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央拂雨并不喜欢帝都的生活。
天靖王朝的帝都近海背山,一条人工挖掘的运河将它团团围住,只留一座十车来宽的壮阔桥梁横跨其上,远望时到似一条卧龙。晴日里还好,若遇暴雨天,河水可在海风的助势下揭起高达数十米的浪涛,那座桥被拍打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嗡嗡”声,夜半听来,凄怆地仿佛哀嚎。
这个时候,你便可以在桥的正中心看到一个衣袂翻飞却滴水不沾的白色身影,他的发烈烈的在风中纠缠,他的眼温暖而寂寞的眺望着帝都的西南方,仿佛那里有什么求不得放不下的东西。
“师尊……”撑着伞的少女自桥头行来,岁月磨去了央言之脸上的稚气,十五岁的她踩着雨水,明朗精致的模样只让人觉得,她的眼里,宽阔的放下了万里江山,“敕令下了……”
“呵……是吗?其实想来也是好事,这么多年,最起码,我可以光明正大的去找温雪了……”央拂雨笑着,却散去一身灵力,任由滂沱的大雨将他打了个透湿,那张白皙柔和,神俊的有如天神般的脸上蜿蜒纵横着雨水……彻底地看不出他的悲喜了。
天靖5873年,定轩帝终于下令,将爻族彻底的从历史中抹去,而接受这个命令的便是天靖大巫——央拂雨!
那一日,九千长阶下,单膝跪地的白衣男子绝代风华,他接完圣旨,走上城墙,目光扫过墙下三军八万将士,却终究什么话都没有说,他只将圣旨举过头顶,听城下山呼万岁,而后缓缓的垂下了一对眸子……
其实……比起帝都,央拂雨更不喜欢打战,然而,他所有悠闲的日子几乎都是随着战鼓消失的。
他一生长达一千多年,自童年时期的流离颠沛,到少年的辗转艰辛,最终修成巫衍之术第一人,入朝为官,却还是摆脱不了一次又一次的出征杀戮,白色的巫衣上,似乎永远都是染着鲜血的……他曾经开着玩笑对央言之说:“巫衍之术不是用来打仗杀人的,所以为师就教你兵法吧,这样……最起码你一生可以少一点劫数。”
“师尊,你若真的不想去,拜托则桐叔叔说个情便是,何苦这么为难自己呢?”央言之抬起头,看着依靠在桃树枝上的央拂雨,细碎的桃花花瓣落了男子满身满眼,他的右手上还拿着那札圣旨,黑亮的眸子低垂着,分明是悲伤寂寞的模样,却偏偏在那嘴角挂着笑容,温柔的近乎过分,“为师无事,你则桐叔叔总是被我们两师徒所累,他好歹一个王爷,不能让他总在朝堂上受委屈,更何况……爻族的事一直这么拖着,总是要有个结果,与其让白成茧那个小子去处理还不如我亲自出手……”
“言之,你过来,”央拂雨招招手,让自己养育了十几年的小徒弟站到自己身边,“如果……为师是说如果,如果为师这一次不能平安回来,那以后你就是天靖大巫了,不在这个位置不知道这个位置的难处,如果以后没有为师护着你了,言之,我希望你能明白,欠了天靖一份知遇之恩的人是我,不是你,如果你不喜欢这里,为师希望你可以自私一点,尽管去做你喜欢的事……”
“师尊……”央言之打断了他的话,笑的明媚而自豪,那桃花雨落在她眼里眉间,美的如同正天艳阳,灼人眼目,“师尊,除非天靖对不起我,不然我绝不会让师尊对天靖一生的心血白费……”
“傻孩子……”央拂雨不再多言,倚着桃枝缓缓滑躺下来,他微微阖上双眼,竟似睡去,一片安详静美之态。