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落苑,着实是令狐修看重的。那是孤黎与他一起长大的地方,可是现在看来,一切像是昨日般遥不可及。
湖边,扬长亭。
秋雨过后,天气又冷了些。炎立在无尘的身后,为他披上披风:“公子,天气凉,我们回去吧。为何又来此地?”
无尘的手插在薄薄的锦色棉衣中,风有些强,但他不冷。他书生气的脸上写着一股难言的倦色:“炎,我打算不与铸剑山庄纠缠下去了,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我打算派暗去魔教一趟。”
炎惊讶于无尘的转变道:“公子,您真的想把夏彦救回来?您与铸剑山庄的仇呢?”
无尘的眼神深沉,好像已经思考了很久:“炎,我不想追究夏彦的事了,这次,我想帮夏颜。”
虽然不能随意猜测,可是他忍不住怀疑道:“公子莫不是喜欢上二小姐了?”无尘出乎意料的坦率:“如果我说是呢……我发现,我好像不愿令她伤心。”
炎是高兴的,无尘遇到了喜欢的人,可他还是有些心急的,去救夏彦毕竟不是件易事:“公子,考虑清楚了吗?魔教那帮人,不好对付……”
无尘道:“帮,可以有很多种。唐煦风不是也在找夏彦吗?我提供线索,让他去救!这不就两全其美了吗?你通知暗今日动身去魔教打探!”
炎看着公子淡色的脸庞,心中有了几分不确定,公子,一向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人。他这次的决定却出人意料,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呢?
夏彦被莫言送回房间,一栋新的小楼里。原本的屋子已经破损,暂时不能住了。廊上都是死人,发散着难言的恶臭,夏彦走到一半实在难受冲到一边干呕。
莫言在一旁讽刺道:“令狐小姐可是能破我魔教百千众人的厉害人物,这种场面见得不少吧。况且这些人都是因您而死的,小姐这是看不惯吗?”
夏彦身旁的少女还活着,她们跟随在夏彦的身后服侍她。夏彦擦干净嘴巴后,冷静道:“我是看不惯死人,我看不惯的是,顶着一张我曾经容颜的无耻女人。我猜你从前一定很丑,所以想要成为我的样子。因为孤黎的脸蛋,就连现在的我都及不上半分。”
夏彦的夸张说法刺到了莫言心中的痛——从前的她,有一张美丽的容颜,虽然没有孤黎优秀,可是从来追在她身后的男子就很多,她一直骄傲地像只孔雀,只需展开尾巴,很多人都愿意为她献出生命!
可是她遇到了令狐修——这个无情的男人。他利用她对他的情意,让她办事。她愿意在他的手下做事,因为可以一直看见他,可是她错了。当这个男人提出要让她扮作孤黎的时候,她才深刻体会到令狐修对孤黎的爱——那才是一种切实的爱。令狐修知道孤黎身上的每一寸,脸上每一个细致的表情,指尖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
莫离才发现她的可悲,他甚至不记得自己的生辰!
莫言的恨转嫁到夏彦的身上:“要不是你,教主会变成今日这幅模样吗?”
夏彦道:“因为我?你怎么不说是因为他自己的私心呢?他想要毒霸武林,所以就可以做出一系列伤天害理的事吗?”她因为生气,语气比较重,这倒是跟夏彦平时冷静的样子有很大的出入。
夏彦看着莫离的那副摸样就有气,可是莫离比她更生气:“令狐小姐,您还记得自己说过,想要统一江湖的想法吗?教主一直记得,他会这么做,完全是因为你当初的一句话。不然他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他完全可以在逍遥派里好好待着,他何必那么辛苦壮大魔教?他是正义的化身,他杀的那些都是该杀之人,是他们罪有应得,教主只是去惩罚他们。您竟然还要曲解教主意思,这样说他!作为妹妹,你更应该帮他!”
莫离说孤黎说过的这句话,她好像确实说过,可是当时她还年幼不懂事,那时的令狐修还没有走火入魔。
夏彦不知道令狐修为何还记得那时的那句话,只是一句戏言。她当时年少轻狂,个性张扬,气焰盛大是难免的……说明,现在的令狐修不完整,他是一个破碎的他。或许,她还可以救他。
夏彦道:“我知道了。”莫离再想要说什么,终是没说出来——她跟她的哥哥一样:深不可测。
夏彦在小楼里沐浴净身,焚香弹琴。
“小姐,左护法求见。”少女禀报。夏彦见到十五兰,还是不习惯。她明明就是异族人,却是五十岚的妹妹;明明伊阙的妻子是夏彦,可是现在却是她陪伴在他身边;明明令狐修的计划不应该被实现的,这个女人非但不阻拦,还成了帮凶。
夏彦坐在毛毯上,盘腿而坐,因为刚才弹琴,焦尾琴还放在她的面前。十五兰踏上柔软的毛毯:“这条毛毯,是从我的家乡带来的。最开始的时候,教主喜欢地不得了,他的房间要铺满这种毯子。他说,冬天的时候,光着脚踩着地上就不怕冷了。”
夏彦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十五兰坐在她的对面,继续道:“我问他冬天怎么会光着脚踩在地上呢?他告诉我,是他的妹妹冬天不注意保暖,老是喜欢东奔西跑的。虽然家里的院子很大,但是她却爱在院子里走。他说,总有一天,她会走出这个地方的。因为她是他的妹妹,心气宽广,胸怀天下。”
夏彦回忆起当时冬天的情景:她从来不是个爱注意细节的女人。令狐修对她的照顾是无微不至的,但是她从没有记得那么清楚,他为她做过的每一件事。
十五兰的话,令她想起了某年下雪天。那天她躺在床上,突然想到了一招剑法,所以她冲出门,走在院子就挥剑起舞。漫天的雪花飘零,少女光着脚踩在雪地上,浑然不觉寒意。
令狐修见到孤黎的时候,她的脚已经被冻得通红。那夜后,她的脚每年都会生冻疮。她不知道,哥哥把这件小事看这么重,把它记这么牢。
夏彦道:“这个,是他特意为我准备的?为了怕我冻到脚?可是……我已经不是小女孩儿了,我已经懂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