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誉之抱拳,“姑娘保重。”
“公子亦是。”
待苏誉之走远,叶子宽才垂头拨弄手中兰花,半晌,才长叹了口气。假如叶子宽当时知道,她的怀疑没有错,又该是多后悔,竟错过了去见沈凉最后一面。
次日天还没有亮,尹歌便来苏府将苏誉之叫了起来,苏誉之老大不爽,却知道这次事态严重,抱怨几句磨磨蹭蹭起来,尹歌就抱着把剑在一边看,苏誉之懒得搭理他,当他是空气。
结果尹歌突然来了句:“容瑛也会和我们一同去南唐。”
苏誉之差点被呛死,“你说什么?”
尹歌又很冷静的重复了一遍:“容瑛会和我们一同去南唐。”
苏誉之犹如被雷击,“你说什么?”
尹歌便皱眉,“容瑛去怎么了?”
苏誉之知道尹歌一向袒护容瑛,便跳开几尺,“没怎么,就是觉得一群大老爷们,一个女人会,会不方便。”
尹歌道:“不会。”
苏誉之不甘心,还想再说什么,却陡然见容瑛一身飒爽的男子打扮走了过来,苏誉之瞪大眼睛,“你,你好好的干嘛打扮成这样?”
容瑛大约是猜到苏誉之会这样问,所以并不奇怪,从容道:“谁说女子就不能如此?这不过是世俗的偏见,总觉得我们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其实我们女人哪一样比你们男人差了?”
苏誉之不由有些对容瑛刮目相看,从前他只是一味的躲着容瑛,却没有想到,容瑛却有这样一番见地,便不好再说什么,尹歌已经先走过去,对容瑛道:“不是说好不过来的吗?怎么又劳神跑这一趟,你现在病中,该好好休养。”
苏誉之闻言才仔细看容瑛面色,容瑛面色确实有些病态的苍白,其实很容易就能看出来她在病中,只是苏誉之一向避着容瑛,所以才没有看出来。
容瑛淡淡道:“见你这么久没过来,便过来看看,我又不是纸糊的,哪里那么娇弱。”
尹歌却皱眉道,“风寒如肺,你都咳血了,还这么逞强。”
苏誉之一震,“咳血?怎么这么严重了?”
容瑛闻言笑了一笑:“你不要听尹歌胡说,哪里有那么严重,我自己就是最好的大夫,不过是些小风寒,不碍事的。”
苏誉之想来也是,容瑛自己就是天下第一的神医,这世上还有什么病能难倒容瑛?苏誉之便不再说话。
尹歌却还是皱眉,“一会儿我们还要赶路,你就别操这些闲心了,我送你过去。”
容瑛欲言又止,最终是点了点头,尹歌便和容瑛走了,苏誉之有些恍惚,半晌才回过神来,又去继续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昨日见了叶子宽,苏誉之有些放心不下沈凉,出发前偷来些时间,纵马去四王爷府,却见大门紧闭,敲开门,府上侍卫却说沈凉不在府上,问去了哪里侍卫也说不出来,苏誉之心想等从南唐回来再来问沈凉也好,这样一想,便纵马离开了四王爷府,直奔南唐方向而去。
卿浅浅今天心情很好,不为别的,因为她收到长得很好看的沈凉的信,说来也奇怪,她离开京城这么久了,沈凉却是头遭给她写信,信不厚,也只得寥寥数字:“卿姑娘,自永安城一别,已有多日,望姑娘一切安好。凉尝闻页城酒好,花好,姑娘好酒爱花之人,页城当博姑娘一笑,人生一世,有此足矣,今后山高水长,姑娘珍重。沈凉。”
长得很好看的沈凉写的字也很好看,所以卿浅浅看着信不自觉的就露出花痴笑,公仪珩在一边吃醋,发誓下次见到沈凉一定要好好和沈凉理论,凭什么一个单身大龄未婚男青年就惦记着他家夫人!!
卿浅浅才懒得管公仪珩吃不吃醋,反正就是对那封信爱不释手,公仪珩一边嫉妒,一边却叫十三月和苏裴去查证一件事,一件很要紧的事,因为公仪珩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沈凉那样的人,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写一封信来。
入夜时,公仪珩有公事在麒麟殿处理公务,卿浅浅哄了卿小安睡下,自己爬上房顶,自从苏誉之走了,卿浅浅便觉得比从前少了些什么,但她明白,她不能自私的要求苏誉之一直在她身边陪着她,所以她每次上房顶来看月亮,便总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今夜月圆,她爬上房顶,一个人坐在房顶上,望着空中明亮的月亮,她看了半天,才从怀中小心翼翼的掏出沈凉的那封信,白天她故意那样做,其实是不想让公仪珩看出什么来,她其实不笨,她该知道,沈凉这个时候突然给她写这样一封信,不会无缘无故。
或许,沈凉已经走了吧。
卿浅浅望着月亮,好似月亮就是沈凉,她浅浅的笑着,“沈凉,不相见,便可当你还活着,你的这份心意,我已经收到了,你放心吧。”
“沈凉,人生如此,能遇见你真好。”
她想起与沈凉初见那日,沈凉波澜不惊的眼神,沈凉永远慈悲的笑容,沈凉那句好……
人生当是如此了,可惜那个沈凉,却再也不会对她笑了。
沈凉。
卿浅浅轻念这个名字,原来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她仍旧不能做到坦然,仍旧如此的不懂得放下。
卿浅浅望着月亮,举起手边的酒坛子,“这一杯,祭你。”
酒过肠,人生结局却已定,不可谓不让人心伤。
页城,孤山。
一墨衣男子迎风而立,那人虽然未动,但他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却让人不由自主的敬畏。
他身边地上跪着一个人,一个前来送情报的人。
墨衣男子睥睨着前方,声音很冷:“永安城,如何了?”
“回宫主,永安局势已定。”
“沈凉呢?”
“已毙。”
墨衣男子没有再说话,跪在地上的人识趣的退了下去,墨衣男子望着夜空,半晌,他冷笑一声,声音堙没在了暗夜之中。
沈凉已死,永安城中还有谁值得他忌惮?
沈浔,不日我便会来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公仪珩,你给老娘说清楚,你到底想做什么?”卿浅浅也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风声,听说公仪珩邀请了很多人来南唐,用的手段却都各异,不过是全都对症下药。
公仪珩十分委屈:“我说了三十五遍了,我请他们来吃饭。”
“吃饭?你当老娘是白痴?这么大老远的专门请人来吃饭?”
“可是我真的是请他们来吃饭的。”
“还不老实说!”
公仪珩无奈扶额,朝左右挥了挥手,殿内内官等便退了下去,“你这样不好,我再怎么也是南唐的国侯,你这样……”
卿浅浅哼一声,“我这样怎么了?”
公仪珩叹气,“没,没怎么。”
卿浅浅道:“你快点老实交代,把那些人请来做什么?”
公仪珩就知道瞒不过卿浅浅,他倒不是担心卿浅浅会泄密什么的,他只是不想卿浅浅牵扯进来,说到底这些事牵涉得太多不光明的东西,他并不想卿浅浅和这些事有什么牵扯,他只希望她如从前一样没心没肺的活着,这些困难,他一人来挡。
于是,公仪珩问道:“你真的想知道?”
卿浅浅道:“当然。”
“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不过你要先答应我,你知道了这件事但是不要妄图去做任何事来改变什么。”
“我从来不做不实际的承诺。”
公仪珩就笑着摇头,“我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所以你最好还是老老实实的告诉我,免得吃苦头。”
“唉,看来我没得选择了。”
“嗯哼。”
“上次百花楼的事你也知道,我告诉过你我答应过安如雪一个要求,但她的要求其实有两个,第一个便是我对你说的,邀请四大家族的家主及其余三国世子,还有大永朝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到南唐一聚,但实则她还对我提了一个要求。”
卿浅浅皱眉道:“她还提了什么要求?”
“她的第二个要求,便是要我在这些人到了南唐之后,不再插手这件事,要我彻底的置身事外,却又要我调集人马严守页城。”
“所以近日来你秘密调动页城附近兵力,真的打算帮她?”
“这是我答应她的。”
纵然知道这事和私情无关,可是卿浅浅仍旧不爽,冷哼声:“你不会不知道你这是在助纣为虐。”
公仪珩无奈的笑了笑,“欠了人情没有办法,何况,我既然猜到了她要做什么,就不会真的不管不顾,我若不管这些人的死活,天下人又当如何看我?”
“可你答应了别人要置身事外。”
“我是答应了她要置身事外,可假如事情牵涉到我,我又怎么能独善其身?”
“老狐狸。”
“夫人谬赞。”
“不过我有个疑问。”
“夫人请讲。”
“等到事情结束的那一天,你当如何去面对你欠人情的那个人。”
公仪珩长吁了口气:“我也不知道,等到了那一天在说吧。”
“我以为你会说什么豪言壮语。”
“这些事何来的豪言壮语?”
“也是,你不用豪言壮语也是对你倾心。”
“没,没有好吧。”
“我懒得和你说。”卿浅浅转身要走,公仪珩赶紧问道:“你要去哪里?”
“我出去散步行不行?”
“大晚上的你出去散步?”
“不行?”
“可以。”
好似是一夜之间就入冬了,南唐的冬天,常是大雪弥漫,整个南唐都是一片白茫茫的。
瑞雪兆丰年。
因为是夜间下的雪,所以白天卿浅浅起来见到处都是雪的时候,竟不怕冷了,带着儿子在院子里打雪仗,公仪珩常年在这样的寒冬大雪里过冬,所以并不稀奇,不过他倒没有去阻止,因为卿浅浅高兴。
凡是让卿浅浅高兴的事,就算是错的,公仪珩也是纵着惯着。
旺财在这件事上倒有点一反常态的不跟着卿小安站在一边了,旺财怕冷,南唐这么冷的天他像是要冬眠了似的,一直躲在屋里暖炉旁边拉都拉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