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七角楼那件事情过去,已有足足七日,赵小礼待在浮名楼内,难得的安分。扬刀大会明日就要开始了,柳三仓忙的不见踪影,倒是赵庄主空闲了下来,经常来浮名楼找赵小礼喝茶论事。赵小礼看着穿的风骚的柳庄主,摇着那把绘着山水图的折扇,望着他笑而不语。赵小礼实在想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索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闭上嘴保持沉默。
柳庄主抿了口茶,长叹了一声,就在赵小礼以为他终于要开口说话的时候,他放下茶盏就开始把玩手里的折扇,时不时斜睨赵小礼一眼。约莫过去半个时辰,柳庄主瞟了一眼,茶壶已经见了底,他才不紧不慢的放下茶盏,面上丝毫没有愧疚之色。
这茶是柳三仓平日里最宝贝的茶,茶叶都是结自于浮名楼院子里的三棵茶树,这茶树还是师父云游前亲手栽下的,当时他望着茶树叹息了几声,一句都没留下便离开了。
这是柳三仓花了好多心血才勉强养活地,到了每年可以收获茶叶的季节,可以摘采的茶叶寥寥无几。这回柳三仓不在,他倒是喝了个痛快。想到这,柳庄主的狐狸眼都眯成了一条缝。
这师兄如此宝贵的茶叶,平日里连他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弟都吝啬得不行,可赵小礼的房间里却有一大罐。柳庄主细长得狐狸眼眯了眯,心里开始打着坏主意。
待到他把目光投向赵小礼,却是惊了一下,“赵公子,你在做什么?你该不会是想不开,所以疯了吧?”
赵小礼盘腿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他身边种着颗老松树,夕阳的余晖透过松树的空隙投影在他身上,让人不由自主的摒住了呼吸。这个角度刚好对着门内的柳庄主。只见赵小礼双手放于两膝之上,眼眸紧闭,嘴巴里却不知道在说什么,声音极低,倒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但是她的神情很是肃穆,眉头紧皱在一起,不时地挥舞着双手,做出一些夸张地表情,少顷,赵小礼缓缓吐出一口气,双手合十,睁开了眼睛。“柳庄主有所不知,我这是在修炼。”
柳庄主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赵公子修炼的方式还真是.....与众不同,与众不同啊。”
赵小礼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反正他也不知道怎么修炼,索性就乱来咯。
“我如今已有了五分胜算。“
“哦?那看来这修炼还是挺有用的。“柳庄主笑着道。
“那是,我这可不是一般的修炼法门。“赵小礼故作玄虚的道。
柳庄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唬住了,还是对赵小礼的话感兴趣,总之他顺着赵小礼的话往下说了,“不知赵公子可愿透露一二给在下?”
赵小礼闭上眼睛,学着老僧入座的模样抬手于胸前,刻意压低了嗓音道,“不可说,不可说......”
柳庄主正打算再说些什么,却听闻浮名楼外传来一阵笛声,那笛声婉转悠扬,曲风却有些悲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柳庄主脸色一变,竟是站起来就走,连手里的折扇掉在地上,发出了声响都未曾注意到。
余晖里,赵小礼盘腿坐在台阶上,夕阳将他的影子拖的很长,她整个人就好像沐浴在夕阳里一样,眼角眉梢都浮现着温柔的暖橘色。她似乎没有注意到柳庄主已经离开,依然保持着老僧入定的样子一动不动。
柳庄主走出浮名楼没多久,便停住了脚步,习惯性的打开折扇,手里却摸了个空。他这才想起来,扇子落在浮名楼里了,一时间心里有些浮躁。他深吸一口气,“你引我出来,究竟有何事?
桃树上跃下来了个人,那人眉目间清绝脱俗,一身白衣好似纯阳论剑峰上终年不化的积雪。此人正是祁沅道长,他手里拿着把竹木雕刻的长笛,笛子表面光滑,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岁了,笛身呈现出一种古朴的色调,祁沅把笛子往腰间一插,一双俊秀的眉毛挤在了一起,“我听说你最近经常来找赵小礼,柳安生,你是不是喜欢他?”
柳庄主听着这话里行间似乎有些吃醋意味,他便忍不住嘲讽道,“世人皆说祁沅道长普渡众生,不食人间烟火,像个活神仙一样,这话倒是说对了一半,你管的真是比天还宽呀。我喜不喜欢他你在乎吗?”
“柳安生,你可真是狡猾的像一只狐狸,你明明知道......”祁沅说到这,却是再也开不了口。他的眉目间有三分痛苦,三分恐惧,“你明明知道......”祁沅说不下去了。
柳庄主心里疼的厉害,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灿烂起来,他像是在笑祁沅的软弱,抑或是自己的痴情,“我什么也不知道,祁沅道长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倒像是我欠你一样。我们之间早已两不相欠,若还有亏欠,也是你欠我。我还有要事在身,祁沅道长请留步,再往前便是我山庄的禁地了。”
庭水之战后,霸刀山庄在武林中的地位已大不如前,他不知倾注了多少心血,才不至于让霸刀山庄在他手中陨落,这些年人也历练的愈发成熟,哪怕是在刀光剑影中也可以谈笑风生。这番露骨的话,句句质问,又何尝不是句句深情,句句心伤。
这些,祁沅又怎么会不明白。
祁沅在原地站了许久,他垂在身侧的手上青筋暴起,身子也抖的厉害,可是直到柳庄主消失在视野里,他依然还是一动不动的站着。眼前似乎模糊了起来,还没有下雨,却有水落在了衣襟上,在一片朦胧里,祁沅突然想起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曾经对他说的话。
“祁沅,你看看眼前的江河,如果赤手空拳,一生也到达不了彼岸。你们之间隔着的,何止是一条江河?“
他想起了那时看见的江河,波涛怒斥着,仿佛有万顷风云在里面咆哮,随时都有可能吞没周遭的一切。
每当他看见柳安生的时候,冥冥中感觉到那条河正蛮不讲理的横在两人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