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的夜晚,一片寂静,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几声狗叫,更让人感到心惊。
高秀梅一五一十地将陈焕林的事儿告诉了妈妈,然后泪流满面地扑在妈妈的怀里,大声地道:“妈——你说我该怎么办?”
王月芬听后,一下子惊呆了。她似乎还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梅子,你莫哭,果真有这么回事儿?”
高秀梅擦了擦眼泪,说:“妈,我说的句句是实。如今像焕林这种货色的人到处都是。这门口还有例子哩!卢家畈的卢明,不也只有二十来岁吗?他就和深圳的一个近五十岁的女老板结了婚。去年过年时,他还把那个女老板带回了家。那个女老板跟卢明的妈妈的年龄差不多大。女老板见了卢明的妈妈后,一下子给了卢明的妈妈十万块钱,他妈妈也就没有反对这门婚事了……”
王月芬气呼呼地说:“这年头,真是有钱能买生人胆啊!梅子,焕林既然是这样一个货色,那就干脆和他拉倒!”
高秀梅躺在妈妈怀里:“妈,这事儿得要您给我撑腰。”
“嗯。你放坚强些。”王月芬用手替她擦了擦眼泪。
夜深了,王月芬翻来履去睡不着。她越想越觉得梅子说的不假,因为世间像这样无情无义的男人太多了!我当年若不是被陈继抛弃,近三十年来心里也不会是这么的痛苦,更不会发生今日争夺桃园之事。老天爷,难道我的女儿也要走这条路吗?为什么我们母女俩的命这么苦啊!大女儿的命这么苦,那小女儿呢?我的小女儿现在在哪里?她也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二十年前的一个秋夜,陈继在王段霞娘家喝酒回来,谁知一路急行酒性发作,他踉踉跄跄巴不得有人扶他回家。碰巧王月芬也在这时从娘家急匆匆地往回赶路,在凉亭里正好遇上了醉卧的陈继。
王月芬巴不得把心中所有的恨一下子发泄在他的身上。心想:不如趁这个机会用石头砸死他,再将尸体推下山崖,人不知鬼不觉。于是,她捡了一块石头藏在身后,蹑手蹑脚地向他慢慢靠近。突然,她耳边响起大儿子高续五岁时说的话:“妈妈——妈妈——人家说我的爸爸是当兵的……”
“月……月芬……”恰巧此时,陈继迷迷糊糊地在呼唤着她的名字。
“继哥——”王月芬的心头热浪一滚,石头也早从手中滑落在地滚下了山沟,她不顾一切地把他紧紧地拥在怀里,紧接着就是一阵狂吻……
那段时间,王月芬一直借故没与丈夫高志庚同房。谁知,凉亭分手后,她又怀孕生了一个女儿,她清楚地记得,女儿的左手腕内有一朵胎花胎记。恰巧接生员是王月芬和陈继的老同学刘雪梅,王月芬便把她当成了传话筒,有意将真实情况告诉了她。
孩子落地后,高志庚明知这孩子不是自己的,但又怕失去王月芬,只得一声不吭。但过了不多时日,他以交不起巨额超生罚款、逃避计划生育的理由,偷偷地将孩子送去丢了。
近二十年来,为了小女儿被丢一事,王月芬一直与高志庚闹不和,她至今也不能忘记左手腕内有一朵桃花胎记的小女儿……她要把这笔帐记在陈继身上。她真是恨死他了!这争夺桃园的目的就是为了在他身上泄气,给他精神上的打击,让他失去祖先给他留下的精神遗产……
忽一日,花园村的电工因贪污电费被开除了,村委会临时研究决定,让陈烟担任电工,并动员陈继去看管茶园。
在先辈留下的桃园里摸爬滚打了数十年的陈继,突然去看管茶园,感到非常别扭。他成天像是丢了魂儿似的,心里总不踏实。每当想起桃园的历史,不禁暗自落泪。月芬呀月芬,你做得太过份了!于是,他就不由自主地拿出三弦弹唱起了那首悲歌,借曲浇愁。
茶园和桃园只相距一道田畈,王月芬和女儿高秀梅自从接管桃园后,母女俩便以桃园为家,在陈继先前搭建的棚子里面落脚。高志庚见王月芬和女儿在一起,也就索性懒得理她,独自一人在家里忙农活儿。
这几天,王月芬总是听到陈继在弹琴唱歌,每听到一次,她就偷偷地流一次泪。这遭瘟的!他倒挺悠闲自在。本以为夺过桃园会使他心烦意乱,将他的精神彻底击垮,看来我想错了!
王月芬越想越不服气,越想心越乱,大脑嗡嗡作响……她瞪大眼睛看着那正在盛开的桃花发呆:好一个“桃花糟蹋来年有”,你陈继侮辱我,我要你们也尝尝被践踏的滋味儿!
王月芬突然抓起一根竹竿蹿到桃园中央,一边抽泣一边横扫乱打。顿时,粉红色的花瓣满地洒落,叶落枝光蜂蝶逃……
“妈——你是不是疯啦!”高秀梅慌忙急促地赶来阻止。
“你给我滚开!不扫光这些无情的桃花,难解我心头之恨!”王月芬正在气头上,那肯停手。
“想打,就打我吧!何必糟蹋无辜的桃花。”陈继突然直挺挺地站在了王月芬的面前。
“就是你……就是你……我打的就是你……”王月芬丢掉竹竿,拳头像雨点般地落在陈继身上,高秀梅见了吓得撒腿开跑。
“月芬,过去了的事就让它永远过去吧!孩子都大了,想开点才是。”陈继看她打累了,便好言相劝。
王月芬泪流满面:“你还没把我气死是不是?竟然还敢跑来讨好卖乖!”
陈继又和颜悦色地说:“月芬,说真的,我欠你的只有来生再还。你保重身体要紧啊!”
“你还知道欠我的?”王月芬依然不买他的账,“什么今生还来生还?打落几朵桃花就痛了你的心?今儿个打了不上算,往后我还要天天打!”
“好好好,我的话是多余的。你打累了,去休息一会儿总行吧?我得去茶园了。”陈继不想再多说些什么,反正一下子也说不清楚。
陈继走了,王月芬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王月芬接连几天乱打桃花,引起了群众的极为不满,人们纷纷指责这是村干部失职。为此,村委会召开紧急会议,专门对此事进行了讨论。最后,大家一致认为:党中央、国务院号召发展多种经济,减轻农民负担,就是要充分发挥全体干群的聪明才智。这几年,花园村的群众除了上缴农业税,其他上交款项大都是由村集体承担,就是因为有桃园这棵“摇钱树”和茶园等多种经济收入作支撑。如果现在我们连前辈人开创的一个桃园都保不住,集体经济将会削弱,群众的负担将会反弹。为此,有必要召开群众代表大会,收回桃园,同时做好陈继的思想工作,让他继续看管桃园。
不难想像,桃园又很快地由陈继接管了。这倒让茶园的伙计们空喜一场。茶园的几个伙计平时就和陈继的交情不错,没想到陈继刚来不久又要走了。他们之间虽然相距不远,但总感到有一种失落感。于是,大家凑钱买了一串长鞭炮,依依不舍地把陈继送回了桃园。
王月芬从桃园回家后,心乱如麻,高志庚见她怄气也不敢问。
王月芬紧闭房门独自纳闷:王月芬啊王月芬,你哪是陈继的对手?这下该自讨没趣了吧?不但没气着他,反倒把自己给气饱了。王月芬啊王月芬,你这个爱情奴隶!你何时才能挣脱这无情的爱情枷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