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此刻把听曲子的心都没了，且要看他和龄官是怎么样。只见贾蔷进去，笑道："你来瞧这个玩意儿。"龄官起身问："是什么？"贾蔷道："买了个雀儿给你玩，省了你天天儿发闷。我先玩个你瞧瞧。"说着，便拿些谷子，哄的那个雀儿果然在那戏台上衔着鬼脸儿和族帜乱串。众女孩子都笑了，独龄官冷笑两声，赌气仍睡着去了。
贾蔷还只管赔笑问他："好不好？"龄官道："你们家把好好儿的人弄了来，关在这牢坑里，学这个还不算，你这会子又弄个雀儿来，也干这个浪事！你分明弄了来打趣形容我们，还问"好不好"！"贾蔷听了，不觉站起来，连忙赌神起誓，又道："今儿我哪里的糊涂油蒙了心，费一二两银子买他，原说解闷儿，就没想到这上头。罢了．放了牛．倒也免你的灾"说着，果然将那雀儿放了，一顿把那笼子拆了。龄官还说："那雀儿虽不如人，他也有个老雀儿在窝里，你拿了他来，弄这个劳什子，也忍得？今儿我咳嗽出两口血来，太太打发人来找你，叫你请大夫来细问问，你且弄这个来取笑儿。偏是我这没人管没人理的，又偏爱害病！"贾蔷听说，连忙说道："昨儿晚上我问了大夫，他说，"不相干，吃两剂药，后儿再睡。"谁知今儿又吐了？这会子就请他去。"说着便要请去。龄官又叫："站住，这会子大毒日头地下，你赌气去请了来，我也不瞧。"贾蔷听如此说，只得又站住。
宝玉见了这般景况，不觉痴了。这才领会过画"蔷"深意。自己站不住，便抽身走了。贾蔷一心都在龄官身上，竟不曾理会，倒是别的女孩子送出来了。那宝玉一心裁夺盘算，痴痴的回至怡红院中，正值黛玉和袭人坐着说话儿呢。宝玉一进来，就和袭人长叹，说道："我昨儿晚上的话，竞说错了，怪不得老爷说我是"管窥蠡测"！昨夜说你们的眼泪单葬我，这就错了。看来我竞不能全得。从此后，只好各人得各人的眼泪罢了。"袭人只道昨夜不过是些玩话，已经忘了，不想宝玉又提起来，便笑道："你可真真有些个疯了！"宝玉默默不对。娟此深悟人生情缘，各有分定，只是每每暗伤："不知将来葬我洒泪者为谁？
且说黛玉当卞见宝玉如此形象，便知是又从哪里着了魔来，也不便多问，因说道："我才在舅母跟前，听见说明儿是薛姨妈的生日，叫我顺便来问你出去不出去。你打发人前头说一声去。"宝玉道："上回连大老爷的生日我也没去，这会子我又去，倘或碰见了人呢？我一概都不去。这么怪热的，又穿衣裳！我不去，姨妈也未必恼。"袭人忙道："这是什么话？他比不得大老爷。这里又住的近，又是亲戚，你不去，岂不叫他思量？你怕热，就清早起来，到那里磕个头、吃钟茶再来，岂不好看？"宝玉尚未说话，黛玉便先笑道："你看着人家赶蚊子的分上，也该去走走。"宝玉不解，忙问："怎么赶蚊子？"袭人便将昨日睡觉无人做伴，宝姑娘坐了一坐的话，告诉宝玉。宝玉听了，忙说："不该！我怎么睡着了？就亵渎了他！"一面又说："明日必去。"（第36回节选）
是我不是风
劳伦斯夫人
当初劳伦斯为什么那样爱我？至今想到这个问题我还感到惊异不止，我怎么也想像不出我当时是个那么招人喜爱的女子。那时我已31岁，还是三个孩子的妈妈。我的婚姻看上去是美满的。不管怎么说，普通女人想得到的我都有了。何况，我那时是个"衬衣已经解开了"的女人，尽管劳伦斯并不计较这一点。
我刚刚遇见过一个大名鼎鼎的弗洛伊德的学生，所以我满脑子都是一知半解的理论。这个朋友给我很大影响，使我这个以前一直过着平淡无奇的传统生活的梦游症患者意识到我还有个本来的自我。
既然出生了，又要脱胎换骨，这可不是什么闹着玩的。回归到自己的自我里去，使自己与其他一切事物隔离、孤立起来，是极为困难的。
当别人谈论性问题时，我不大明白其中的含义。人家说"性"像只青蛙，轻快地"蹦来跳去"，还说这和生活、成长、成熟没有任何关系。我永远理解不了人在性中到底意味着什么。不过，性的神秘反倒使我感到愉悦。人生中应用的理论毫无用处。我偏执地相信，只要性是"自由"的，那么世界很快将成为乐园。我在社会上饱尝了烦恼、焦虑和绝对的孤独，我失去了平衡，陷入迷惘、惆怅。我处在千千万万和我想法完全不同的人群当中，无所作为。然而，我没有失望，也不服输。我虽然谈不上已经变得格外固执，但我已经无法容忍这个社会。正在这个时刻，劳伦斯出现了。这是1912年4月的一天。他为大学课程的事来找我丈夫，顺便在我家用午餐。他当时也正好处在人生的岔路口上，他因他母亲的离世，身体状况再度不佳。他放弃了在克罗伊登的教书职位，想以此和过去生活一刀两断。
他来我家时的情景至今仍浮现在我的眼前。他身材瘦削，两腿修长，步履轻盈，动作敏捷。初看去似乎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但他还是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他有一种用眼睛看不到的东西。具体地说是什么，我也说不清。
开饭前半小时，我俩在我房间里交谈。法式窗扇开启着，春风拂动着窗帷。我的孩子们在草坪上嬉戏。
他说他不再想知道女人的事了。他对女人的过于严厉的抨击使我大为惊奇。我以前从未听到过那样的话。我笑起来。但我非常理解他的执著和一直为之奋斗的事情。我俩谈论俄狄浦斯王。通过变谈，我们很快就相互理解了。
当晚，他离开了我家，一直走回他的住处。这段路程至少需要五个小时。不久，他给我寄来一封信，里面说，"你是全英国最令人赞叹的女人"。
我在给他的回信里写道："你不是不该在英国认识那么多女人吗？"在随后的见面时，他说："你一点也不了解你的丈夫，丝毫不提防你的丈夫。"他的批评也太直率了，为此，我心里不痛快。
复活节的那个星期天，他来了。那是个晴朗、暖和的日子。孩子们在院子里找寻着复活节彩蛋。女仆们都不在，我便打算亲自动手端茶倒水。我想点燃煤气炉，可我连点的方法都不知道。劳伦斯见我连这等小事都干不来，心中有气。这位无所顾忌的批评家——劳伦斯阁下——看不惯这种事情。然而，劳伦斯是真正理解我的。他一开始就像看玻璃一样把我看透了，他看穿了我是在强装笑脸。他彻底猜透了我的心思。我过去认为那种微不足道的工作是卑贱的、可耻的、讨厌的。
至今仍不可思议的是：那时他为什么喜欢上我，为什么爱恋上我呢？的确，我是他所谓的"浸透了性的"女人，是有着男性喜爱的原因的女人。我的真正的自我在过去像野生动物一样受到惊吓、逃遁、隐藏、避免接触。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俩的关系发展起来。
一天，我俩在塔维夏车站见了面。我带着我的两个小女儿。我们在早春的森林和原野上长时间地散步。孩子们非常活泼，跑来跑去。
我们来到小河旁，那里有座小石桥。劳伦斯给孩子们折纸船，并往里放上火柴棍，让它们从桥下流过。随后，他把雏菊投向水面。雏菊花蕊朝天地逐流而去。劳伦斯在河边猫着腰和孩子们玩，把我忘得一干二净。我突然感到我爱上他了。他所表现出来的忧点打动了我的心。其后，我们的事便迅速有了进展。一个星期天他来找我。我丈夫正好不在，我便说："今晚就住下吧。"而劳伦斯说："不啦，我不愿意在你丈夫不在家时住在你丈夫的家里。不过，你应该对你的丈夫实话实说。然后，我们再一起到什么地方去。"我感到害怕。因为我知道，如果那样做，将给我丈夫带来什么样的痛苦，而他一直是相信我的。但是，我受到了比我自身更强大的力量的牵引，我还是使我丈夫受到了打击。第二天，我离开了丈夫的身边，把他们父子撇下不管，把两个女儿送到住在伦敦的祖母处。我悲痛得头晕目眩，精神恍惚，在哈姆斯特德的希思和他们分别。我茫然若失，呆呆地想着：我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和他们一起生活了。
劳伦斯在查灵克罗斯车站和我会面。我们一同离去，从此再没分开。是他使我在身心两方面都从过去的生活中得到提高。这位26岁的青年掌握了我的整个命运。并且还是在短短六个星期的仓促交往之后""对我来说，除了这样做以外，别无他法。
（辛进译）
是风而不是我
大仲马
我在创作《安东尼》这个剧本时，正热恋着一位女士麦拉尼·瓦勒多尔。我是1827年和她相识的，不久我们就互相倾吐衷曲，最终相爱了。
她比我大6岁07年前她嫁给了一位法国军官，他驻扎在一座僻远的营房里。
我每天都给她写许多充满狂热的信，信中我向她许诺那天堂的幸福和永恒的爱。
就让"我爱你"这句话永远环绕着你""我要把一千个热吻印在你的唇上，这些吻使你颤抖，使你融化，这是一种超人世的幸福的保证""再见了，我的生命，我的爱情，我可以为你写出整整的一厚本，但人们的注意力无疑将转向更厚的那一本上"．我向她的求爱最初遭到了拒绝，从1827年7月3日到10月12日，我经过3个多月的坚持努力，她投降了，答应做我的情妇。这样我开始负担起3个"家庭"的开支（仲马将军夫人、卡特琳·拉贝和麦拉尼·瓦勒多尔）。
我在给她的一封信中说：整天都厮守在一起，多么幸福！我恨不能一口把你吞下去！我感到，即令我在天边，你也能感觉到我的热吻——这样的吻别人从来也没曾给过你。啊，是的，在爱情上你的纯洁使我吃惊，我要说，你像十五岁的小姑娘那样童真未凿！
原谅我，没能给你写满一页纸，因为母亲在喊我："仲马，鸡蛋煮好了，仲马，快来，要不它们都煮老了！"你说说，能够反抗这种森严的逻辑吗？没法子，再见了，我的天使，再见了！鸡蛋煮老了，那又算得了什么？我可以浇上橄榄油吃。
很快她就开始抱怨我贪得无厌，缺乏温文尔雅，说她从我这里得不到一个多情善感的妇女有权得到的"升华了的感情"。她责备我不会享受一般人享受不了的那种使肉体的爱带上一种新韵味的幸福。她为自己的心跳、头晕和癔病的发作感到痛苦。
我给她写信辩解说：我的疯狂而又凶狠、善良而又可爱的朋友，我多么爱你呀！你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是生病了还是身体健康？是快乐还是忧愁？是生我的气，还是爱抚我？如果你坐在我的怀里，我将把你紧紧地贴在我的心上，那时候，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恨我，可以蔑视我，但你的温存终究还是要推翻你的话语．《亨利三世》的演出为我带来了一笔可观的收入，我在巾白西为卡特琳·拉贝和孩子租了一间小房子，我自己又在大学街租了一套住宅。瓦勒多尔在这里主宰着一切。到这里来的只有为数极少的忠实的朋友：阿尔多夫·德·勒旺、杰利菲娜·格、巴尔扎克、雨果，维尼也是这里的常客。瓦勒多尔长得并不漂亮，可我却产生了疯狂的嫉妒心理：因为她和阿代尔的处境一样，有一个军官丈夫；我感到最无法忍受的嫉妒是，她作为一个已婚女人，没有什么可被指责的，她丈夫对她很满意。有一天，她收到了丈夫的来信，说他即将回来度假。我得知这个消息后，简直要发疯了。我跑去找一位在陆军部供职的朋友，让他把即将发出的休假通知撕掉了，后来，又让他干了两次这样的事。她的丈夫没有能回来。我给她写了一封信：
最亲爱的，你说一月份你丈夫不至于回来，但愿上帝也能听到你的这句话，那时，你将会看到我是多么的幸福和满足！我想像不出我是沉浸在多么美妙的幻想之中！我不能设想另一个男人占有你，不行，绝对不行，我觉得，你属于我，只属于我，而他的归来将会毁灭这一场迷梦。再和我说一遍，为什么你认为他一月份也许不回来了。告诉我，是信中的哪句话使你这样认为的？我宁愿你到拉亚里去，和我分别芈年，也不愿你在巴黎和他呆两天。在拉亚里，虽然我见不到你，可你是一个人在那儿，而在这里"我最亲爱的，我并不怀疑你的爱情，在你给予我爱情的证明之后再要怀疑，那简直是侮辱人""可是，如果一封信，仅仅一封信，对你的影响就是足以使我昨天惶恐万分，那么他的到来将有什么样的影响呢？假如他在信中的几句温情话，就使你对我冷淡到昨天那种地步，那么，对于我们的重聚，我还有什么可指望的呢？久别重逢，言语一定更为温情"．啊，亲爱的，要是你计划在旅馆里给你丈夫订个房间的打算能实现，那我该多么幸福！你不能想像我所承受的折磨：孤单单的一个人，和你远离，却分明知道，在同一张床上，紧紧挨着你．啊，痛苦啊！我的天使，我的生命，我的爱，你一定去订一个房间，这样，他逗留的时间就会显得短暂一点"．．你总算了解我了，现在你懂得了什么叫爱，因为你明白了什么是嫉妒。什么东西能和嫉妒相比呢？那些傻瓜的神学家们，臆造出地狱和地狱里的万劫不复的痛苦！他们多可怜呀！我看到你被别人拥抱着，那才是地狱般的痛苦！该诅咒呀！我无法忍受！单单是这种想法，就会把我引向犯罪！．后来我在给她的一封信中提道：我的天使，在《安东尼》中，你将会找到我们生活中的许多插曲，但这些插曲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所以对我们又有何妨呢？观众不会看出什么东西来的。可是我们将重温永恒的回忆。至于安东尼达个人，我想，人们会很容易认出他来，因为这个疯子在许多地方和我十分相像"．你再读读《安东尼》这个剧本，就会感觉到，我当时所忍受的痛苦，都得通过安东尼之口向你诉说出来。
《安东尼》不是悲剧，也不是一般的戏剧，它是一部五幕的爱情剧，嫉妒与狂怒剧。安东尼就是我，只不过我没有杀人，阿代尔就是她，只是她并没有逃跑。
我在《安东尼》剧本案首的题词，引用了拜伦的一句话："别人说柴尔德·哈罗尔①是我""我不在乎这个！"1830年9月22日，我离开旺代省时，她卧床不起，我给也留下了一封信：
亲爱的，你感觉怎么样？你该知道是残酷的命运迫使我不得不离开你。为了上帝，我的天使，你不要太难过，那样对你的身体不利。
你要相信，并且一定要相信，在经历了所有那些争吵、不和之后，存在于你我之间的感情要比爱情本身更加深厚""在我回到巴黎之后，我还没有见到过她，亲爱的。但再过些日子之后，我必须和她会一面，向她以纯洁的友谊的方式说清决裂的原因，决裂是不可免的了，不管她怎样伤心哭泣。就让剧院去安慰她吧。
别了，亲爱的，我刚喝完一杯咖啡，就要上路了。如果我在布卢瓦停留一两个小时，一定再给你写信。1830年9月30日我又给她写一封信：我之所以给你写几行字，是为了吻你，解除你内心的恐惧，并再一次地吻你""你母亲的来信使我感到非常不安。你的信我是在前一天收到的""亲爱的，他们该用多少水蛭给你治病，就让他们用多少吧。不要为那区区小事烦恼，甚至也不必为那折断了的天竺葵烦恼①。我们之间那场激烈的谈话导致了这种罪行，这是一种真正的罪行""她回到巴黎之后，发现我并没有和那位扮演麦拉尼的女演员②分手，倒是和她经常在一起厮混。于是她找到了这位演员，和她大闹了一场。我气得发疯，发誓和她断绝关系。她感到自己在这场赌局中输了，绝望中给我写了一封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