飓风的拉扯里愈来愈大,安雅绯的手正从他手心慢慢滑走,他蹙着俊眉,借着风里往上飞去,拉住安雅绯的手,将她紧紧抱入怀里,以免被风吹散。
安雅绯没想到他会这样做,明明只要他松开手,他就不用跟她一起卷进风里……
她睁大眼仰视了他一眼,手双手紧紧攒着他的衣裳,任他抱紧她,为她抵挡千千万万横冲直撞过来的碎骨,静静地感受着来自他怀抱的温暖。
仿佛过了许久许久,风,停了下来,耳边终于清静了,有凉凉的微风是不是滑过脸颊,撩起鬓角的青丝。又有什么昏黄的光亮在眼前缓缓晃动着,头,痛得睁不开眼。
终于,安雅绯醒了。
她眯了眯眼,视线聚焦在头顶飘着的一串流苏灯笼上。
稍稍转眼,又是一串,还有一串……
这是一棵大树,仿佛已经千岁,大得不能再大,茂盛得不能再茂盛。
根从土里拱出来,又钻进土里。
而在这棵树的不远处,又有几棵树,只不过看起来比身边的这棵要稍小,树枝上都挂着一串一串的灯笼,还有飘着的红布丝绦,飘在风里,好看极了。
周围是山,高高低低,远远近近,宽阔的地儿仿似并不大。
此时正是夜幕笼罩之时,夜幕上挂着几颗星星,有暗有明。
“这里是哪里?”安雅绯揉揉微痛的头站起身来,看了看周围,喊道:“韩雉!韩雉你在哪里?!”
除了回声,什么都听不到。
她茫然地看着周围,听闻有隐隐的流水声从附近传来,转头望去,河对面,还有人家亮着灯。
小桥,流水,人家。
待安雅绯从河的这边走到河的那边,天已经大亮,这里的时间仿佛过得异样的快。
原来,河对面是一个小村庄。
吱呀一声,有人打开了屋门,一个看起来有些年纪的老汉拿着一斗蓑笠从矮屋里走出来,老眼怔忡地看了看安雅绯,又仔细地看了看,手中的蓑笠忽然“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用颤抖的声音道:“回来了!她回来了!”
顿时,一阵阵吱呀声相继从每家每户发出,清晨的空气里,不宽敞的村庄里,一时间站满了许多人,围观着完全不明所以的安雅绯。
他们的神情里带着欣慰与激动齐齐跪下,“天女,您终于回来了!”
安雅绯连忙要将他们扶起来,“天女?你们认错人了吧?”
“绝对不会认错人,你看!”那老汉一指河对面的那片树林,也就是先前安雅绯呆过的那里,那一串串灯笼里的灯依然亮着,在风中微微晃动着,“那不是普通的灯,那叫天明灯,是你离开时挂上的。它们一直都是灭的,只有你到来的时候。”
安雅绯发懵地看着他们,跟他们完全没在一个频道。
正在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村庄的尽头,出现了一个身着白色亚麻裙衫的老妇人,拄着拐杖,因为太老,走起路来略显吃力。
她慢慢地走到近前时,众人都站起了身来看着她,他们唤她“姥姥”。
她昏花的老眼看了安雅绯半晌,微笑地伸手道:“孩子,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提醒你……伸出手来吧!”
安雅绯不明白她要做什么,照她的话,伸出手去……
当两只手的手背碰在一起的时候,一股强大的精神冲击力猛然侵入安雅绯的脑子里,一副极其气势磅礴的画面在她脑子里展开……
是厮杀,是漫天沙尘,是刀戟,是叫喊,是鲜血……
混乱的战场上,一个小女孩哭着迷茫的寻找着什么,沙粒粘在她的泪痕上,被她抹得满脸都是。
她要找的,原来是一只灰兔子。
然而,她好不容易找到它,还没来得及抱住,一柄带血的刀划过,随着一个士兵的倒下,兔子也倒在了地上。
小女孩吓愣了,几秒后,泪眼转向那些拼命厮杀着的士兵,带着仇视,大喊道:“都给我停下!!!”
忽然,地面摇晃起来,从沙场这头裂开一道缝,一直延伸至另一头,生生将混乱的士兵隔成了两半。
士兵们大惊,最终丢盔弃甲,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接下来却画风突转,画面不再是停留在沙场上,而是一条古老的大街上的一辆囚车里。
囚车里的小女孩已然长大,双目里清澈而透着灵性,压着这辆囚车的,是一个坐在高头大马上的男子,那男子转头看向两边围观的百姓们,眼里尽是冷漠与讽刺,英俊的眉,高挺的鼻,还有深邃的眼,配上那颀长高大的高贵身躯,竟与如今的韩雉别无二致。
囚车里的女孩并不清楚自己即将面临的会是什么,只是眼里透着太多的疑惑,太多的对人世的不解。
再后面的画面就更加零零碎碎了。
有罐子被打破的声音,女孩一袭红衣红得刺眼,背对着那男子说着话:“天女再世,天下移。灵西气数殆尽之时!”
画面一转,出现了一个偌大的宫殿,宫殿里,女孩儿睁着眼静静地躺在一张白玉石床上,静静地躺着……
安雅绯猛地回到现实,只感觉像是跋涉了千山万水一般疲累。
那些不完整的画面在脑子里挥之不去,她尤记得上一世的天女躺上白玉石床的那一刻,从眼角流出来的泪。
“她叫清鸾。”姥姥说,“上一世的劫不应在今世延续,孩子,放下,是对自己最好的馈赠。”
说罢,她慢条斯理得看了看周边的人道:“我们的使命结束了,是该离开的时候了……”言毕,他们的身体开始一点点沙化起来,一丝一缕地飘进空气里,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