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大人,您真的只带属下一个人去?”向故远跟在新任亭州刺史钟波归身后,边走边忐忑不安地问道。
这钟刺史接的包十炎的班,除整顿亭州外又加了一项查察前任遇袭之案,圣命紧迫,急于星火,本该立即领取编排随行护卫,赴任亭州,可这钟刺史竟令所有护卫兵丁自调任地直接自行赶往亭州待命,只就近要了他一个随行,向故远暗想这打京畿一带调来的文官究竟识不识得边境情形,想到几日前包十炎那一队人马不明不白地全军覆没,他便不寒而栗,若是这第二任刺史大人也遭不测,自己怕是十个脑袋也不够有司那帮人砍的。
“故远,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你想想,歹人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全歼朝廷护卫,绝非庸类,虽然不知其目的,但他们敢干一次就敢干第二次,我们若再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地过去,下场恐怕是一样的。”
“可这次护卫队人数多了整有一倍啊。”
钟波归摇头道:“他们既然敢袭击官兵,刺杀四品大臣,想来是准备充分,恐怕不是加点人便能挡得住的。”说到这里,钟波归心中暗暗有些无奈,亭州地处两山所夹,城周却又多平坦之野,气候可耕可牧,非易守难攻之地,可要率兵攻打亦无探囊取物之易,着实尴尬。早年国力雄厚,亭州一直是重点边防之地,城中守军多出其他州两三倍有余,还都是精兵,近几年老天不作美,各地气候反常,大灾连小灾,朝中便不十分在意了,只把它当做一个缓冲屏障,如今亭州****至此,竟派自己这个毫无边关经验之人走马上任,那兵部吏部也未十分重视,对上面报的这护卫队是加了一倍,可七拼八凑,尽是从各个邻地抽调的,想来是无人细想包十炎一事,只道是野地歹人猖獗。
向故远听得此言,确也有理,这么一想,轻车简行,避人耳目,似是更安全些。
可只带他一个,是不是太少了!
向故远犹豫着要不要斗胆建议刺史大人多带些人,多的不要,十七八个的总该有些,要不至少带上那三个同他一样的新调任的守军将领,可现在看来刺史大人显然对自己的计划很满意,自己提醒他“简从”过了头,岂不是提醒他“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己刚到刺史大人手下,也摸不准他什么脾气,若真叫他不痛快,自己日后怕是没好果子吃。
“故远,”钟波归似是看出了向故远的心思,“我的确是想过带上你们四个,可除你之外,关景望、何陲畔、楚烟圭三人都是亭州附近调过来的,他们常年在亭州附近任官,又是武将,那歹人能顺利行刺,可见对官府有所了解,保不得便识得他三人相貌。”
钟波归顿了顿,其实他还有一层顾虑,他总觉得若无内应歹人绝难得此详情,且郅陵兵败一事也甚为蹊跷,若是亭州真有内鬼,这三人打亭州而来行动便尽为歹人所悉,可事关重大,怎可乱说,便接着道:“便没叫他三人同行,你虽本为亭州人士,然多年远任在外,想来无事。”
“如此,属下确没想到这一层,”向故远点头称是,可转念一想,又有了不妥,“可是钟大人,属下长年不在此地,这往亭州的路径早生疏了,更莫说沿途地势偏径,强人聚所,这……”
“所以我们得找个向导啊,”钟波归往右一拐,抬头看了看,“这不,到了。”
原来说话间,二人已走到了城北“平顺镖局”门口。
钟波归早就听说,这平顺镖局专在这一带边塞附近走镖,总局便设在亭州附近,颇有些名气,内中也有些好手,各路商旅人等但有些钱财物什随身或交付远人,往往雇一二镖师,多能平安无事。他寻思着在此雇个名头最大的镖长,一来指路护身,二来有镖师随行,也好混歹人耳目,只教他们当做是寻常贾人。
钟波归吩咐道:“你我便进去,只道在外经商,有些细软金银,怕那贼人抢掠,万不可暴露身份。”
向故远明白了钟波归意图,忙应了,暗想这倒不失为个新鲜办法,亏他想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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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顺镖局在各州处都有城里城外两处房舍,城外的大些,多还圈着土地大院,备着有走镖者朝发暮达,等不及或误了城门,也放些笨重陈物,还多养着些牲口鸡鸭,种些时蔬瓜果,城里的主要招待镖主,顺便也做些小生意,挣几个零花钱。
这一家便是兼着些酒家茶肆的买卖,照门的小厮问明了来意,便将二人请上了楼,换一中年男子接待。钟波归见此人左足微跛,身子倒十分健硕,猜是原镖师负伤身残,才做起了门面接待,想到自己此番任官也是凶险非常,不禁暗自感叹各行各业皆是不易,为了跟生活讨口嚼谷真个得拼了命去挣。
“二位去亭州?那亭州可是刚打了仗,乱的很,管家查得也紧,城门开不开都不一定呢,您二位便要去时也过得些时候再去,图个安全嘛。”
“先生好意,钟某心领了。然我二人多年在外,惨淡经营,不免归心似箭,实在是一日也不愿耽搁了,况家中尚有亲长,听闻战事陡起,更是挂肚牵肠,还望先生这便安排了罢,”钟波归说着,取出一锭大银来,递了过去,“我们只需一人,却还望是这店里最好的。”
那中年男子甚是惊奇,这种客人还真是未曾遇过,一给便是这许多银子,却只要一人,不知是何打算,便问:“客官,您这银子雇个十来号人也不嫌少了,怎的只要一人?若只一人时,怕得顾不过来您的行装。”他见此二人出手阔绰,又听得多年经商,想来行李得有个几马车,一人确也分身乏术,倒不是怕贼人明的来抢,怕只怕若有人趁夜里摸黑来偷,那武艺再高也有防不住的时候。
钟波归与向故远对视一眼,“只要一人”确实不太合乎情理,却也只得编些理由搪塞了。向故远接话道:“行装倒不必顾虑,我二人只有些随身衣物,细软金银,并无甚箱柜绸匹,只一熟识道路,武艺过人之士足矣,再多却嫌累余。”
中年男子听得此言,心下里觉得情况若真如此,一人确也足矣,便道:“即是这样,倒也巧的很,莫说我们这分店里最好的,这全平顺最好的镖头正好刚刚押了一趟远镖至此,凳子还未坐热呢,我这就派人叫他过来。”
中年男子派了人去,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道:“只是有个小问题,他只送你们到得亭州城门,却不进城,不知二位是否介意?”
钟波归道:“却怪,为何不进城?”
“这个我还真是不知,他向来如此,没准在那亭州有甚不好见面的人吧。不过都到城门口了,再往里去便是官家治地,不会有事的。”
钟波归一想也是,正好莫让他瞧见亭州大小官员来迎自己,他一路只当自己是寻常商旅,到时候不尴不尬的,也免却费些口舌解释,便道:“无妨无妨,只平安送到亭州便好。”
不多时店人引了一人前来,钟波归、向故远见此人容貌甚小,约摸定然不过二十岁,面相倒还老实。钟、向二人与他互相施了礼,心里却都在犯嘀咕,这人也太年轻了,怎么也不像个镖头样子,如此少不更事,一路上难保缺乏经验,冒失大意,莫不是方才将行程说得太过简单,店家只道是行路之人向来胆小,又无辎重,便随便寻了个差不多的来哄自己?
钟波归笑道:“这位镖头如何称呼?”
“他叫商空,你们管他叫小商便是。”
钟波归见那中年男子顺口就替他答话,更觉得商空太小了,便一边笑着点头一边动作自然地扭头看向向故远,拿眼扫了一下他腰间佩剑,使了个眼色。
向故远会意,钟大人这是要自己试试那商空的武功深浅,虽说多少有失礼貌,但这一趟事关重大,不摸清了他的斤两心里实在没底。
这时商空笑道:“在下年十六,在这一带走镖也颇有些日子了,路径总也熟识,我们吃的是声誉饭,不敢欺哄二位的,二位放心便是。”
“您二位莫看他小,在我们这儿啊,他身上的功夫称第一,没人跟他争,这论第二就哪个分局都有个把人选喽,他跟着二位呀,再稳妥不过啦。”
向故远哪里肯信,心道:做门脸接客的哪个不是满嘴抹香油,萝卜空不空心还不是得自己惦着瞧,便打个哈哈道:“如此甚好,不瞒你们说,在下早些年也曾习武练艺,身上略也有些功夫,今日见这位商镖头如此少年英杰,不免技痒,左右无事,你我便切磋一番如何?”
商空心知他二人对自己的实力颇为怀疑,只得应了,寻思一会儿露上一两手也好叫他们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