的问题。”
娃娃咬了咬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然后，她猛地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宏奕，并反手紧握在澜的手，坚定地道：“澜从不介意我的出身，也从不在意我曾是个妖女，一直包容我，照顾我……所以，如果他愿意娶我，我自然会答应。”
什么？！
宏奕抿紧了唇，心头的火气冲天而起。他大步走向她，一把抓起她的手拉着她朝会场外走去。
“你要做什么？”娃娃怎敌得过他的力气，被他拉着趔趔趄趄地一路小跑，握着澜的手也松开了。
她回头惊慌地看着澜，澜却只是冲她扬起唇角，像是鼓励性地一笑，目送着他们离去。
好戏，这么快就收场了呢。
湛歪着头看着空空如也的酒杯，意犹未尽地舔舔唇角，然后转动手指，将杯子随手一丢，杯子便稳稳地落在侍者的托盘上。
他走到澜的身边，邪气地一笑：“为什么不阻止宏奕？娃娃已经答应要嫁给你了呢！”
澜怅然地瞅着那只被娃娃握过的手，淡淡地一笑：“娃娃么……她不会想嫁给我的，她现在的心里还是只有宏奕，不会留半分余地给我的。”
说着，他大步走出会场。“走吧，舞会已经结束了，我们该回去了。”
啧啧，不愧是澜啊，永远都保持着那该死的风度，害他希望落空。不过，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湛耸耸肩，跟着他步出会场。
剩下的宾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齐刷刷地涌向出口。得，主角都走了，大家都散了吧。
宏奕一直拉着娃娃，直到行至一处密林里才将她放开。她则一直咬着唇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回过身来，满腹的气恼正欲发作，一抬眼却瞥到她胸前挂着的“锁心”，火气登时消掉大半，视线下移，又看到她被他抓得通红的手腕，情绪里便又多出几分内疚，于是原本是兴师问罪的话，出口时却少了几分火药味，语气也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我昨天便到了，可是一直见不到你的身影。”
“对不起……”她的头垂得更低了，不敢与他对视。
她也想见他啊！这半年来，无时无刻不想念着他！可是，在迎接海龙族未来女婿的队伍中，在盛大的欢迎仪式里，她出现的话只会坏了气氛，惹来不愉快而已。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来水晶宫，为什么来找你？”
娃娃的眸子一黯。她怎么会不知道呢？他此次前来是为了迎娶寒芮，而他现在来见她，是因为她曾对他告白过所以怕她会难过提前来安抚她的吧？
她别开了目光，装作不在乎的样子：“你不必为我担心的，经过这半年，我已经没事了。我……我已开始试着喜欢别人，就像当初喜欢你一样……”
“喜欢别人？谁？澜么？”宏奕眯起了黑眸。
半年前她突兀的告白，扰乱了他所有的感情和生活，现在却又告诉他她又喜欢上别人了？
“那我呢？对我说句喜欢我，然后就不管不问了吗？我不允许！你的人生从我救你的那刻起就只能是属于我的！对其他的人，你最好想都别想！”
娃娃睁圆了眼睛，傻乎乎地看着他，嗫嚅着道：“你……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不明白？她是在跟他装傻吗？是在糊弄他吗？他气恼地瞪着她，怒火熊熊地燃着，将理智烧了个精光！这个丫头竟敢这样蔑视他，他真想好好地惩罚她一下！
他这样想着，然后当他回神的时候他发觉自己竟然按着她的后脑勺狠狠地吻着她的唇！
他愣住了。
她也愣住了。
在他们保持着当前的姿势足足一分钟后，他才僵硬地离开了她的唇，再僵硬地松开钳制她的手，然后借以吼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现在能明白了吗？！没错！我就是发觉自己有点喜欢你了！不过你也不要担心！我也可以再回头喜欢寒芮！”
“你说……你喜欢我？”娃娃仍是僵直地站着，思绪乱成一团，大脑迟迟不肯运作。
真是……又丢脸又气愤！宏奕紧抿了下唇，扭开脸，然后转身大步离开。
但下一刻，娃娃便扑了过来从背后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是真的吗？你说……你喜欢我？”
可能吗？那个她最倾慕，最崇拜，却一直可望而不可及的宏奕……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她的脸颊紧贴着他的背，泪水****了他的衣衫。
他震了一震，叹了口气，分开她交握在他腰间的手，转过身来。
在她的眼泪面前，他的自尊他的骄傲似乎都变得渺小了。也罢，就算她是在嘲弄他又有何妨？他弯下腰，抹去她脸上的泪痕，很认真地道：“是的，我喜欢你。”
她先是怔了几秒，紧接着便紧搂着他的脖子又是哭又是笑地雀跃着：“你说你喜欢我！你喜欢我！你竟然喜欢我呢！”
宏奕抱住她，紧张地问：“那你呢？还喜欢我吗？”
“不喜欢……”她道。
“什么？！”宏奕的脸色一僵。
“……不喜欢的话我就不会回来了……”她接着道。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你不是来娶寒芮的么？”
“当然不是！我要娶的人只会是你。”
她却推开他：“不行，你不能这样对她！你们的婚事早已人尽皆知了，而且她那么喜欢你！”
“你的意思是——要我娶她？那你呢？”他的眉头蹙了起来。
这丫头满脑子在想着什么？她不是真的喜欢上澜了吧？这可难说，那家伙长了一张妖孽的脸，还很会迷惑人……不然，哪有人让自己的心上人娶别人的？
“我知道你不讨厌我、喜欢我，这样就够了啊！”她从来不敢奢望他会娶她，她只要能在离他不太远的地方，偷偷地看着他，这样就足够了。
“这是什么话？！”宏奕不满地瞪着她，“你不要操心别的，所有的一切我都会处理好的，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全心全意的喜欢我，不许变心！还有，我们前面的风浪会很多，不管发生什么，你一定要坚定地站在我身边，绝对不能做伤害我的事，不然的话……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娃娃深深地看着他。他的语气还是凶巴巴的，可她听得出里面的恳求。他看向她的眸子不再像从前那样总是弥漫着看不透的雾气，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总是带着漫不经心和淡漠，她能清楚地看到里面的认真，还有一闪而过的……脆弱。
然后，她的心里就像扎进了一根刺，猛地一痛。她情不自禁地抱住他，用力地抱住他，郑重地许下承诺：“我保证，永远不会做伤害你的事，只要你不让我离开，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反对，我也会跟着你！”
宏奕这才安了心，露出灿烂的笑容：“对嘛！这才是我的娃娃！以后也不许跟澜见面了！”
“唉？！”
“就这么说定了！”宏奕不给她反对的机会，一锤定音，“我现在就去见寒芮，跟她说个清楚，你回潋水居，把这身招摇的礼服换下来。”
说完，他吻了吻她的额，大步离开。剩下的娃娃晕晕乎乎地摸着滚烫的脸颊，站在原地傻傻地笑着。
到了瑶音阁，宏奕只是带着歉意的一句“我有事想和你谈谈”，寒芮的笑容便消失了，脸色也渐渐转白。
她已猜到他要说什么。于是她抢先道：“你来得正好，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酸涩地一笑，缓缓地道：“这半年里，在我们在一起的每一个日子——不管是游山玩水，狩猎，还是只是静静地仰望星空……每一刻，我都在悄悄地猜测着你的心思。你的话越来越少了，令我也跟着沉默。你的笑容也越来越少了，眼睛里总是笼罩着迷雾，总也不对我敞开心扉……于是，我站在你的背后，猜来猜去，答案都只有一个——你爱的那个人不是我。”
她看着他，语音渐渐哽咽，眼眶渐渐泛红。她的睫毛忽闪了一下，泪珠便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寒芮……”
她别过头，伸手抹去泪水，淡淡地一笑：“你不用觉得抱歉。其实，你的心思一直很明显，是我自己不愿意去面对，刻意欺骗着自己。还有……”
她重新面对着他，目光中满是坚决：“我也不会让你再觉得抱歉——因为，我不打算放手。”
“你……”他惊异地看着她。
“我不能和你分手，因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我们的婚事！还有，你不能娶寒菀。至于理由么，我想你比谁都清楚。所以，你最好把你想说的话都收回去，我一个字都不会听！”
宏奕的神色变得冷峻起来：“你的意思是，这个婚你是结定了？”
“没错！”她回答得斩钉截铁。
他的目光一点一点地恢复成冰冷，然后，转身离开。
她的坚毅在他的身影消失后颓然崩溃。她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泣不成声：“对不起，宏奕……她是你的灾星啊……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消失……所以，就算你会恨我一辈子，我也……要你活着……”
离开了瑶音阁，宏奕又向潋水居走去。
舞会上的事情恐怕早已在水晶宫里传得沸沸扬扬了吧？若是他估计得不错，王后此刻应该已在潋水居里“审问”娃娃了。
果然，潋水居的客厅大门紧闭着，侍卫婢女们全被赶到院门外远远地守着。他不待侍卫前去传禀，便直闯进去推门而入。
光线随着他的动作涌入大厅，照到娃娃那张惊惶的脸上。她原本正跪在王后面前，听到嘈杂声才匆匆起身。她扭头看向他时，脸上委曲的表情还没有完全褪去。
在这个王宫里，她一直这么卑微地生活着吗？
他看着她，心里紧了紧，闷闷地疼。
几个阻拦不及的侍卫随着他跑进大厅，战战兢兢地窥了眼王后不悦的神色，跪下领罪。
王后挥挥手令他们退下，然后对宏奕轻轻地一笑：“奕王子来得正好，听说今天的舞会奕王子也到场了，本宫正想请你参谋参谋呢，不知道到场的宾客里可有适合寒菀的人选么？”
这场变相的相亲舞会，果然是王后一手安排的。宏奕直视着她，毫不客气地道：“适合她的人很多。但是，很抱歉，她能嫁的人只有我一个。”
“你这是什么意思？”王后敛去了笑容。
“我不能娶寒芮，因为我爱的人是——她。”他伸出长臂揽住惊瑟的娃娃。
“你说什么？！”王后拍案而起，怒道，“你别忘了，你的未婚妻是芮儿！她才是天神赐予你的妻子！”
“没错，是天神赐的，可是我的婚姻，我想自己选择。对于寒芮，我只能说抱歉。我会承担一切的责任，不会让她的名誉污损半分。”
“这个责任，你要怎么承担？”王后怒视着他，一步步地向他们走近，“你辜负了芮儿的一片深情，你让她在万民面前无地自容！你违背了天神的旨意，甚至会连累无数无辜的族民跟着你遭受天谴！这个责任，你承担得了吗？！”
“我只知道，娶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对双方都是一种伤害。我不认为寒芮嫁给我就会快乐。至于天神，我相信他的公正。”
“你……你确定你要这么做么？”
“我意已决！”
王后只觉得血往上冲，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后趔趄了一步。
“王后！”娃娃急忙扶住她。
门外适时传来脚步声，只听一个侍卫恭声道：“启禀王后，王派人传话来，要奕王子即刻前往。”
宏奕看了娃娃一眼，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脚步声渐渐远离，大厅里静得只剩下她们的呼吸声，还有娃娃不安的心跳声。
“不要用你的脏手碰我。”王后用力甩开她的手，冷冷地道。
娃娃步履不稳地后退了两步。虽然她说过很多让她难堪的话，可是她的免疫力丝毫没有加强，依然每次都轻易地被她刺伤。
王后憎恶地瞪着她，疾言厉色地道：“你以为你是什么？天神的血亲？女神的女儿？还是海龙族的公主？都不是！无论是半年前还是现在，你的身份从未变过！你依然是天神的诅咒，是个刽子手，是个不祥的存在！你知道飞龙族九月占星的事吗？你知道你是奕王子命中的克星吗？你知道他只有娶了芮儿才能保住性命吗？你知道你的一句喜欢，会把他送到死神的手中吗？！”
娃娃只觉得脑海中“轰——”地一声巨响，整个人晃了一晃。
“您、您说……什么？！”她的嘴唇颤抖着，惊恐地看着她。
“你可真是可怜！”王后嘲讽地瞧着她，“到了现在，你还没有认清自己吗？”
“您的意思是……不可能的……我怎么会……我怎么会……”她哆哆嗦嗦地后退着，目光里满满的都是绝望。
她觉得冷。许多许多的寒气从四面八方聚敛过来，从她的心底升腾起来，将她的温暖迅速地侵蚀得干干净净。她一直后退到墙角里，然后滑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全身都抑制不住地战栗。
那一天，在这个火热的七月，她如身处冰窖，冷彻骨髓。
那一天，宏奕觐见了神泽王。
“你真的要娶菀儿吗？”王很平静地看着他，没有指责，也没有愠怒。
宏奕答道：“每个人都想跟自己真正爱的那个人在一起，不是吗？”
是啊，自己当年又何尝不是如此呢？现在的宏奕就跟当初的自己一样——冒天下之大不韪，一意孤行。王长叹了一口气，只觉得满心的疲惫。
罢了——“我不会阻止你们，也不会支持你们。你们的事情，就由你们自己处理吧。”王沉声道，“但她们两个都是我的女儿，我希望你能够妥善地处理，把对她们的伤害降到最低。”
“我会的。我会先带寒菀公主去见我的父王和母后，请求他们的谅解，然后，承担解除婚约的一切责任。请相信我，我绝不会让寒芮的名誉沾到任何污点。”
宏奕离开后，王背对着光线，闭上了眼睛。
不安，在他的心底一点一点地蔓延着——终究，连菀儿也违背了天神的意愿……不知天神这一次又会做出怎样的决定？还是，这一切仍是他安排的惩罚？
翌日，当宏奕来到潋水居的时候，娃娃正抱着膝缩在软榻上，脸色苍白，目光涣散，双眸红肿，像是一夜未眠。
见到他来了，她才如梦初醒般摸了摸脸颊，捋了捋头发，赧然起身：“我去梳洗一下。”
宏奕拉住她的手臂，按着她让她重新坐下：“昨天王后是不是对你说了很多过分的话？”
“还好，她会生气也是应该的。”娃娃垂下目光，不敢与他对视。
“那你呢？是不是被她动摇了？”宏奕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他。
“宏奕，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她的目光里带着些忧伤，认真地问道，“我什么都不会，哪一点都比不过寒芮，可是，你怎么会选择了我呢？”
他漆黑的眸子深深地对着她的，答得也认真：“你说错了，这不是我的选择，我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是你带着你的天真善良和不谙世事悄悄地潜入我的地盘，偷偷地在我心底筑下了一座固若金汤的城堡，等我察觉到的时候才发现它已无法撼动分毫。所以，这不是我的选择，是你硬闯到这里——”他拉着她的手按在他心口，“让我别无选择。”
他温柔地抚着她的脸颊，用忧郁的目光、叹息的语调织起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对准她洒下，收紧，让她无处可逃——“这一辈子，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